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依弦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就算她對秦亦書的感情很堅定,也一直想要幫他,可是,一次次的打壓她的熱情,她也是會有感覺的。
冷着臉幫他穿好衣服,她說:“亦書,我大清早去買了骨頭湯,你喝一點,比較容易癒合骨骼。”
秦亦書抿着嘴脣,一句話都不說。秋依弦於是站起來:“我待會兒幫你端,你要下樓嗎?”
“你別管我了,你走!”秦亦書終於剋制不住,怒吼一聲。
下一秒,一個柺杖,塞到了他的手裡。
“你既然不想看到我,這個柺杖給你,我幫你把椅子搬開,門打開,你想去哪裡,可以自己去。”
說完這句話,秋依弦轉身離開。
秦亦書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秋依弦居然會是這樣一個態度!
不過,這樣也好。
看出來,她最近對自己的態度,有所變化。
如果,這樣長期以後,她會因此而離開自己,也不錯。
這樣一想,他慢慢的站起身來。只能左手握着柺杖,慢慢的往外面走去。
秋依弦,也不想總是在他面前討他沒趣。
再說了,已經五個多月,還有四個月寶寶就要生了。她也不可能總是湊在秦亦書的身邊受他的氣,對自己不好,對寶寶也不好。
與其每天熱臉貼上冷屁、股,不如她有時間,就去好好的做做胎教。
所以,在這樣好的冬日,她是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看看買來的一大堆的孕期和生寶寶之後需要注意的事項,優哉遊哉的看書。她也知道,就算秦亦書對她回心轉意,因爲身體原因,他也不可能怎麼照顧她。所以,還是得靠她來照顧寶寶,也照顧自己。
倒是黃姐,看到秦亦書艱難的下樓,連忙扶他一把。秦亦書的怒氣值,只有面對秋依弦的時候纔是滿的。平常對其他人,就算明明知道,他們在他面前怠慢,轉過身來卻很惡毒的咒罵他,他也不會對他們發火。最多,不過沉默以對罷了。
黃姐把他帶到庭院裡,讓他坐在長椅上休息。他坐下之後,也不願意黃姐總是在自己身邊打轉。隨意說了一個由頭,把她打發了下去。
看不見的世界裡,還是隻適合他一個人沉淪。
其他的人,無論是誰,他都不想讓他們靠近。
更別說,那個他配都配不上的秋依弦了……
一陣風吹過。
樹枝上的葉子,幾乎已經掉光了。光禿禿的樹枝,在微風中打顫。
遠遠的,傳來一陣蹦跳的聲音。還有“咚咚咚”,很輕巧的落地聲。
是一顆球?可是,這腳步聲很雀躍,也很輕,這人是誰?
秦亦書皺着眉頭,正要問詢的時候,那顆球的聲音,慢慢的靠近。
“骨碌碌————”
一個軟軟的東西,停在自己腳邊。
接着,他聽到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球球,給我。”
聲音很冷,也很稚嫩,是個小男孩的聲音。
可是很奇怪,這聲音,不是凌一川的。
而是,比凌一川更小,小到了,感覺還是剛剛會說話的,口齒不清的小傢伙。
果然,不久之後,他就感覺到,一個柔柔軟軟的小傢伙,扭着扭着跑到自己身下,正低着頭,撿那顆比他的腦袋還要大一點點的球。
球球滾落到長椅的下面,他的腿後。他只覺得,身下的小人兒,屁股一扭一扭的,到處蹭來蹭去。
那柔柔軟軟的小身體,即使只是蹭到了他的腿,也讓他的心裡,一陣柔軟。
小傢伙即使身體很小,可以鑽進去,可是卻四處亂蹭,球反而卡在椅子下方的橫欄上。
他畢竟力氣小,怎樣都拿不出來,還越卡越死。他沒辦法,只好爬出來,輕輕搖搖他的腿:“球球,我要。”
孩子的聲音柔柔的,冷冷的,可是依然可以觸動他的心絃。
秦亦書當然很想幫他,可是他看不見,手又受了傷,根本無法用力。他苦澀的笑了笑:“叔叔看不到,手腕又受傷了。小朋友……”
還沒說話,那邊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小男孩擡起頭來,看到那個高大冷漠的身影,嘴卻呡着,一句話都不說。
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一把拉開了推拉門。冷浩天看了看在小男孩,俊臉瞬間垮了下來:“雲霆,過來!”
秦亦書眉心一皺,這個聲音他認識,是冷浩天!
對了,他是風林雪的丈夫,那麼他腳邊的這個小男孩就是他們的兒子?
冷雲霆皺着眉頭,看了看卡在縫隙裡的球。他剛剛還搖着秦亦書的腿,求他幫忙。可是在爸爸面前,他立即扁着嘴,不願求他。
這一對父子倆,從小就好像有仇似的。天生八字不合,小云霆怎麼也不跟爸爸親近,就喜歡粘着媽媽。
而冷浩天,自然也是討厭這個小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夫妻倆都是冷漠的性格,還是因爲,風林雪之前,因爲服用了那種特效藥,以至於子、宮寒涼的原因,所以生下來的小傢伙,也是冷峻的要命!
