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便嗎?”上了馬車後,明玉有些遲疑。
徐長謙笑了笑,說道:“也沒什麼不方便的,之前明燁不是常帶你到齊大人府上做客麼,說起來也是熟人,若是有必要,帶着你一同進去謝恩,若是沒必要,你就在外面等一會。”
月牙已經半掛在夜空中,皎潔明亮,路上基本已經沒了行人,白天裡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大街如今寂靜無聲,馬車行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齊府門口,徐長謙領着一雙兒女下車,叩響了齊府的大門。
藉着齊府大門屋檐下掛着的兩個燈籠,門匾上“齊府”兩個字清晰可見,字形剛勁有力,寫字的人足有幾十年的深厚功力,撇捺拐彎半點不拖泥帶水,透露着一股平和踏實的意味,一如這齊府的大門,低調樸素。
明玉想起徐明燁說過,齊肅的祖父曾做過大學士,連皇子都是他的門生高徒,想必這門匾便是出自他的手筆。
開門的依舊是白天那個半大小廝,一開門瞧見徐長謙和徐明燁,立刻點頭哈腰的笑道:“徐大人,徐少爺,你們來了,快裡邊請,小的這就去通報老爺和小少爺!”
說着,門房打開了小門,殷勤的請徐長謙三人進了齊府的大門,自己則是狂奔着跑向了主院。寂靜的夜裡,還能聽到他氣喘吁吁的喊着:“老爺,小少爺,徐大人和徐公子來了!”
齊府外表樸素,實際上卻比明玉想象中大多了,藉着月光一路看去。並無多少亭臺樓閣,然而空曠的地方都擺滿了花木假山,甚至還有一處茅草屋坐落在花木假山之中,顯得野趣十足。倒顯得主人品味不凡了。
等人的當口上,徐長謙對明玉和徐明燁說道:“既然來了,於情於理。都應該先去拜會下齊大人,再由齊大人引薦我們去拜謝郡王殿下。明燁,你覺得呢?”
徐明燁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齊肅還太年輕,說話沒分量,由他來引薦也不太合適,最好是找個地位高的人引薦一下。就算是郡王殿下不想見,面子上也過的去。
不多時,齊肅便腳步匆匆的從屋裡出來了,見到徐長謙,連忙拱手行了個禮。笑道:“見過徐大人。”
徐長謙連忙伸手扶住了他,擺手道:“又不是外人,不必做這些虛禮。再說今日沒有你帶着郡王殿下來幫忙,那魏大人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置明燁呢!”
齊肅濃眉大眼,五官周正,咧開嘴便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笑容彷彿帶了陽光,明玉見了他兩次,他都是笑眯眯的樣子。顯得十分的開朗厚道。
“世伯說這話就見外了,明燁是我的至交好友,他有了麻煩,我能幫一定會幫,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齊肅說道。
話到這份上,徐長謙再道謝反倒有些刻意了。欣慰的笑道:“好,明燁有你這樣的朋友,是他的幸運。今晚冒昧登門來擾,是有要事相求,不知道這麼晚了,齊大人可歇息了?”
齊肅搖搖頭,笑道:“祖父尚未休息,剛還在榻上躺着聽我給他讀史。”
“那正好。”徐明燁面對好友就沒那麼多禮節了,笑道:“今日多虧了郡王殿下解圍,不然還不知道會如何。聽你說殿下明日一早就走了,我們想趁這個時候拜謝下殿下。只是貿然上門,不知道貴人的規矩,怕惹貴人不喜。齊大人是郡王殿下的恩師,若是方便的話,請齊大人代爲引薦,若是貴人事忙,無暇接見我們,還請齊大人轉達下我們的感激之情。”
齊肅依舊是副笑眯眯的笑臉,拍了拍徐明燁的肩膀,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繞那麼大圈子,原來就是這點小事。”
徐長謙回頭對明玉囑咐道:“你站這裡等我們一會兒。”
明玉點點頭,站到了院子門口,看着齊肅領着徐長謙和徐明燁掀開簾子進了屋子。既然齊大人已經躺到了榻上,想必已經洗漱過了,明玉一個女孩子再進去,就多有不便了。
等父親和哥哥的身影消失在了簾子後面,明玉才把眼光收了回來,轉向了別處,雖然是初冬時節,院子外面卻是草木蔥蘢,種滿了芭蕉和松柏,生機盎然。
明玉慢慢的看着,目光驀然停留在了一處,身着月白錦袍的青年靜靜的站在一棵梅樹下,一頭如墨的黑髮似乎有些溼意,只用一根紫色的髮帶鬆鬆垮垮的綁在頸側,垂在胸前,髮帶上綴滿了米粒大小的玉珠。皎潔的月光下,青年身姿筆直優雅,面容清俊。梅樹彎曲盤繞,幾朵早梅盛開在他的身旁,寂靜的夜裡散發着幽幽的梅香。
明玉看到他時,他也在看明玉,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辨不出情緒來。
