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青衫布衣,袖口翻卷,露出一截骨骼分明地手腕,“沒有。”他偏低着頭聲音略顯無奈,目光落在魚庭踮起的雙腳上。這些時日他特意穿了束袖衣衫,方纔進門之前還將袖口捲了起來,便是不想讓魚庭抓住他的衣袖,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對衣袖有執念。
魚庭輕呼了口氣,鬆開郭初景,轉頭對魚氏道:“你看嘛,孃親,大哥哥沒有生氣。”
到底還是害怕魚氏斷她晚飯。
——
直到天邊最後一絲亮光消散,餘家村陷入了一片黑寂,微風颯颯,頭頂夜空卻無月無星,靜謐到讓人發慌。
魚氏將牀頭的煤油燈蓋滅,嘆息着躺在牀上,和餘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西屋裡,魚庭透過窗看到爹爹孃親的屋子裡熄了燈以後,便悄悄下了牀,重新穿好衣裳、鞋子,而後墊着腳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縫,她要去弄清楚哥哥是怎麼了,還有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大哥哥怎麼會和哥哥一起都被那個女鬼抓住了?
只是她剛從門縫裡露出一隻眼睛,便看到郭初景從對面屋子裡走了出來,四下看了看,才大跨步走到大門邊上,但他卻沒開門,而是一個飛身跳了出去。
大哥哥要去幹什麼?
魚庭跟着追了出去,走到大門處,回頭看了眼堂屋。她偷偷跑出來,可不能鬧出什麼動靜來把爹爹孃親驚醒。於是魚庭照貓畫虎,用跟郭初景一樣的方式——翻牆而出。
“出來了。”只是她剛一落地,耳邊便響起一道低沉地聲音,那聲音是篤定的,彷彿早就料到她會跟過來。魚庭轉過身,就瞧見郭初景抱劍環胸,面色沉沉地看着她,“走吧。”
“去哪?”魚庭瞪着烏溜溜地眼睛,問地理直氣壯,絲毫沒有偷偷尾隨被抓包後的覺悟。
少年剛邁起地腳步不由頓住,擰眉反問魚庭:“你不知道?”
這個小姑娘,每次他以爲她變聰明的時候,她都會笨給他看。見魚庭搖頭,郭初景嘴角一抽,道:“無妨,待會兒緊跟着我便是。”
“哦,好。”魚庭有求於人,這會兒表現的十分乖巧,向前一步,手一伸...呃,撈空了。原來郭初景料到她有拽人衣袖的毛病,在聽到她答應地一瞬間,便邁起步子,走了。
“大哥哥,你等等我呀。”魚庭邁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這時,宗明道長和成安也從餘二家裡走了出來。郭初景遂停下腳步,向他們微微頷首。成安見狀,臉色有些發紅,後來他跟着師父離開餘家以後,師父才告訴他,原來郭初景讓他們離開餘家村的意思,是知曉餘家村有危險,才讓他們回萬華觀。不是他以爲的...跟嶺華殿那幫人一樣,是瞧不起他和他師父。
但成安是宗明道長的大弟子,正值弱冠之年,自以爲已經是個大人了,便不大好意思向郭初景這麼個少年人道歉。
而此時,魚庭終於發覺餘家村不太對勁了。她在劉嬸家上空,看到一層極爲淺淡的暗光,那暗光若隱若現,若非今晚夜色黑沉,魚庭還真不一定能瞧見。
“那是什麼東西?有點陌生啊,感覺不像是小鬼他們留下來的。”魚庭扯着少年的衣襬問。
成安這才注意到魚庭,眼睛驀地瞪大,脫口便想問郭初景怎的帶這麼個小孩子出來,卻瞥見他師父神色如常,面上沒有丁點兒意外,於是生生把要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是妖氣。”郭初景道。
八年來,他隨着玄悟法師驅鬼降妖,對於這些東西的氣息再熟悉不過。是以如今,餘家村雖只有一絲妖怪殘留的氣息,但他亦能輕易分辨出來,“但這氣息很薄弱,妖怪上一次來餘家村至少是三日之前。”
“村中小孩日日夜半啼哭,白日裡昏昏大睡,怎麼都叫不醒。這種情況,三十年前的時候,曾經秀柳鎮發生過......”宗明道長引經據典,將事情解釋的更加明白,“若是不出貧道所料,這是一隻食血妖。”
食血妖,多爲獸妖墮入邪道者。
深山老林中的野獸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抓住弱者,將其生吞活剝,是野獸之間的生存本能。但是這套本能,卻不能用來對付凡人。
事實上,大部分修煉出人形的山中野獸十分珍惜自己的修爲,一朝化人形,莫說是出去傷人,便是在山野中也不再肆意廝殺,而是在各方各面都學着像人一樣生活。
但即便是修煉出了人形,一隻妖若想修成正道,仍是要經歷幾百幾千年的漫長歲月。這漫長歲月裡,變故橫生。其中便有妖爲了儘快提升自己的修爲,而吸食人的精血與氣運。
魚庭對妖不太熟,但在聽完宗明道長一通長篇大論之後,也算是明白了其中關節,“道長是說,有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妖,覺得我餘家村的氣運不錯,所以就想害死我的小夥伴?”
宗明道長:“......”理解的好像沒錯。
“那我可不答應。”魚庭小臉難得嚴肅,背起手道。
餘家村與魚庭年齡相仿的孩子,有十好幾個。魚庭儼然是餘家村的孩子王,雖說村裡的孩子覺得她動不動就拿鬼嚇唬他們,但同時他們又覺得魚庭這麼膽大的孩子,十分靠得住。所以但凡遇到點什麼小煩惱、什麼解決不了的事,他們又都愛找魚庭出主意。
魚庭這六年過的這般歡快,也多虧這些小夥伴。
那妖真是忒大膽了,竟敢打她小夥伴的主意!
成安看着他們三人你一眼我一語,漸漸聽得雲裡霧裡,不知所云。又聽一個小女孩竟說出這麼不知深淺的話,終於忍不住了,小聲在宗明道長耳邊嘀咕,“師父,要是真像您說的是食血妖,宗德師叔來了也降伏不了!這郭初景帶個小姑娘來頂什麼用?大言不慚說食血妖不知天高地厚,弟子看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啊!”
魚庭:“......這位道長哥哥,您要說我壞話也要等我走了再說呀,我還站在這兒呢,您以爲小聲點我就聽不到了?”
“啊?你聽到了!”成安驚的一聲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