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順着魏嬤嬤的眼光看向了怡清院的方向,點頭道:“這些事想必她早就知道了,卻忍着不,以她這個年紀來,已經是極難得的了。只是……”苗氏話鋒一轉,道:“只是今晚上的事鬧的太大,那麼多人都看到了羅綾秀被人從怡清院背了出來,若不懲罰下她,只怕會有人亂猜,想些不該想的,傳出些難聽的風言風語。”
出於憤怒,苗氏再也不想稱呼羅綾秀爲大奶奶了,簡直是在羞辱她的兒子。這會上只有她和魏嬤嬤兩個人,索性叫了羅綾秀的全名。
魏嬤嬤想起在祠堂裡抄家譜時的明玉,安靜而從容,心裡涌上了一陣不忍,試探的道:“太太,二奶奶也是受欺負的狠了,要不然她平日裡安靜膽小的,怎麼會做出這事呢?”
苗氏擺擺手,搖頭道:“我知道,這事她是受委屈了,我總嫌她配不上寶哥兒,平時羅綾秀欺負她,我看在眼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沒辦法,羅綾秀那點見不得人的事怎麼能讓人知道?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在旁人眼裡二奶奶打了大奶奶,我若不懲罰下明玉,那些下人會怎麼嚼舌根?”
魏嬤嬤心中嘆息,只可憐二奶奶又要受委屈了,偏這會上二爺不在,想想白天二爺發酒瘋衝上戲臺子的那一幕,若不是心裡喜歡着二奶奶,哪裡會做出這種事?若是二爺在,也能維護着點二奶奶,原本好好的一對小夫妻,偏有大奶奶夾在中間不清不楚,叫人徒生嘆息。
太太在下人面前貼心照料羅綾秀。大半夜的又叫廚房的人生火煮麪給大奶奶吃,不就是做給侯府的上上下下看,爲了在外人面前展示她和大奶奶一團和氣,維護侯府的面子麼。
————
怡清院裡,苗氏走後,梨香嚇的手腳冰涼。摟緊了明玉。顫聲問道:“二奶奶,怎麼辦?太太不信咱們啊!”
明玉反手摟住了梨香,安慰她道:“不信就不信吧,她還能把我們怎麼樣?”
梨香急亂之中。靈機一動道:“二奶奶,等明天太太要是見你,你就都是大奶奶先打的我。我氣不過,就打了大奶奶,跟你沒關係。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明玉臉埋在梨香懷裡,吃吃的笑了起來,眼淚卻順着眼角流進了梨香的衣襟,梨香真是個善良的傻姑娘!
“你傻啊?捱打的可是大奶奶,那個尖酸刻薄的東西,她能記錯是誰打她的?”明玉笑道。
“唉!”梨香嘆了口氣,又發愁起來。
明玉拉了她脫了鞋子上牀。笑嘻嘻的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操心。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去應付一堆的事。快睡覺,睡覺!我都困死了,要不是那個潑婦來鬧事,我們早睡了好一陣子了。”
梨香看明玉氣定神閒,也只得跟隨明玉躺到了牀上,然而她到底心裡擔憂害怕着她和明玉的明日,睜着眼睛躺在那裡,久久不能入睡。
過了很久,明玉均勻綿長的呼吸聲就響在她的耳畔,突然間,梨香聽到了明玉的聲音,穩穩的問道:“梨香,倘若太太一紙休書攆了我滾出侯府,你跟着我走嗎?”
“走,我跟着小姐走!”梨香捂着嘴哭了起來,“我本來就是小姐的丫鬟,小姐到哪裡,我就跟着到哪裡。”
“哎喲,我就隨口一問,你還哭起來了……”黑暗中明玉帶着笑意的聲音響了起來,“那你還記不記得回家的路?天水離江南那麼遠呢。”
梨香愣住了,腦子裡回想了半天,搖了搖頭,羞赧的道:“不記得了,我跟着小姐一路坐馬車來的,哪裡記得路。”
“不記得了啊……”明玉悠悠然嘆息道,“那就有點麻煩了。不過鼻子底下就是路,想去哪裡都能去的了!”
梨香好奇不已,“鼻子底下就是路?爲什麼?”
明玉笑了起來,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渀佛閃耀着晶亮的光輝,毫不氣的點了點梨香的腦門,“真是笨啊!鼻子底下就是嘴,不認路的話張嘴問問路,不就知道路怎麼走了?”
梨香也跟着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啊!”
笑過了,兩個人才覺得心裡舒坦了點,堵在心頭的那股忐忑和焦慮,暫時的被放到腦後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譚嬤嬤匆匆的進了府,直奔怡清院,卻赫然發現怡清院的鎖還在大門上掛着,而太陽已經要出來了。
“這落鎖的婆子,真是愈發的懶骨頭了!要是誤了請安的時辰,她可擔待不起!”譚嬤嬤氣咻咻的抄手等在門口,還以爲是天冷了落鎖的婆子貪睡起晚了。
苗氏一夜未睡,輾轉反側良久,直到天微微亮才合上了眼,就那麼一會的時間,還做了個夢,夢見寶哥兒回來,跟她和大嫂之間清清白白,根本沒有明玉的那回事,苗氏喜的在睡夢中都笑出了聲,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叫:“不可能的!你瞧羅綾秀心虛成那樣子,怎麼可能沒有事?你有臉面去見你的揚哥兒嗎!”