這樣的小孩子,可愛而靈秀,扔到無論哪裡,就算是耍酷,也會給人一種“卡哇伊”的感覺。那微微上挑的下巴,琉璃珠子一般淡淡的眼神,還有冷冷的,酷酷的表情,由於是縮小版,都會讓不少大人尖叫着捏捏。
不過,秦亦書倒是看不到他有多可愛。
他只知道,這樣一團柔柔的,小小的傢伙,正在自己的腿邊。而他的爸爸,正向他這裡走來。
雖然說,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不過,當冷浩天走到秦亦書的身邊時,還是被他嚇了一跳。
“你是,亦書?”
“浩天,看來,連你也不認識我了。”秦亦書苦笑一聲,冷浩天也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點過分,他立即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秦亦書只是苦笑,沒有回答。冷浩天於是彎起腰,將兒子的球從長椅下扒拉出來,遞給小云霆。冷雲霆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瞪了老爸一眼,接着,自己一把搶過球,跑到一邊玩去了。
庭院裡,頓時響起了孩子追着球,歡快的跑動聲。
秦亦書的事情,冷浩天聽風林雪說過。只是,沒有見到面之前,他還沒有比較直觀的印象。
而現在,在看到他的時候,他纔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他真的落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一直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一般的秦亦書,被傷病,折磨成這副模樣!
說實話,他最大的特點,就是那條緊緊纏着眼睛的繃帶。除此之外,還有他繃帶之下,那道深深的傷口。
看他的身體,也比之前瘦了不少。整個人,只是往這裡一坐,自然而然少了很多意氣風發的感覺,有種無端落寞的頹廢感。
冷浩天坐在他身邊,半天兩人都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纔是。很久,秦亦書才輕笑一聲:“你過得好嗎?”
“很好。”冷浩天點頭,習慣性的反問一句,“你呢?”
剛問出口,那邊秦亦書就是一聲輕笑。
還用問嗎?他現在這樣,應該沒有比他更落魄的了吧?
冷浩天也自覺失言,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關於他和秋依弦的事情,三年前冷浩天聽他提起過。只不過,那個時候秋依弦還沒回來。可是,剛剛他雖然沒有和秋依弦打招呼,卻也看見了那個大着肚子的女人。風林雪告訴他,那就是秦亦書念念不忘了三年的女人。
聽雪兒說,秦亦書和秋依弦這裡,有點矛盾。
秦亦書爲了那個女人,甘心情願的等候了三年,又辛苦追尋。據說,爲了她還不惜殺人殉情,所以,才鬧得如今這副田地。
一提起這些,冷浩天驚訝之餘,也不免對他有些佩服。
可是,聽聞他們之間最大的矛盾,在於秦亦書不想拖累秋依弦。這讓冷浩天又是覺得可惜,又是覺得在情理之中。
別說是秦亦書,就算是他自己,如果像他現在這樣,沒準,也會要求風林雪離開,尋找更大的幸福。
不過,這只是一種假設而已。
他於是轉移話題:“秋小姐的孩子,是你的吧?據說已經五個多月了。”
秦亦書沒有回答。冷浩天回憶說:“雪兒懷孕的時候,反應太大了。前幾個月,根本吃不下一點東西。而且,一懷孕脾氣也變大了。總喜歡捕風捉影,懷疑我在外面給她找了個‘姐妹’,鬧得家裡雞飛狗跳。到了後來,才勉強能消停點兒。不過,又因爲她是醫生,要經常出門,好幾次都差點滑胎,嚇得她爺爺天天看着。”
冷浩天搖搖頭:“那時候,我就分外的討厭自己,爲什麼一定要她懷孕。沒孩子的時候,總想着生孩子。有了孩子,還覺得恨不得把那個混小子塞回她的肚子裡去!一看到,就煩的要命!”
秦亦書沒有說話,冷浩天雖然說着討厭,眼神看着兒子在那邊抱着球跑來跑去,眼神倒是很溫柔。
“聽雪兒說,秋小姐這一胎很難養。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秦亦書還是沒有說話,冷浩天於是只好挑明瞭說:“亦書,女人懷孕的時候,家人都像珍寶一樣哄着供着。你就算因爲身體原因不能照顧她,但是至少,不要對她這麼冷淡吧?”
秦亦書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說:“如果是你,你準備怎麼做?”
冷浩天說:“我也許,也會像你一樣吧。不過……”
他一轉折,又說:“我覺得,我還是不能放棄雪兒。要我跟她分開,不如讓我死。我很自私,寧願拖着她跟我一起共患難,也不願意放開她的手。我想,她也是這麼認爲的。”
“我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明白的。”秦亦書也不願意跟他爭。實在是,不同的人,處於不同的處境,就會有不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