看到秦郡王的一剎那,明玉的心不規則的跳動了一下,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安西侯府的那個晚上,眼前的清俊郡王,和記憶中那個一身白袍的貴公子司馬熙,似乎重合到了一起。
月光皎潔,在他的臉上投下了一層模糊的光暈,遠遠看去,看不真切。
此時徐長謙他們已經跟着齊肅進屋拜會齊老爺子了,庭院靜靜的只有明玉一個人面對着白天裡有過一面之緣的秦郡王。想起白天裡烏龍的“魏什麼”事件,明玉覺得臉好像又開始燒了起來。
顧不得想尊貴的郡王怎麼會大晚上的一個人逛園子,明玉回過神來後便走了過去,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人家是徐家的恩人,都看到她了,她總不好再裝作沒看到。
明玉有些侷促,除了蜀王之外,這位秦郡王大概是她見過的地位最高的皇親貴胄了。朝他恭敬的行了個禮,明玉努力的想要鎮定下來,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跳的厲害,怎麼都控制不住,自己都能聽到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的跳動聲,一開口才發現連聲音都帶着顫音,結結巴巴的,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般。
“民女……多謝殿下出手……救了民女的哥哥。”明玉硬着頭皮說道。
秦郡王往明玉的方向邁了一步,隨着步履的行進,錦袍下襬也跟着晃動,如行雲流水一般,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你說什麼?”他朝明玉側了下頭,問道。
月光從梅樹上空撒了進來,梅樹彎曲的枝椏在地上投下了盤曲的陰影,一陣微風拂過,地上的影子跟着晃動,梅香也縈繞其中。
明玉低頭看着腳下晃動的影子,臉已經紅的要發燒了,覺得自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見了郡王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好。
羞窘過後,明玉心一橫,反正她是來道謝的,怎麼也得完成了任務,鼓足了勇氣,明玉又說了一遍,“民女謝郡王殿下出手救了民女的哥哥!”
然而秦郡王只是聽着,臉上依然神情淡然,什麼反應也沒有,似是明玉說的事情和他毫不相干。等明玉說完,秦郡王便轉身走了。不多時,清俊的白色身影便消失在蔥綠的草木之後。
這時,齊肅扶着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出了院門,徐長謙和徐明燁緊跟在後面。
見了明玉,老者哈哈大笑道:“這是明玉小丫頭吧?一晃這麼長時間沒見,都長成大姑娘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天天跟在明燁後面,就是明燁的小尾巴!”
明玉臉上還未褪下紅暈,這會上乾脆紅成了豬肝色,低頭向老者行了個禮,脆生生的說道:“齊爺爺好!”這個年紀,想必不是齊肅的爹了。
年過花甲的齊大人身體依然穩健,齊肅只是虛扶着他,笑呵呵的扶了明玉起來,說道:“不必多禮,又不是外人。”
出了院子,齊大人讓徐長謙他們三個先等在了那裡,他則由齊肅攙扶着去了秦郡王的院子,先去看看郡王歇下了沒有,轉達下徐長謙的來意。
徐長謙並不知道明玉剛剛已經見過秦郡王了,夜深了涼意濃重,齊大人走後,他便對明玉笑道:“冷不冷?冷的話先去馬車上坐着好了,等我和你哥哥回來,我們就回家。”
明玉搖搖頭,她身上穿的厚,一點都不冷,張嘴想說自己剛纔已經見過秦郡王,又向他道了謝。可回頭看他剛剛站過的位置,梅樹下面空無一人,方纔的種種,彷彿是一場夢一般,一點都不真切。
徐明燁順着妹妹的目光看了過去,月光下梅樹上開了幾朵豔紅的梅花,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齊哥哥府上的梅花真漂亮,這麼早就開了。”明玉嚥下了想要說出口的話,恍恍惚惚間,她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楚剛纔到底有沒有人同她說過話了。
徐明燁笑了起來,“這是齊大人花大力氣嫁接的新品種,前幾日齊肅那小子還來跟我炫耀,說要我過來瞧瞧,果真是不同一般。”
正說話間,齊肅扶着齊大人走了過來,齊大人一臉遺憾,說道:“郡王殿下已經歇息了,說你們的謝意他領了,徐大人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