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灝自然是不肯留在下屬家中用晚飯的,和明玉三人聊了一會,便起身告辭,徐長恭在一旁殷勤勸了半天,見陸灝態度堅決,也不再強勸了。陸灝出門的時候,連一向穩坐釣魚臺的老太太都起身送到了大門口,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諂媚的笑臉和徐長恭夫婦如出一轍。
胡氏想瞅着這個送行的機會,單獨叫徐明蕊出來在陸灝跟前露個臉,加深下印象,然而回頭瞧見徐明蕊站在明玉和徐明燁身後,魂不守舍的,小聲叫了女兒兩聲,都沒見她有反應,只能心有不甘的放棄了這個想法。
陸灝一走,胡氏就拉着明蕊跟在徐長恭身後回了二房的院子了,胡氏有心急着問明蕊對於陸灝怎麼看,然而還沒等胡氏開口,徐長恭先發問了,“剛你在跟前,有沒有聽到陸大人訓斥明玉?”
徐明蕊詫異的看了父親一眼,搖頭道:“沒有啊,自我過去,就是聽陸大人和明燁哥說話。”
徐長恭這才閉着眼睛仰天長出了口氣,欣慰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陸大人跟司馬侯府是親戚,當初送明玉回江南,不就是看在司馬侯府的面子上?我就怕明玉跟司馬侯爺和離,惹怒了陸大人,降罪到我頭上!”他陪了一下午的笑臉,臉都笑僵了,偏偏陸灝隻字不提和離的事,叫他心裡如同吊了幾個水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徐明蕊一聽到父親有可能被明玉連累,頓時就火了,蠻橫的跺腳道:“她敢連累咱們家。我就叫她吃不了兜着走!”說道這時,徐明蕊突然想起了方纔的事,連忙急急火火的拉着胡氏說道:“娘,不好了。明玉那死丫頭要去官府告表舅!”
胡氏正端着茶盅喝水,手頓時就抖了一下,隨即就態若自然了。沒當回事,說道:“聽她一個丫頭片子胡說八道!”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誰都懂,大哥尤其重視徐家的臉面,絕不會去告官的。
徐明蕊急的跺腳,說道:“她都問了陸大人了,陸大人還把他的名帖給了明玉,說要是去告官。就把他的名帖遞給京兆尹!”
徐長恭一聽就急了,搓着手皺着眉,來回在屋裡踱着步子,“哎,那丫頭還真去告官啊?這……這不行啊。傳出去多丟人,她哪來這麼大膽子?”
“你那挨千刀的好侄女,她都敢和離,還有什麼不敢的?”胡氏又驚又怕,說話都帶上來顫音,要真見了官,她那表哥定會把她供出來,到時候可真是丟臉丟大發了,“你快去找大哥說說。這回可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來了!”
徐長恭連忙出去了,準備趁着大哥進家門之前,先把徐長謙半路攔下來,好好談談心。
見徐長恭出去了,胡氏才放下了一半的心,瞥見一旁嬌花一般的女兒。連忙拉了過來,讓徐明蕊挨着她坐下,低聲笑道:“方纔那陸大人,你瞧着怎麼樣?”
徐明蕊臉頰騰起了紅雲,臉轉到一旁,不自在的說道:“什麼怎麼樣?還不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的?”
“你這傻姑娘!”胡氏笑罵,“娘是問你中意人家嗎?”
徐明蕊這下臉紅的要滴血了,想起斯文俊秀的陸灝,她心裡頭如同小鹿亂撞,慌亂之下,連手裡絞着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害羞之下,胡亂說道:“陸大人……還好吧。”
哎喲!胡氏幾乎要跌腳大嘆了,什麼叫還好,人家那是太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
京城裡人人都知道,陸灝有着從龍之功,是聖上跟前第一紅人,一表人才,又尚未婚配,之前聽徐長恭說起這位青雲直上,人生得意的青年高官,總是感嘆的加一句,京城多少千金小姐翹首以盼要嫁給他。胡氏倒是從來沒打過陸灝的主意,那是因爲彼此差的太遠,如今讓她意想不到的是,陸灝居然親臨了她家,年輕謙和俊雅的公子,她一看就喜歡上了,若是明蕊能嫁了他,那一輩子也就有了依靠,她也不用像之前那樣,成天眼氣徐夫人是侯府公子的丈母孃了。
比起青雲直上,年紀輕輕便大權在握的陸大人,一個富貴侯爺又算的了什麼!胡氏盤算了很久,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敢奢望明蕊能當陸灝的正室,即便當個姨娘,也是大造化了。
“那他對你怎麼看?都跟你說了些什麼?”胡氏追問道。
徐明蕊想起自己端茶過去時,他十分溫文有禮的起身道謝,和自己說話時,總是眼神微垂,臉帶溫柔的笑意,強按捺住心中的羞窘,扭扭捏捏的說道:“還……好。”倘若自己留給他的印象不好,陸大人是那麼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對自己笑的那麼和氣溫柔?