再後來,夢就突然換到了另一個場景,羅綾秀和寶哥兒赤身抱在了一起,哭叫道:“我想嫁的人不是他,是你!”
苗氏又驚又氣,恨不得上前去打死這個背叛了她大兒子,又要勾搭她小兒子的蕩,婦,可在夢裡,她的腳像生了根一樣,在地上動彈不得,急的她大叫。就在苗氏忍不住要叫出聲的時候,被魏嬤嬤叫醒了,“太太,醒醒,您做噩夢了!”
苗氏睜開了酸腫的雙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疲憊的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魏嬤嬤恭敬的答道:“寅時就要過去了。”
“該去給老太太請安了。”苗氏長嘆了一聲,道。
魏嬤嬤想起剛纔苗氏做惡夢時驚慌失措手腳亂舞的模樣,心中嘆了口氣,伺候苗氏起身梳洗,問道:“太太,老太太若是問起大奶奶和二奶奶,可怎麼?”
苗氏想了想,道:“不別的,就兩個人撕破臉打了一架,就因爲平日裡雞毛蒜皮的小事,派人去把寶哥兒叫回來,先聽聽寶哥兒怎麼再。”
魏嬤嬤忍了半天,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要是真的……太太您要怎麼處置大奶奶?”
苗氏愣了下,嘴角抿了起來,手握成了拳頭,沒有回答魏嬤嬤的話。事實上,她也根本不知道要如何處置羅綾秀,若是休了她,以什麼理由休?置侯府臉面於何地?若是繼續留着她,在苗氏心裡是根刺,時時刻刻刺着她提醒她對不住兒子。
司馬蓮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大約是從俞姨娘那裡聽了昨晚上的事,司馬蓮並不意外沒有在苗氏門前見到大嫂嫂和二嫂嫂。
偷偷擡頭瞟了眼神色憔悴不堪的苗氏,司馬蓮心中涌起了一陣解氣的暢快,誰讓太太和大嫂嫂一直欺壓着她?活該她們有今日!然而暢快的同時,司馬蓮心裡也一陣後怕,聽那些碎嘴的婆子描述,大嫂嫂被二嫂嫂打的不是一般的慘,想想昨日自己也跑去發了一通火氣,好在自己走的早,若是真惹怒了二嫂嫂,也對自己動了手……司馬蓮打了個寒顫,二嫂嫂可是連二哥哥大嫂嫂都敢打的,怎麼可能不敢打自己這個小庶女?要是被人傳出來在家裡和嫂子打架,還有誰敢聘了她做媳婦?
去老太太院子請安的兩個人俱是心事重重,苗氏也沒顧得上理會司馬蓮,只想糊弄過老太太,趕快回來處理這邊的事,然而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趙媽媽出來道:“老太太昨日勞累過度,今天沒起得來牀,吩咐老身來知會太太一聲,今日的請安就免了。”
聽到這個消息,苗氏大喜過望,老太太可是會維護明玉的,能拖得了一時是一時。司馬蓮心中就不爽快了,她還等着老太太知道了這事,好好責問下太太和大嫂嫂,就算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懲罰,也多少能給她們添點堵,只可惜老太太身子骨不行。
譚嬤嬤左等右等,太陽都老高了也不見有人來開門,可讓人疑惑的是院子裡也沒聽到有人出來的響動,驚疑之下,譚嬤嬤伸手拍起了院門,“二奶奶,您在屋裡嗎?”
出來倒水的梨香聽到了譚嬤嬤的聲音,放下盆子奔到了門口,往常她對譚嬤嬤是有些厭惡的,可今日聽到譚嬤嬤的聲音反而像是見到了親人,忍不住哽咽道:“嬤嬤,我們被鎖起來了!”
這時,外面負責灑掃的婆子過來了。譚嬤嬤忙問道:“落鎖的婆子呢?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來開門!”
婆子看了眼大門,嘿嘿笑了起來,“你別嚷嚷了,是太太不讓開門的,我們也沒辦法。昨晚上二奶奶可是威風的很呢,聽把大奶奶打的路都走不了了!”
譚嬤嬤瞪大了眼睛,隨即笑了起來,“風大也不怕閃了舌頭,什麼胡話呢?”
婆子還欲些什麼,遠遠苗氏的冷喝聲就傳了過來,“大早上的就開始碎嘴?侯府的規矩都是擺設?”
譚嬤嬤一看苗氏帶着魏嬤嬤過來了,心裡有些不妙的預感,連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