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灝領着明玉到了門口,先進屋和屋裡的人通報了一聲,才領着明玉進了屋,明玉心中愈發的疑惑,以陸灝的身份,還有誰值得他如此恭敬的對待?只可惜明玉對這個社會了解實在有限,想也無從想起。
牀上的男子臉色還有些蒼白,但已經恢復了不少精神,坐在牀頭披着袍子看着明玉從外面進來,有些微微的驚訝,隨即和藹的笑道:“你就是安西侯府的二奶奶?”
明玉低頭答道:“我叫徐明玉。”不清楚是什麼心理,她只想提醒這個人,是她徐明玉救了他,而不是安西侯府的二奶奶救了他。
牀上的男子呵呵笑了起來,看着明玉,似乎是覺得這個小姑娘十分有趣,靠到了牀頭上,似是回味一般笑道:“剛纔的那個面丸子是你做的?真是美味啊”他沒出口的是,多虧了你這碗熱騰騰的面丸子,要不然他就凍死餓死在這野地裡了。
明玉點點頭,其實她根本不覺得那面丸子有什麼美味的。牀上的這個人,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了頭上戴的赤金冠,大拇指上戴着一個碩大的白玉扳指,面容保養得宜,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人。之所以覺得那碗白菜丸子美味,肯定是餓久了的原因。若是平常時候,這種東西恐怕這位貴人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如今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牀上的中年男子笑道,面對自己的窘境,他倒是沒有絲毫的窘迫感,心態很是豁達,正色道:“如果我能逃過這一劫。將來必將報答小姑娘你這一飯之恩。”
明玉擡頭看了眼落魄的中年男子,他都要靠她這個棄婦接濟一頓飯了,還能指望以後能報答她嗎?然而明玉又不想讓這個人失望,落到如此境地,心態還能如此豁達向上,明玉下意識的。就對這個人討厭不起來。
“好啊”明玉乾脆的答道。隨即感覺自己好像就是來要人家報恩似地,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歪着頭道:“真有那麼一天的話,你讓侯府的二少爺和我和離吧。我不想做他們家的媳婦了。”
中年男子驚訝的看着明玉,同樣驚訝的還有陸灝。良久,中年男子笑了笑。鄭重的點頭道:“好,如果我能逃過此劫,必定滿足你的願望。”
入了夜。雨又下的大了,梨香在兩個房間裡各抱了一團柴火,生起了火,明玉靠着火堆坐着,才覺得自己身上暖和一些。
陸灝站在屋檐下,看着天上落下的細密的雨滴,心裡充滿了憂慮。轉身看向明玉的房間,火堆的另一面。明玉那張明豔的小臉被火苗映照的通紅。陸灝突然想起了幾個月前他到安西侯府做的情形,那時候小七打趣他,他像個登徒子一樣看了人家漂亮小姑娘好幾眼,當時他只是當成笑話一笑而過,兄弟們誰也沒有把小七的孩子氣話語當回事。
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這幾個月來,他時常會想起明玉,明玉那張漂亮的臉會浮現在他的眼前,不由自主的想安西侯府的那個給他指路的小夫人過的怎麼樣了,然而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嫁過人的女子發生什麼關係,也從沒想過他會再次見到明玉。
住在這種地方,想必日子過的不好。也是,安西侯府家大勢大,哪能把一個小門效出身的小媳婦放在眼裡,聽府裡的寶二爺又是個天水城出了名的紈絝。
這小丫頭,表面上裝的安靜乖巧,實際上是個辣脾氣的。陸灝看着火堆那頭的明玉,微微笑了起來,他突然有些期盼起未來了。
第二天一早,明玉是被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驚醒的,窗外金色的陽光柔柔的透過窗櫺灑進了屋裡,連下了兩日的秋雨,終於停了。明玉起身後,就看到陸灝站在屋檐下練拳,一招一式比劃的力道十足。
昨天看到他揹着“那位朋友”身形輕巧的翻牆之後,明玉再也不認爲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了。聽到明玉和梨香出來的響動,陸灝一驚,立刻收住了拳,回身禮貌的衝梨香和明玉點了點頭,便低頭候在了他們那間房的門口。
明玉有些好奇,看陸灝對“那位朋友”恭敬的態度,想必夜裡是不會和他朋友躺一張牀的,若是睡地上……身體素質可真是好啊
梨香已經有些習慣和兩個男子共處在一個院子裡了,早飯照例是她做飯,明玉燒火。大約是生病的原因,屋裡的那位男子還未起身。
才下過雨,空氣中還帶着一絲霧氣,金色的陽光透過朦朧的霧氣照在明玉的側臉上,還有她抽高了的,窈窕的身體上。
陸灝站在那裡,有婿神的看着,好像比上次見到她時,她又長高了一點,白底碎花襦裙勾勒出了少女娉婷窈窕的曲線,烏黑的長髮簡單的綰在了腦後,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金色的陽光下,明玉漂亮的側臉安靜而美好。
他若有這樣可愛聰慧的小妻子,怎麼會忍心把她流放到這種地方?想起那個紈絝的寶二爺,陸灝無端的厭惡起他來。
屋裡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咳嗽,陸灝回過神來,立刻進了屋,靠在牀上的中年男子笑道:“陸卿看什麼看的如此出神啊?”
