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鬧鬧折折騰騰,等輪到懷榆時,暮色已漸起。
零分貢獻卡在“滴”的一聲後,周圍注意到的人都不由沉默了。
懷榆卻彷彿並沒有什麼羞恥心,只一直乖巧沉默的等着。
她沒什麼好羞恥的,之前的事全部忘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又活還是突發變異。反正今天一睜眼,人就被樹根包裹成一個繭了。
從繭裡爬出來後,除了名字和一些隱約能記得的常識,其他全都忘光了。父母親朋,一丁點兒也記不起來了。
總之。
她這麼善良,應該沒有做什麼壞事,零分貢獻卡也不是她的錯,肯定是這個世道對不起她。
這麼一想,精神狀態就格外穩定,笑起來也是坦坦蕩蕩,看得周圍一衆準備說小話的人都無語了。
片刻後,對方登記完,只塞給她30瓶營養液和一斤黃豆。
“以後的生活就是你自己的,沒有國家兜底,你再這樣是要餓死的。”
懷榆抱着這一堆東西,衝對方彎了彎眼睛:
“我知道了。”
想了想又補充:“我會好好生活的,謝謝阿姨。”
……
走出大廳,遠處的天邊已交織出墨藍與橘紅的暮色。
門口破破爛爛的公交車上已經擠滿了人,大喇叭仍在不斷的催:
【爲方便大家登記,本月公交車免費——】
【終點站薔薇走廊——】
懷榆愣了愣,隨後趕緊小跑過去,司機不斷的按着喇叭,扯着嗓子:
【後面的往裡走一走啊——】
“塞滿了,塞滿了!師傅咱發車吧!”
“就是啊,我住金元,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下一刻,衆人只覺得身週一緊,腳步不由自主的又往邊上貼了貼。
“臥槽!到底誰在擠啊!”
“別擠了,別他媽擠了!塞不下!我腳都懸空了!”
“哎哎哎,我的營養液別給我擠破了——”
門終於關上,懷榆緊緊巴着扶手,對着擠擠挨挨如沙丁魚的身邊人,露出了無辜的笑。
透過滿是裂紋的玻璃向外看去,城市從有序到廢墟,再到漸漸荒蕪,像極了她夢中的畫面。
但夢中還有什麼呢?
“薔薇……”
她喃喃着,再想不出更多了。
公交車一路搖搖晃晃,顛顛簸簸,好艱難從破爛的道路上一路向着城郊駛去。
車上的人漸漸稀少,等金元小區再下去幾個人後,車裡就只剩懷榆和司機了。
兩人在駕駛座對視着,懷榆彎了彎眼睛:“我在薔薇走廊下。”
司機無奈的發動車子:終點站是薔薇走廊,不代表真的要去薔薇走廊啊……怎麼這還真有人住那裡啊!
他嘀咕着,又實在忍不住八卦:“姑娘,金元小區都沒輪到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被扣大分啦?”
“沒有。”懷榆誠實地搖頭:“我大概就是什麼貢獻都沒做吧。”
司機:……
……
公交車並沒有在薔薇走廊停留,看來這裡真的很危險,以至於還要折返回。
暮色已經籠罩着四周,遠處山脈都只剩隱約的輪廓了。
夜風生出沁涼感,懷榆蹲下身子摸着地上的青青草芽,回想着朦朧中聽到的晨間播報,恍惚記得是在3月份。
她有點餓,但黃豆還是乾巴巴硬邦邦的,於是順手摸了袋營養液。
包裝上沒那麼多花裡胡哨,外形像一個果凍吸吸樂袋子。上頭就只簡單寫了【基礎營養液】,剩下的配料表已經在夜色中模糊的看不清了,只隱約能看到什麼維生素之類的。
她好奇的擰開蓋子嚐了嚐——
唔,酸酸的,甜味很淡,還有一點鹽味。至於口感嘛……像木頭渣子泡水加增稠劑。
不好吃。
不過這也沒關係,今天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她總得想想自己究竟是個什麼來頭,爲什麼會在三清山上結一個樹根繭吧?
莫非……根瘤變異了?
咦!這可不敢想啊,也太噁心了點!
懷榆火速在周圍轉了轉,決定先從過往考慮到現如今的生活。
比如,今晚睡哪兒啊?
四周黑燈瞎火,遠處隱約可看到棟棟高樓裡依稀亮起燈光,又很快熄滅。
懷榆扯了扯自己破爛的衣裳,在這被處理過的荒蕪地面上來回溜達兩圈,而後突然反應過來——
沒人看着,她也不一定非要晚上在這裡待呀!回山上去!那裡還有自己的繭呢!
唔,這麼說有點怪怪的,但總之那個樹根扭成的橢圓形,裡頭再塞點松毛枯葉,睡起來不比這裡安穩啊?
深夜的薔薇走廊香氣越發濃郁,猙獰的尖刺隱藏在綠葉底下,在這3月份的早春,它明顯有些開的着急了。
懷榆有點記不清白天是從哪一個方位進來的了,但當她的手指再一次觸摸那柔軟馨香的花瓣時,不遠處,一根高高的、沒被懷榆關注過的立柱突然亮起了警報:
【薔薇走廊37區變異值迅速上升,疑似發生異動——】
【薔薇走廊37區變異值迅速上升,疑似發生異動——】
【薔薇走廊37區變異值迅速上升,疑似發生異動——】
她瞬間收回手,而後若無其事的看着前面的凹陷處,果斷鑽了進去。
三分鐘後,寂靜的深夜中響起了發動機的轟鳴聲。
又兩分鐘後,懷榆縮在冰冷的磚石結構中,聽到上頭有軍靴踩過地面發出的微微落地聲。
“出來!”
有人大聲呵斥着。
她慢慢探出頭來,像是層層荷葉下無辜生長的花苞,乖巧又軟弱:
“我沒有亂動……”
泛着森森冷意的槍緩緩擡起,圍着的衆人微微鬆懈,但神情卻依舊嚴厲:
“這麼晚了,你在這裡幹什麼?薔薇走廊區域夜間不許逗留。”
懷榆好茫然:“可這裡……現在是我的地方啊。”
她慢慢從磚石結構中爬了起來,像是一隻無辜被趕過來的小狗,衣着破破爛爛,長髮也因爲鑽進鑽出弄的亂七八糟。
然後指了指那一堆散亂的廢墟:“你看,這裡是薔薇公館的地方,今天分配給我了。”
圍着的衆人頓時愣住了。
“你……分配給你?”爲首的軍人胸前有薔薇花徽章,此刻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今天登記分配?你一個人,爲什麼會被分到這裡來?有人動你們的貢獻分了?”
頭盔下,他的神色漸漸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