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華觀之所以聲名鼎鶴,仔細論起來,要歸功於二十一年前萬華觀前任觀主,也即宗明、宗德、宗紅三人的師父——三仁道長。
當年三仁道長率萬華觀衆弟子京城戰羣妖,殺的妖族迄今無妖敢踏入京城再作孽,而萬華觀也一戰成名,成了如今聲名遠播的萬華觀。可是隻有修道之人才清楚,萬華觀的名是成了,可能把名傳揚下去的人卻沒了。那一戰死了數百人,唯一存活下來的大弟子宗悟,還去出家當了和尚。唯有當時留守在道觀的宗明、宗德、宗紅三人並及年齡小的徒孫輩們在勉力支撐門庭。
這種時候,他們本該擰成一股繩,齊心協力穩固發揚萬華觀,可宗德、宗紅二人不滿他們大師兄把觀主之位交給沒什麼本事的宗明,一氣之下,竟各自攜弟子自立門戶。將本就於風雨中飄搖的萬華觀四分五裂。
這麼多年下來,萬華觀雖看着表面繁華,實則內裡早已一盤散沙。甚至不需要別人動手戳一戳它,只消這麼放着不管,用不多久,它自己就會從這光華錦繡的唱臺上謝幕。
宗明道長回到房間洗漱沐浴一番,重新換了道袍,拿着信封沉沉嘆了口氣,“大師兄啊,你當年怎麼就把觀主之位交給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咱們一衆弟子中道法最不中用的一個......你倒好,說走就走了,若是萬華觀毀在我手上,等我死了以後,我該怎麼跟師父他們交待?”
門外響起腳步聲,不一會兒,便聽見成安敲門,“師父,宗德師叔和宗紅師叔來了。”
“知道了。”宗明道長整了整衣冠,開門對成安道:“讓老三把咱們門下最好的茶葉拿出來招待。”
“啊?”成安撇嘴,“師父那都是平日裡招呼外客用的,您自己都不捨得喝......”
“讓你去你就去!”宗明道長擡手照着成安的額頭便猛敲一下,斥道:“你是個大男人,怎的如此小家子氣!以後我如何將這萬華觀交給你?!”
“別別別!”成安連忙擺手道:“我這就去讓老三泡茶,師父您別拿這事兒嚇唬我!”他邊說邊跑,話音落下的時候人已經跑出重山殿了。
宗明道長看着他這個大徒弟搖了搖頭,不成器啊不成器,然後又一想宗德門下的玄誠年不及弱冠便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下山驅鬼做法式,心中不免更加惆悵,難不成等他老了之後,這萬華觀還要交到宗德門下弟子的身上?
不成不成。宗明道長一甩袖袍,昂首向外殿走去,玄誠那小子持才傲物,如今已然瞧不起他這個觀主了,若是再把萬華觀交給他,以後哪還有成器他們幾個的立足之地?
重山殿外殿內。
宗德、宗紅兩人各自坐在殿中下首左右兩側的第一個位置。剛一落座,兩人便暗暗較起了勁,一道道符在空中飛舞,一會兒火花四濺、一會兒水花騰起......宗明道長走至門外,只見殿中霧氣騰騰,好不熱鬧。
“哎喲,又鬧起來了?”宗明道長瞬間堆起一張笑臉,擡袖掩着口鼻,道:“宗德師兄,你怎麼也不知道讓着點宗紅師姐?”
“誰稀罕他個老不死的讓!”宗紅是個火爆脾氣,一聽這話,一掌拍劈了手邊的桌几。
宗明道長好不容易堆起的笑僵在臉上,這可是上好的金絲楠木,他門下弟子都窮得日日喝西北風了他也沒捨得賣!索性架也不勸了,宗明道長徑直走到宗紅道長跟前,梗着脖子道:“師姐,這桌几還是師尊當年置辦的,上好的金絲楠木,師弟我若是要您賠銀子,顯得我們師姐弟生分。你就賠個一模一樣的桌子吧,至於年份師弟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你、你說什麼!”宗紅道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宗明,是你派人請我過來的,不然你當我願來你這破殿?!”
“是是是,我重山殿確實比不上師姐您的長華殿金碧輝煌,所以區區一個金絲楠木的桌几,對師姐您來說就是小事一碟。師弟相信,不出明日,師姐您肯定就會派門下弟子把桌几送來重山殿了!”宗明道長說到這兒,突然又笑了起來,“是師弟我窮糊塗了,還以爲師姐您會跟我一樣耍賴皮呢。師姐,您彆氣。”
“誰跟你個窮道士一樣不要臉面!”宗紅被宗明道長快言快語堵的說不出‘不賠’的話來,“待我回去了,自會差人送來,不就是一個金絲楠木的桌几嗎?我門中多的是!”
