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心虛的轉過頭,梨香低着頭,壓根不敢看徐明燁。
“我……出去一趟。”明玉說的含含糊糊,耳朵都支愣着動了動。
徐明燁站在屋檐下,居高臨下的看着妹妹,心裡恨鐵不成鋼,哎喲,他這個傻妹子啊,心虛成這樣,只差沒在腦門上寫上“我要瞞着你們出門做壞事”了!
“出去幹什麼?”徐明燁抱胸靠在廊柱上,眯着眼睛問道。
明玉哼哼了兩聲,他管這麼多幹什麼?“我去買些胭脂水粉。”明玉很快就說的理直氣壯了。
“胭脂水粉?”徐明燁懷疑的看着明玉,“你好像沒怎麼用過這些東西?”
明玉忍不住嘟囔,“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我現在開始用不行?我去一會就回來。”她就是把這鐲子還給司馬宏,不然放在她這裡,總覺得好像沒跟侯府斷乾淨,像是佔了人家的錢財便宜似的。
徐明燁從鼻孔裡哼了一聲,看着明玉帶着梨香從新開的大門走了出去。沒過一會,他也跟着走了出去。
明玉出門問街道上賣菜的大娘打聽了下,城隍廟就離徐家兩條街遠的地方,不少擺攤賣小吃點心的,胭脂水粉頭花首飾的,很是熱鬧。
明玉謝過了大娘,就帶着梨香往城隍廟走。梨香忍不住問道:“小姐,你怎麼不跟少爺說實話啊?讓少爺領咱們過去,不是更好?”
“我……不想說!”明玉悶悶的說道,低頭快步走着。她的親人盡力保護她,想盡一切辦法護着她,就是想讓她和侯府不再有任何瓜葛,如果說是去送鐲子。徐明燁一定不會讓她出面。她能在外人面前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騙人,可對自己的親人撒謊,明玉心中涌起了濃濃的愧疚感。
反正今日交還了鐲子,所有事情都徹底了斷了。她總是想起司馬宏跪在地上哭的可憐模樣,和離那日倉皇離去,而司馬宏就要回西北了。她想跟他認真道個別。感謝他在天水時的挺身而出。
梨香一愣,沒想到明玉給了她這麼“無賴”的回答,立刻快走跟了上去。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早起第一波來城隍廟上香的香客已經散去。城隍廟周圍除了擺攤的小生意人,行人並不多,明玉帶着梨香直直的往西牆走。西邊是條安靜的巷子,明玉一眼就看到等待在那裡的司馬宏。讓梨香等在一旁,明玉一個人走了過去。
瞧見明玉。司馬宏愣了下,隨即咧嘴笑了起來,激動的上前,小心翼翼的說道:“你來了?我……我以爲你不會來的。”
明玉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尷尬的笑了笑,問道:“太太身體還好?”
司馬宏連忙點頭,笑道:“太太很好。前幾日搬去皇上賜給我們的新宅了,就是離外祖父家有些遠。母親看望外祖父有些不方便。”
在司馬宏說話的時候,明玉也在端詳着他,這是這段時間來,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司馬宏。
早晨的陽光越過城隍廟的牆照了過來,落在司馬宏英俊的臉上,比起之前白皙,略帶嬰兒肥的寶二公子,現在的司馬宏消瘦了很多,也黑了不少,眉形極好看,遺傳了苗氏的柳葉眉,給他陽剛的臉上增添了一分柔和,寬肩闊背,身形矯健有力。聽說他本來就是個武藝好手,如今在軍營裡歷練了這麼久,想必更上一層樓了。
也許是在軍營裡待的時間久了,即便是他隨便的站在那裡,也是挺胸收腹,身形站的筆直,自有一種蓄勢待發的凌厲氣勢。倘若不是穿着一身華貴的錦袍,很難將他同兩年前高貴尊榮,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侯府公子聯繫起來。
“爲什麼非得回去呢?”明玉注視了他半晌,忍不住問道。
只有經歷過生死,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貴,要一個人死很容易,韃子攻佔天水時,死在刀劍下,死在韃子鐵蹄下的人,不計其數。想到那些慘烈的景象,明玉都會暗自慶幸自己還活着,還能和親人團聚在一起。
司馬宏從慘烈的戰場回來,不缺胳膊少腿,已經是萬幸了。
“我……”司馬宏愣了下,隨即笑了起來,黑亮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耀着光彩,盯着明玉問道:“你不想讓我走?”
