結界一散,餘父和魚氏便瞧見自家的兩個孩子全都倒在雨地裡,登時衝到兩人身邊。
“庭兒?庭兒!”魚氏抱起魚庭,直覺得她身子燙的像個活人,“是不是風寒發熱了?餘向朝,你快去鎮裡請大夫!”
這廂餘父見到兒子身上落了這麼多血,臉色不由發白,“我這就去。織娘,咱們先把孩子送進東屋。”扶起餘堂,餘父才瞧見他兒子身邊還有一個少年人。此時少年人撐着劍,蹣跚着站了起來,站起身後也不言語,轉身就要走。
“唉!孩子,你去哪?”餘父喚他,心想這也是個苦命的孩子,“這麼大的雨,等雨停了再走吧。”
少年身形微頓,左肩處的傷口一扯動還是會流出血,可他若是繼續待在此處,只會給他們一家帶來更大的災禍。
“多謝,不必了。”少年側過臉對餘父道。而後他以劍作拐,一步一步地走向院門。
少年不留,餘父便也不好執意相勸,扶着餘堂即往東屋裡去,想着一會兒去村長家借輛牛車好敢去鎮裡請大夫,也不知道這麼大雨天,大夫願不願意冒雨跟他來漁村......卻剛走到東屋門檐下,忽聽‘哐當’一聲,他循聲望去便見逞強的少年倒在了院門口。
“織娘!”餘父喊來魚氏,把餘堂交給她,“那孩子暈了,我去看看。”
......
因着下雨,宗明道長在長明山半山腰的學堂待了一夜。當然了,他還有其他心思,昨兒個一不留神讓那小丫頭跑了,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那小姑娘的哥哥不是這個學堂的學子嗎?她哥哥總逃不了。
天色將亮之時,學院裡暈倒的學子三三兩兩醒了過來,昨日見鬼之事仿若一場噩夢,此刻雖醒了,卻仍是渾渾噩噩的,院長先生便做主,讓諸位學子先回家歇息幾日,三天後再開課。
衆學子一一向宗明道長道了謝,這才一個個神色懨懨地返回了家中。
送走學子,院長朝宗明道長拱手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若非您制伏了那惡鬼,我等恐怕小命休矣,待過了這幾日,我定會帶着學生們去萬華觀祈福還願。”
聞此言,宗明道長不禁雙眼一亮,隨後卻微咳一聲,道:“舉手之勞而已。”又捋着鬍子狀似不經意的問:“不過貧道想問一問院長,昨日裡帶着一個小姑娘來的那個學子,他家住何處?”
“......您是說餘堂?”院長問,“說起來他父親與我也是同窗,如今在他們村子裡開了間私塾,教十歲以下的孩子啓蒙。不過,道長您問餘堂這孩子做什麼?”
“哦,”宗明道長忙笑了笑,解釋道:“我見那孩子像是與我萬華觀有緣。”
“這樣啊,”院長便放寬了心,萬華觀聲名鼎鶴,若是向朝家那孩子真能進入萬華觀修習道法,也算是一樁美事,“我這就去把餘家住址寫下來交給道長。”
——
萬華觀距離五福鎮頗遠,便是乘馬車也要兩天兩夜的路程,但若到鎮上租一輛馬車,加上車伕的工錢,怎麼也得二兩銀子。宗明道長捨不得。他跑這一趟原是厚着臉皮硬跟着宗德他門下弟子跑來的。
二兩銀子,夠他門下一衆徒弟半個月的伙食費了。略想了想......唔,其實也不用想,婉拒了院長相送,宗明道長離開學堂,直奔長明山後山而去,後山與小雁山相連,而翻過小雁山、再穿過大雁山,便就到了萬華觀所在之地——重嶺山......的山腳下。
雖說至少要翻過兩座山,但宗明道長年方不惑,身子骨硬朗的很,這點路程不在話下。只用了五日,宗明道長便回到了萬華觀。待他剛一跨進觀門,他門下弟子成安就“嗷嗷”叫着跑了過來,“師父,您可算回來了!您再不回來,您的徒弟們都要餓成棍棍了!”
“棍你個頭!我看你們是欠揍!”宗明道長被他這些不成器地弟子氣的牙癢癢,”你們就不能學學宗德家的玄誠、宗紅家的夢玉?人家夢玉還是個小丫頭呢,功法習的都比你們好!一個個就知道吃,都快吃成豬了!我看趕明兒咱們門下沒糧食,都可以把你們殺了下飯!”
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宗明道長一撩道袍,揚起滿地塵土,直嗆地跟在後頭的成安咳個不停。宗明道長這才滿意的哼了一聲,大踏步走進了道觀。
成安扇着眼前的塵土,眉眼都快擠到一塊兒了,“師父這又是受了誰家的氣?不就是跟他開個玩笑嗎?唉,等等——”成安從懷裡掏出昨日山下腳伕剛送來的信,上面明晃晃的玄悟二字甚是扎眼,他不禁嘀咕道:“娘娘來,師父出去一趟不會是道法本事又提高一層了吧!這是算到大師伯來信了?!”
“師父師父,您等等!”成安高喊着追了上去,“大師伯來信了!”
若是往常,師父聽到他這麼喊,定然是扭頭就給他一頓訓斥,指不定還要罰他掃上一個月他們山頭!但這回......成安看着他師父倏然頓住的背影,心中難免慼慼,不安的抓了抓後腦勺,成安磨蹭蹭地走到宗明道長身邊,“師...師父?”
“信呢?”宗明道長轉過身來,短短兩個字竟莫名顯得落寞。
成安更加不安了,拿着信封的雙手不禁發顫:“這...這呢。”
“別學老七結巴。”宗明道長睨了他一眼,接過信,盯着信封上‘玄悟’二字看了半晌,才道:“讓老五老六兩個去把宗德和宗紅請來。”
成安是宗明道長的大弟子,入門最早,對萬華觀從前的事比其他年輕弟子知道的多一些。要說這二十年前他們萬華觀可是隻有一個萬華門!還不是宗德師叔和宗紅師叔看不上師父做萬華觀的掌門人,仗着自己道法厲害便在在重嶺山的另外倆個山頭自立了門戶?!
“請他們做什麼?”成安一聽就不願意了,“就算弟子們去請,宗德師叔跟宗紅師叔恐怕也不樂意來咱們門裡!”
“他們會來的。”宗明道長捏緊來信封,嘆息道:“你大師伯,坐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