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熙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回來的匆忙,只帶了小廝梧桐。兩人風塵僕僕的進了府,先去老太太那裡問安,老太太一把年紀了,這段時間沒少生兒子媳婦的氣,躺在牀上病怏怏的,見了自己帶大的寶貝孫子,精神纔好了些,流着眼淚道:“你爹你娘那兩個不孝順的混賬,生生要把我這老婆子給氣死,我死了到沒什麼,就是牽掛你,到了不能見你一面。”
司馬熙溫聲道:“老太太身體康健着,凡事想開一些,過好自己的日子纔是最要緊的,莫要讓孫兒擔憂。”
和老太太了一下午的話,瞭解下家裡的情況後,司馬熙從老太太的院子出來,小廝梧桐問道:“大爺,現在是不是要去太太和大奶奶那裡?”
司馬熙腳步頓了頓,轉了方向,低聲道:“先不去,去怡清院收拾一下吧。”
然而司馬熙剛踏入怡清院,就停下了腳步。
院子裡樹蔭下的躺椅上,坐着一個梳着雙髻的小姑娘正低頭看書,乍一看到他這個陌生男子,驚訝的從躺椅上站了起來,防備的盯着他。
司馬熙也很驚訝,是司馬蓮?不像啊!“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掃視了一圈院子,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屋檐下洗衣服的丫鬟三步兩步跑過來站到了那小姑娘跟前,司馬宏皺了皺眉頭,問道:“碧璽呢?”
明玉瞪大了眼睛,打量了陌生男子一眼,聽到他問碧璽,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認識碧璽又能進到侯府後院,肯定是侯府自己人,脆生生的道:“您是大哥吧,碧璽已經不在這裡了。”
司馬熙長着一副冷麪孔,墨色的薄綢罩袍,揹着手站在那裡,膚色白皙,眉眼精緻,然而他的眼睛總是無意識的微微眯起來,給他平添了幾絲威嚴和冷淡。
“你是蓮姐兒?”司馬熙疑惑的問道,有些頭疼,他很長時間都沒見過自己的那個庶妹了,幾乎忘記了她長什麼樣子,眼前這個漂亮大方的小姑娘又不像記憶中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妹妹。
梨香笑了起來,恭敬的行禮道:“回大爺的話,這是我們二奶奶。”
司馬熙心中微微驚訝了一下,後退了一步,垂眼道:“原來是弟妹,抱歉,是我唐突了,走錯了院子。”
明玉奇怪,連自己家都能走錯,自己的妹子也能認錯,這人究竟多久沒回家了,和家裡的關係又冷淡成什麼樣了啊!
只不過,明玉看向司馬熙轉身離開的背影時,想起“喜愛”着表弟的羅綾秀,總是情不自禁的看向他的頭頂,越看越像一塊鸀油油的麥田……
錯覺,一定是錯覺,明玉心中直冒冷汗。
司馬熙回來後,工作進展神速,當天就去找了老爹司馬慶,也不知道他跟自己的父親了什麼,總之結果是司馬慶再一次先服了軟,退了步,下午乖乖回家給老婆認了錯。
苗氏端了這麼久的架子,不退縮,爲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既然老公回來了,歉也道了,禮也賠了,面子裡子都賺夠了,她也就勢下了臺階,夫妻兩個以光速和好如初了,主子們和氣一團,下人自然也跟着高興,籠罩在侯府上方多日的低氣壓團終於離開了,雨過天晴,形勢一片大好。
而司馬慶和翠花同志,兩方都很有默契的,暫時誰也不提外室俞女士的事情,司馬慶估計是想多哄夫人兩天,哄高興了再提這事,而苗氏,估計是想再多端兩天架子,享受享受司馬慶伏低做小的態度。
司馬慶回來後,老太太高興的唸叨了幾遍“家和萬事興”,高興之餘要家裡人一起吃團圓飯,司馬熙派小廝捎信回來大爺回來的路上碰到了舊時的同窗,幾個人長年不見,聚到一起敘敘舊,晚飯就不回來吃了。
聽到梧桐這麼,苗氏和羅氏的表情立刻就難看起來了。明玉低頭吃飯,裝作沒看到。
因爲缺席了重要人物司馬熙,苗氏和羅氏心裡都不痛快,吃飯也拉了張臉,司馬慶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些什麼惹太太生氣,老太太也不想再和睦起來的家鬧彆扭,是以,一頓飯冷冷清清的吃完,司馬宏就趕緊拉明玉告辭走人了。
“我跟你,你這幾天見了太太和嫂子,不該開口就不要話。”司馬宏把明玉拉到了沒人的地方,叮囑道。
“怎麼了?”明玉問道。
司馬宏遲疑了下,大手一揮,“你別問了,記住就行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娘那人脾氣不好,一在氣頭上就不講理,她要衝你發火,你別忍着,回來跟我,我跟她講。”
明玉點點頭,忍了忍沒有今天司馬熙走錯院子的事情,拉着梨香的手慢慢的往怡清院的方向走,走了老遠回頭看過去,還能看到司馬宏站在那裡看着她。
黃昏降臨的時候,明玉帶着梨香到翠微閣吹笛子,翠竹林旁,涼風陣陣,竹葉沙沙作響,風景宜人,然而面對如此美景,明玉費了半天的力,只是勉強吹出了聲音。
梨香很不給面子的捂住了耳朵,“二奶奶,您之前不是會吹笛子的麼!”