明玉有些氣悶,耐着性子認真和他說道:“二爺,太太已經沒了侯爺和大少爺了,您總得爲您的母親考慮考慮,她若是再失去您,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司馬宏搖了搖頭,背靠到了城隍廟的牆上,笑道:“人都有一死的……我家被韃子佔了,房子被韃子燒了,父親也死在韃子手裡,我卻像個烏龜一樣縮在京城過平安日子……我做不到……我祖父的墓還在天水,我祖母父親大哥卻葬在了京城。只要我還活着,總有一天,我要打回天水,把他們和祖父葬在一起……”
明玉其實想說,韃子對大楚人那麼殘忍,都把侯爺的頭顱割下來繫到了營帳上,未必不會對老侯爺的墓下手,沒準等你十年八年後打回去,墓都被韃子炸開盜了個七八十來遍了……強求這個也沒什麼意義。
然而看司馬宏神色哀悽,傷痛,明玉狠不下心來去打擊他。
司馬宏瞧着明玉,心裡說不上來的難過,他想着,即便沒有和離,他死在戰場上,明玉也不會是他的了,情急之下,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明玉的手。
明玉想掙脫,卻聽到耳邊他難過的聲音,“明玉,我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來……”明玉心中彷彿突然間柔軟起來,低聲說道:“二爺莫要這麼說,您一定會平安無事回來的,您先放開我,我們好好說話。”
司馬宏眼睛黑的發亮,瞳孔裡映照着明玉的臉孔,又握了握,才依依不捨的鬆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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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臉有點發燒,低頭說道:“今天來,還有件事情……”說罷,轉頭叫過了守在拐角處的梨香,拿過梨香手裡的木匣子,遞給了司馬宏,說道:“這是老太太給我的,我想來想去,還是還給太太比較合適,將來……”
明玉攏了攏鬢邊垂落的髮絲,想說將來留給你的新太太,然而看司馬宏沉默的面孔,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司馬宏勉強笑了笑,望了匣子裡的鐲子一眼,說道:“既然是老太太給你的,那你就留着……我聽太太都說了,是我們不好,不該在天水丟下你……我這人笨的很,總是做不好事,我想好好的對你,可到頭來都是一句空話,總叫你受委屈……”
明玉心中重重一嘆,低聲說道:“不是你和太太的錯……”生死關頭,誰不想盡快逃出生天?
還要再說些什麼,就聽到背後傳來了徐明燁的聲音,“明玉,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驚的明玉梨香和司馬宏齊齊的擡頭望去,徐明燁一身青布長袍,俊朗的面容滿是寒冰,先是瞪了明玉一眼,又眼神不善的看着司馬宏,拱手道:“司馬侯爺,幾日不見,徐某還未恭賀侯爺襲了爵位。”
司馬宏還未來得及答話,徐明燁又開口了,語氣冷冰冰的,“幾日侯爺已是皇上金口御封的安西侯,那做事理應有個侯爺的樣子,私騙良家婦女,可不是什麼光彩行徑!”
明玉被徐明燁那句“良家婦女”的頭銜給囧了囧,忍不住開口說道:“我是逛到這裡,碰巧遇到了侯爺……”
徐明燁輕飄飄的瞪了明玉一眼,那意思翻譯過來就是:小丫頭閉嘴,回家再跟你算賬!
明玉訕訕然不吭聲了,梨香嚇的心裡頭如同吊了七八個水桶,少爺這回是真生氣了,不是鬧着玩的。
“明燁。”司馬宏開口了,“我快走了,再回來也不知道是什麼年月了,我只是覺得侯府虧欠了明玉,想來最後見她一面,沒別的意思。”
徐明燁上前幾步,抓住了妹妹的手,往身後帶了帶,看向司馬宏的眼神涼颼颼的,“侯爺覺得委屈了明玉?若是有這份心,早幹什麼去了?您還是省省,明玉是我徐家的女兒,以後自有我們徐家人疼愛,與您無關。”
頓了頓,徐明燁又正色開口了,拱手道:“聽聞侯爺不日要披掛上陣,徐某一介書生,心中甚是佩服,在此別過,預祝侯爺早日凱旋!”說罷,拉着明玉不由分說往回走。他敬佩司馬宏上戰場殺敵報國是一回事,司馬宏是個極爲不稱職的妹夫,是另一回事了。
明玉也沒辦法,知道哥哥這次是真的動了火氣,被徐明燁拉着走,回頭滿是歉意的對司馬宏說道:“你……多保重。”
梨香抱着匣子,不知道是該拿着跟着走,還是塞給司馬宏,眼見徐明燁拉着明玉走遠了,一跺腳,抱着匣子跟了上去。
司馬宏一顆心彷彿跟着明玉走了,失魂落魄的往前跟着跑了幾步,眼睜睜的看着明玉纖細窈窕的身影淹沒在城隍廟前熙熙攘攘的人羣中,手中似乎還殘留着握住明玉手時細膩溫軟的感覺,可她已經不是自己的媳婦了。
怎麼就不是了呢?司馬宏反反覆覆的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