陸灝臉色微紅,並沒有回答他的話,伺候中年男子起了身,出門後,中年男子站到了陸灝剛纔站的位置,看過去,正好看到明玉,不由得了然的笑了笑,又看了眼低頭滿臉漲紅的陸灝。
吃過早飯後,陸灝先爬到牆頭四下打探了番,見沒人經過,就揹着中年男子再一次的、麻利的翻牆出去了。看着陸灝熟練的翻牆頭,明玉滿臉黑線,其實他不做官,當個盜賊也是能有一番建樹的。
陸灝兩人走了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原樣,若不是屋裡燃熄的火堆,凌亂的牀鋪,還有急速癟下去的面袋,明玉幾乎懷疑根本這兩天根本沒人來過,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與之相反的是,梨香大大鬆了口氣,再不用提心吊膽的擔心胡婆子會發現後院多了兩個男人了,不然她和二奶奶,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梨香幾乎可以想象的到,要是發現兩個兒媳婦都“紅杏出牆”,苗氏臉上的表情該是多麼的精彩。
慶幸之餘,梨香還有些期盼,忍不住問明玉,“二奶奶,你那兩個人都是大官,他們會幫咱們嗎?”
明玉搖搖頭,“誰知道呢,看他們現在自身都是難保,又不肯告訴我們那個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神神秘秘的。算了,要是不成就當做了一回活雷鋒吧。”明玉想想前途未卜的未來,不由得有些嘆氣。
“雷鋒是誰?”梨香不解。
明玉十分認真的解釋道:“是一個品德優秀的士兵,他會把自己做過的好人好事寫日記記下來,比如給大雨天給抱孝的女人撐傘,扶老奶奶過馬路……”
梨香聞言大驚,“他……他一個男人,怎麼能給女人撐傘?傳出去,那個女人還活不活了”
“呃……這個……”明玉詞窮了,兩個人看問題的重點完全不一樣啊,千年時間形成的觀念鴻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跨越的。
日子接着波瀾不驚的過了兩天,明玉有些心急,麪粉袋子裡的糧食已經沒剩多少了,而侯府卻還沒有派人來接她,胡婆子沒舀到賞錢,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如果前幾天,胡婆子態度中帶了點試探,如今完全是毫無顧忌了。若真是侯府還在乎這個二奶奶,怎麼一連五天了,都沒人來問一聲?
等到晚上的時候,梨香鋪好了被子,喚明玉進來睡覺,明玉披着厚袍子站在屋檐下,夜色黑沉沉的,連顆星星都看不到,空氣中也泛着一股沉悶的意味,莫名的,明玉覺得心底有些不安,渀佛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
等到後半夜,明玉突然驚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驚惶的坐起了身子。梨香被吵醒了,模模糊糊的問道:“二奶奶,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要不要喝水?”
窗外黑沉沉的,寂靜的可怕,明玉屏住了呼吸,仔細聽着,沉悶的空氣中渀佛傳來了一陣陣“咚咚”的重擊聲,渀佛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砸在人的心上,讓人心驚肉跳。
“你什麼都沒聽到嗎?轟隆隆的聲音。”明玉壓下了心中的驚懼,問道。
梨香茫然的坐了起來,仔細聽了一會,笑道:“沒什麼聲音啊,許是剛纔遠處打雷了吧。”
明玉搖了搖頭,正是深秋時節,哪裡會打雷,然而她又不想讓梨香擔心,道:“沒事,應該是我睡迷糊了,睡吧。”
兩個人剛躺下來,就聽到前院裡聲音嘈雜起來,腳步聲驚叫聲一下子響了起來,接着,後院的院門被人拍響了,白毫的聲音傳了過來,驚惶的叫道:“二奶奶二奶奶快起來,韃子打進來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