“那便好,那便好。”宗明道長於是笑呵呵的招來了方纔便守在門外的老二成錄,“來,將屋裡收拾收拾,給你宗紅師叔換張桌几。”
“是,師父。”
成錄這廂剛收拾好,成安便端着茶過來了,一一送上茶之後,他便跟着成錄一起退了出去。邊走邊問:“成錄,咱師父吃虧了沒有?”
成錄一手提一半桌子,步子走地是虎虎生威,聞言憨聲道:“沒有,宗紅師叔說她回去便讓門下弟子送張桌子來。”
“這樣啊,”成安道:“那成,明日清晨之前她們要是沒送來,你就跟我一塊去長華殿要!這麼貴的東西,可不能讓她們耍賴皮!”
......
“宗明啊,大師兄信中都寫了什麼?”宗德抿了一口茶,索然無味,嫌棄地放了回去。
宗紅見狀,冷哼一聲,“裝模作樣!”
“你——”個潑婦!
“信就在這。”
宗德話未說完,便被宗明道長打斷了,他把信放在桌几上,生怕兩人再打起來把他的重山殿給毀了,忙道:“信上未署名是給誰的,所以我便做主讓成顯成立把師兄和師姐二人請了過來。至於信,自然是等師兄和師姐都來了,一起拆開纔好。”
宗紅兩人因這句話,面上顏色好看了不少,再一看那信封上的火漆果然沒有拆動過的痕跡,總算是笑了笑,“既如此,那現在便拆開吧。”
宗德見此,便也將話忍了下去,“這信中是大師兄的遺言?”想了想忽覺不對,問:“你既然沒拆信,怎麼知道大師兄坐化了?”
宗明道長拆信的手頓了頓,“我看到了。”
“什麼?”宗德一時沒反應過。
“大師兄坐化。”宗明道長:“當時我和大師兄都在長明山。”
“那你怎麼......”宗德說到一半不說了,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宗明道長知道他在想什麼,便道:“我看到大師兄的時候,大師兄已經坐化了,一句話都沒給我留。當時大師兄的弟子也在他身邊。”
“就是每年中元節都來咱們道觀的那個俗家弟子?”宗德問。
提到那個俗家弟子,宗紅忍不住插了一句,“大師兄坐化了,那個俗家弟子是留在那和尚廟,還是來咱們萬華觀?”
“自然是來咱們萬華觀。”宗德道:“不如就暫居在我嶺華殿中,那孩子好像和玄誠年齡相仿,他倆正好可以切磋切磋。”
“要說年齡相仿,那孩子和我家夢玉好想只差了一歲,而且那孩子習的好想也是火系術法,應當來我長華殿!”
“去你長華殿怕是不好吧?你整個殿裡都是小姑娘,那孩子若是去了,傳出去像什麼樣子?!自當是來我嶺華殿!”
“宗德!你個老不休!”宗紅道長大喝一聲,伸手又欲拍桌子。
“師姐!”宗明道長急聲喚她,“這張桌子也是金絲楠木的!”
宗紅臉色憋得漲紅,“怎的,我賠不起!?”
“不是不是,”宗明忙擺手,“師弟是怕硌了您的手,你看,那桌子不平整,中間鼓了一塊。”
宗紅看了眼桌子,這才收回手。
宗明道長:“......不如先看看信上怎麼說?”
三人這纔開始看信,只是看完了信,三人的神情都有些古怪。
宗德不再吭聲說要郭初景去嶺華殿的事,小聲嘀咕道:“天煞孤星的命格......這,這我們嶺華殿可承受不住。”
宗紅也沒了氣焰:“我長華殿都是女子,確實不太方便。”
重山殿裡霎時間靜了下來,宗德、宗紅兩人都看向了宗明道長。
半晌,宗明道長開口道:“留在我重山殿也不是不行。”宗德、宗紅兩人雙眼一亮。
宗明道長又道:“但我要與成安他們商量商量。不過,信上也寫了,誰收留初景那個孩子,那麼郭家留給他的產業,也就一併交給誰暫時看管。直到他弱冠成年,再交還給他。若是我重山殿收留了他,那麼我重山殿自然也要接管郭家產業。師兄師姐,你們沒有異議吧?”
“這是自然的。”宗德道。心中暗想,天煞孤星的命格,有錢沒命有什麼用?再說等人都死了以後......那產業不是還在?
“我沒有異議。”宗紅也道,“只要宗明你不後悔就成。畢竟是克父克母、克師克友、克其克子,孤寡一生的命格,宗明,你若是不想接,不若就讓他回郭家,家中那麼多產業,總歸是餓不死。”
“多謝師姐好意。只是畢竟是大師兄最後的託付,我怎能不接?”宗明道長嘆了口氣,他這是倒了八輩子黴了,遇見個這麼坑人的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