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9章 飛鳥與還（三十一）
地獄之中有一道橫亙整個地獄的巨大深淵，被稱爲“地獄之中的地獄”，也有人叫它“永夜黑淵”。
而在深淵的最深處，在峭壁之上有一座巨大的宮殿，那裡居住着地獄極爲古老的惡魔君王別西卜。
別西卜的手下有許多惡魔將軍，但與他的同行相比，他並不算窮兵黷武，每隔幾百年，別西卜纔會以各種各樣的名目將他們召集起來舉行慶典，而剛剛舉辦完慶典的深淵之內顯得有些冷清。
順着長長的黑曜石製成的宮殿走廊一路向前，穿過羊頭骷髏之間冒出的火焰，順着編織出太陽神花紋的地毯拾級而上，便能夠來到別西卜的王座大廳。
高大的惡魔守衛倚在門邊打盹，突然一陣怒吼聲從王座大廳之中傳來。
“……有什麼爲什麼？！！蝙蝠俠你故意找茬是不是？！！照我說的就行了！！！！！”
守衛被嚇得一哆嗦，手裡的長矛掉到了地上，拾起長矛之後，他又忍不住有些好奇的趴在門縫處朝着王座大廳之中看去。
這幾天裡，蝙蝠俠這個名字已經無數次的出現在了惡魔君王的怒吼之中，但每次都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惡魔守衛觀察了一會，發現別西卜陛下好像是在迴應信徒的祈禱。
別西卜的確是在和蝙蝠俠打電話，而且這已經是他今天收到的第四通祈禱電話了。
別西卜也不是完全沒有人類信徒，但通常來講，他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迴應人類信徒冗長的祈禱，反正人類信徒大多也都是向他祈求庇佑和力量，只要不太過分，他都會應允，反正人類要的那點力量對他來說九牛一毛而已。
可蝙蝠俠卻與衆不同，他不要力量，也不要庇佑，他要的是知識。
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怪胎，別西卜也曾賜給自己的信徒無數隱秘的知識，但是其他信徒要的無非是答案，比如做某件事會不會成功、某段歷史是不是真的、天使與惡魔交戰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之類的問題。
對於人類來說堪稱隱秘的知識，對別西卜來說不過是一段過往的回憶罷了，他很輕易的就能答上這些問題。
但蝙蝠俠與衆不同之處在於，他不光要答案，還要過程，光有答案不給分。
當他向別西卜詢問某件事的未來的時候，他的重點不是未來是好是壞，別西卜甚至懷疑蝙蝠俠根本不相信他判斷某件事未來是好是壞，蝙蝠俠在意的是別西卜到底是怎麼判斷的。
別西卜當然也向他解釋過，人類與惡魔的生命形式不同，位格也不同，對別西卜這樣的惡魔來說，時間並非線性前進的，所以他當然可以看到某些未來。
可蝙蝠俠就是想弄清楚非線性時間預言的原理到底是什麼，人類和惡魔的生命形式差距在哪裡，位格到底是什麼——往往別西卜給他解答一個問題，就會引來無數其他的問題。
別西卜對着他怒吼“魔法的事不用弄得太清楚！”蝙蝠俠就會回他“如果不弄清楚原理，你怎麼能確定你的答案是對的呢？”
別西卜嘗試以實踐讓他信服，比如做出一個預言，然後等待一段時間讓預言實現，可蝙蝠俠又會質疑，就算這次實現了，那麼下一次呢？
沒有一個可以完整推論出來的過程，又怎麼能確保結果具有穩定性呢？
這個理論倒是確實把別西卜給難住了，他擁有的力量和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事其實都是本能，他從來沒有思考過力量從何而來，又是如何運轉的。
而蝙蝠俠更進一步的說：“如果你不明白這一切的原理，那麼某天這種力量消失了，你甚至連挽回它的辦法都沒有。”
別西卜當然想信誓旦旦的說“這種力量不會消失”，千萬年以來他都是這麼認爲的，他將會永遠是地獄的魔王，位格遠超宇宙中其他存在的存在。
可彼列的死又讓他變得有點不確定了。
從他的常識來看，地獄的三大魔王是不會死的，他們是地獄的支柱，應當與整個宇宙同壽，但彼列就是消失了，消失的毫無生息。
這很難不讓別西卜生出一種危機感，就算蝙蝠俠不會再次發瘋吃了他，那要怎麼保證下次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威脅到他的生存？
任何智慧生命都有求生本能，有情感的生命就難免恐懼，彼列消失的太過輕易，他掌握的強大力量和他與別西卜差不多的位格都未能爲他提供什麼保護，這到底是爲什麼？
一旦這個念頭出現在別西卜的腦中，就很難讓他不去思考，如果某天他對上了一個蝙蝠俠這樣的瘋子，而除去他的力量和位格，他還剩什麼？
如果真有一天，他的力量和位格消失了，那他真的只能待在原地，一無所知的等待危險的降臨，而完全無力挽回嗎？