胡氏喜的樂開了花,方纔聽說明玉要報官時的憤怒和慌張全然忘到了九霄雲外,喜不自禁的拍起了巴掌,“好,好。我和你爹好好商量商量,你放心,爹孃辛苦一輩子,就是指望你有個好歸宿!”徐明蕊嫁了陸灝,還愁徐長恭升不了官?明樹將來有了姐夫的蔭庇,那肯定是一輩子的富貴。
徐明蕊羞的埋頭在胡氏懷裡,心中滿是雀躍驚喜期待,她隱隱約約覺得,倘若她能嫁給陸灝,就能壓明玉壓的死死的,看她還敢不敢在自己手心裡興風作浪,之前侯府沒有選她而選了徐明玉,叫她丟了好大的臉面,這次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甚至於她私下裡覺得,侯府之所以會家破人亡,就是因爲沒有聘她,遭了報應。
三房夫妻也不平靜,李氏自偷偷在旁邊瞥過幾眼陸灝,嘴皮子就沒消停過,不住的感慨陸大人原來是這麼的年輕俊秀,官做的大,有錢,人又有教養,見了她甚至還和她微笑和氣的打了招呼,李氏在徐家被人輕視慣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尊重,而且還是陸灝這種級別的大官,激動的幾乎語無倫次了,大有若是她年輕個十幾歲,一定誓陸灝不嫁的架勢。
徐長良聽的心裡不是滋味了,忍不住叫道:“你沒見二嫂讓明蕊去給陸大人送茶了?”李氏回過味來,問道:“你是說二嫂想把明蕊嫁給陸大人?”
“我可猜不到二嫂想的是啥,千年的狐狸精都比不上她精明。”徐長良悻悻然說道,“不過想來也差不了,明蕊可是打扮了會纔過去的,二嫂平時護她護的跟個眼珠子,當千金小姐一般養,哪讓她見過外客?也不看看人家陸大人是什麼官,能看的上明蕊?又不是撞大運有老爺子給定下的婚約。”
“啊?”李氏低頭尋思了會,有些惴惴不安的對徐長良說道:“我瞧着不對啊!”
“什麼不對?”徐長良問道。
李氏吱吱嗚嗚的說道:“我說了你可別打我。之前在正房院子裡,我就瞧着陸大人看明玉的眼神不對勁,之後他們去了大房的院子,我經過那兒時,正好看到陸大人看着明玉在笑,那笑容可真是……”戲文裡怎麼說的?柔情似水?
“總之,我看二嫂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的。”李氏最終有些幸災樂禍的總結,只要胡氏倒黴,她都樂見其成。
徐長良目瞪口呆,半晌纔回過神來,喃喃道:“你一定是看錯了,那陸大人和侯府可是親戚,算起來長了司馬侯爺一輩!”人家身居高位,人又正直儒雅,哪能幹這種事,不是叫人戳脊梁骨嗎!
李氏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暗道自己話本看多了,動不動就想入非非,點頭道:“也是,哪可能呢。”除非她心目中英俊溫柔的陸大人腦袋是被門夾過的,否則人家多的是高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可以選,何必要明玉一個和離過的小丫頭?
徐長恭在門外抄着手站着,一直等到太陽要下山之際,纔等到邁着穩健的步子回家的徐長謙,連忙迎上前去了,拉着徐長謙的袖子不放。
“你這是幹什麼?”徐長謙詫異的問道。
徐長恭眼淚都要出來了,保養白淨的臉皺成苦瓜相,帶着哭腔說道:“大哥,您可得救救我們,救救徐家啊!”
徐長謙左右看了一眼,這會上街道沒什麼人,皺眉說道:“有話好好說!”不知道的人看他這架勢,還以爲徐長恭死了親孃呢!
“大哥,我聽說大嫂接手的那兩個鋪子,賬面上有問題……”徐長恭說着,老臉也禁不住紅了,“那賬,是你弟妹一時豬油蒙了心,被她當賬房的表哥攛掇了,才……明玉要去告官,咱徐家的臉面可就完了啊!”
徐長謙臉色冷了起來,他就知道,分給他們家的那兩個鋪子肯定是有問題的。徐霖死後,他的親人只剩下兩個弟弟了,就算徐老太太這個後孃處處苛待他,他也只是躲在江南不回家,潛意識裡,他一直把兩個弟弟當親弟弟對待,他希望一家人都好好的,只是這親情,實在經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磨。
“這事,你跟你嫂子說吧。”徐長謙從徐長恭手裡抽出了袖子,心裡泛着涼氣,兄弟這樣對他,還要那份臉面做什麼。徐長謙平靜的說道:“如今我們家都是你嫂子管,我不插手家裡的事。”說罷,看也不看徐長恭一眼,大踏步的走進徐家大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