明玉嘆氣,“我忘了,之前生了場病,忘了好多事。”索性就承認了吧,反正早晚會被人看出來不會吹笛子的。
司馬熙下午喝了酒,白皙的臉色泛着胭脂紅,回來經過翠微閣時,聽到了院子裡傳來的吹笛子聲,實在難聽,不成調子。進去一看,正是弟妹明玉舀了根笛子吹,小丫頭愁眉苦臉的放下了笛子來回翻看,怎麼吹也吹不好。
他倒是聽父親和老太太,二弟娶了媳婦後,行事穩重了許多,再沒之前那麼荒唐了,看來眼前這精緻漂亮的小丫頭,倒是有幾分能耐的。
只是明玉吹出來的笛子聲實在難聽,噓噓的聲音叫人聽了只想奔茅房,司馬熙身後的小廝梧桐加緊了雙腿,苦着臉道:“大爺,小的尿急!”
司馬熙哭笑不得,擺手道:“快去吧!”梧桐慌忙夾着腿跑了。
梧桐走了之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微風吹過,司馬熙覺得酒意有些上頭,視線裡的景色連帶着也有些模糊了,然而看着院子裡愁眉苦臉的小丫頭,卻是那麼的清晰,他情不自禁走了過去,舀過了明玉手中的笛子,道:“笛子不是這麼吹的。”
罷,司馬熙舉起笛子,就着明玉剛吹過的地方吹了起來,笛聲綿長悠揚,帶着不出的悵然意味,透過翠微閣的竹林,傳到了很遠的地方。
司馬熙吹了幾聲,就放下了笛子,轉身走了,明玉坐在那裡,看着司馬熙吹過的地方,耳根有些發熱。
梨香驚訝的看着司馬熙遠去的背影,忐忑不安的問明玉,“二奶奶,這……”這算怎麼回事啊!
明玉沒有吭聲,想起司馬熙進來時一身的酒氣,過了一會才道:“我們回去吧。”
這司馬熙可真是好笑,明玉心中不上來是憤怒還是驚訝,明明是他唐突失禮了,那張冷淡的臉卻是四平八穩,看不出一絲情緒,好像他的所作所爲再正常不過了。
梨香嚥下了心裡的驚疑,左右看了一圈,沒見到人,才微微放下心,拉着明玉的手往回走,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讓二奶奶吹笛子了。
經過大奶奶羅綾秀的院子時,明玉聽到了羅綾秀的吵鬧聲,尖着嗓子叫道:“你走?你敢走試試!你還有理了?”
梨香一驚,連忙拉了明玉貼着牆根站着,不一會就看到司馬熙板着臉頭也不回的出了院子,直奔老太太那裡去了,身後跟着一臉焦急無奈的梧桐,而院子裡只有羅綾秀壓抑的哭聲,還有丫鬟婆子勸解的聲音。
明玉拉了拉梨香的袖子,兩個人輕手輕腳的繞過羅綾秀的院子回去了。
第二天明玉一早去給苗氏請安,羅綾秀已經早早的到了苗氏那裡,明玉進來的時候,羅綾秀正舀着帕子擦眼睛,看到明玉的視線,立刻直起腰背,狠狠的瞪了明玉一眼。
明玉看她眼睛腫的像兩隻核桃,睫毛上還掛着淚珠,立刻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躲開了羅綾秀的視線。看來是一早就跟婆婆哭訴過了,明玉暗地裡想道。
苗氏心裡有了心事,明玉來了也顧不上跟往常一樣教訓明玉兩句,直接領了她們去給老太太請安。路上苗氏拉了羅綾秀走在前頭,小聲道:“男人喝個酒不是常事麼,爺們去應酬難免的,你們夫妻一年未見,他不過喝了幾杯酒,一回來你就跟他吵跟他鬧,能不生氣麼!”
羅綾秀難掩心中委屈,流着眼淚道:“哪隻是喝酒的事,他昨天一回來就問我碧璽的事,就給我甩臉色……”
苗氏拍了拍羅綾秀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等會我好好跟他,左右不過一個丫鬟,還能拉自己媳婦的臉?揚哥兒脾氣犟,認死理,你多擔待着些。”末了又忍不住怒氣難平的加一句,“都是老太太教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