思及自身的現狀，別西卜想，恐怕是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從何而來，若是自然生成的，那麼會一直生成嗎？若是有人賜予的，那麼會一直被賜予嗎？
這些問題像魔咒一般盤旋在別西卜的腦子裡，蝙蝠俠每打一個電話問那些別西卜想都沒想過的問題，就讓這種魔咒更清晰一分。
當一位惡魔君王開始思考自己的力量來源的時候，他就難免動用他那本能一樣的強大力量，用遠超人類的視野追溯宇宙根源。
但可惜，別西卜的位格很高，但又不夠高，不論他如何利用自己特殊的視野和強大的力量探尋宇宙奧秘，也始終無法準確的說出“存在的一切到底是如何存在的”。
這讓別西卜感覺到暴躁，甚至是感覺到自暴自棄，可蝙蝠俠依舊不厭其煩的給他打來電話問一些聽起來本應很簡單，但卻誰都答不出來的問題。
漸漸地，別西卜不再那麼生氣了，畢竟，一個小小的人類都能鍥而不捨，哪怕每天給自己的神明打幾十通騷擾電話都要弄明白問題的答案，那自己作爲神明本神這麼暴躁，豈不是在他的眼裡顯得很愚蠢？
雖然，別西卜覺得，在蝙蝠俠的眼裡，所有生命應該都很愚蠢，因爲他有點聰明過頭了。
當別西卜真的把蝙蝠俠的問題和那些他隨口說出的解釋記到腦子裡並理解了之後，別西卜發現，這個人類真的聰明的離譜。
很多站在人類角度根本不可能看透的事，蝙蝠俠就是能通過推導直接得出答案，以人類的生命形式不可能理解的知識，蝙蝠俠也以其可怕的理解能力強行的理解了它們。
他可能是宇宙中最聰明的人，別西卜想到。
那麼或許，自己可以利用他的智慧，來解答那些他也完全研究不出來的宇宙的奧秘。
是的，這對自己是有利的，別西卜這樣思考着，不是每一個惡魔君主都有一個如此聰明的教皇，他應該牢牢的把握住這個機會，說不定還能有機會更進一步。
想到這裡，別西卜的內心就有些火熱起來。
可這個時候，蝙蝠俠的電話卻不再那麼頻繁的打來了。
別西卜只能坐在自己的王座大廳裡疑神疑鬼，而在某一天，他終於忍不住對蝙蝠俠問道：“你最近怎麼沒有祈禱了？”
他努力剋制自己的聲調，讓自己不要顯得像是個每五分鐘打電話查崗的瘋女人，但蝙蝠俠說的話卻讓他的心涼了半截。
“我覺得，那些問題對於一個惡魔君王來說可能確實太難了，畢竟你們距離宇宙的本源也很遠。”
“不過，在近期的學術討論當中，我的老師給我推薦了一個不錯的對象，我正打算飛去西海岸找路西法問問呢。”
別西卜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就被揪緊了，他清楚，作爲上帝最疼愛的小兒子，路西法可以稱得上是真正的全知全能。
時至此刻，別西卜不怕蝙蝠俠問不出來，就怕他真的問出來了。
到時候還有自己這個神明的份嗎？
別西卜對此持悲觀態度，所以他立刻對蝙蝠俠說：“這點小事沒必要麻煩撒旦陛下，你前天說的那個符文之語叫什麼來着？……嫉恨？嫉惡？那是阿扎澤爾司職的領域，我待會問問他。”
“哦，那個啊。”蝙蝠俠輕描淡寫的語氣從那頭傳來：“那個選題已經被提姆攻克了，不過……”
別西卜的心情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他立刻問道：“不過什麼？”
“沒什麼，是我的私事。”
“作爲教皇，你當然應該對你的神明虔誠一點，祈禱不就是用來把你的困難毫無保留的告知神明的嗎？”
“好吧，其實是有關我精神世界的一些問題，前段時間，我分裂了一些人格特質，我一直在研究要如何讓他們配合起來工作，但你也知道，人類的精神世界是很脆弱的，於是我的研究過程出了一點點小問題……”
“什麼問題？”別西卜的語氣當中暗含着一點竊喜，蝙蝠俠你也有今天？
“很難說。”蝙蝠俠的語氣有些爲難，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不然你來我腦子裡看看？”
對這個邀請別西卜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奇怪的，不少人類都會召喚自惡魔進入自己的軀體，以求獲得更多的力量。
別西卜甚至還有點驚訝，蝙蝠俠居然會願意讓他進入他的軀體？不少人類對這事都很牴觸。
但是機會千載難逢，別西卜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叫做蝙蝠俠的人類到底特殊在哪裡。
於是，別西卜下定決心，他對蝙蝠俠說：“我給你一段咒文，你只需要完整的唸誦出來，我便可以進入你的靈魂當中查看情況，放心吧，沒有我解決不了的靈魂問題。”
蝙蝠俠唸了咒文，別西卜也成功的進入到了他的靈魂當中——然後就被無窮無盡的屎山代碼淹沒了。
“幫我把程序改到能用爲止，謝謝。”
“哦……狗屎……這是什……”
“對了，這是個封閉系統，沒改完之前你是出不去的，我去幹別的活兒了，拜拜。”
“蝙蝠俠！！！！蝙蝠……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