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呼吹過,將蘇柒的聲音吹散在了夜空裡,沒有半點回應。夜色很濃,偶爾炸開的煙火,倒是讓蘇柒看清了陸靖北臉上的表情,他想把她當透明,但還是難掩不耐。
那時的陸靖北在同年齡的孩子裡,也是個隱藏情緒的高手,不過現在更甚。起碼那時候,他還是會表現出喜怒,而現在不管什麼情況,他都能做到不喜不怒,誰都猜不透。
即便她跟了他那麼多年,也還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唯獨能感受到的就是無情無義。
時間在他眼裡就是個屁,無論你忠心耿耿跟了他多久,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把你利用到渣渣也不剩下。
待在他身邊的,都是有利用價值的,他說過他不養廢物。
蘇柒等了一會,握着蛋糕的手都快凍僵了,她微微皺眉,從手心裡哈氣,說:“喂喂喂,我叫你呢,你沒聽見嗎!”
他依舊不言語,眉頭緊攏。
蘇柒耐不住性子,終是忍不住伸手,剛拉住他的衣袖,陸靖北便迅速一掙,怒道:“給我滾遠點!”
蘇柒被他吼的一愣一愣的,手懸在半空,呆了好一會,才縮回了手,插進了口袋裡,聳了聳肩,說:“劉姨說,像我們這樣的孩子,一定要乖要溫順可人,纔有可能改變人生。你這樣不好哦。”
陸靖北只斜她一眼,不搭腔。
她將蛋糕舉到了他的面前,揚了揚下巴,“喏,這個給你。”
他沒理會,連看都不看一眼。
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拉過了他的手,陸靖北掙扎,蘇柒握的極緊,她強行將蛋糕塞進他的手裡,由着掙扎的厲害,小蛋糕整個都變形了,蘇柒想要護住,可陸靖北猛地一抽手,蛋糕直接飛了出去,砸在了地上。
“呀!”蘇柒一驚,立刻衝過去撿了起來,擰着眉頭氣急敗壞的說:“你怎麼這樣!我看你晚飯沒吃,好心好意留給你的,你就這樣糟蹋了!你知不知道這個蛋糕,一年只能吃一次!”
陸靖北不願跟她多糾纏,轉身準備離開。
蘇柒迅速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陸靖北一閃身避開了,說:“我不需要,也不用你好心。再纏着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我很醜嗎?”
他直接就走開,沒有半分停留。蘇柒抿了抿脣,低頭看了一眼手裡已經壞了的蛋糕,又擡眸看了他的背影,默了片刻,突得大喊一聲,“喂!”
陸靖北自然不會理會她,蘇柒跑過去的那一瞬間,夜空中忽然炸開了一朵煙花,特別大,煙花就在他們頭頂上方炸開。蘇柒跑到他的眼前,在煙火的光輝下,她能夠清晰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他瞪視着她,滿目的厭惡。
他微微張嘴,蘇柒二話不說一擡手,將手裡的蛋糕直接捻在了他的臉上,大聲道:“我叫蘇柒!蘇柒的蘇,蘇柒的柒。”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猛地揚手,蘇柒一矮身迅速逃開了幾步,看着他咯咯大笑。煙花炸開的聲音很響,陸靖北只看到她前俯後仰大笑的樣子,蘇柒只看到他氣急敗壞嘴巴一張一合,笑的更是開懷。
蘇柒做了個鬼臉,陸靖北氣呼呼過來,用力的扯了一下她腦袋上的毛線帽,整個罩住了她的臉。
他不打女人,起碼不親手打。
蘇柒摘掉了毛線帽,忽的一個涼涼的東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擡手摸了一下,仰頭看了看天空,下雪了。
她站了一會,眼看着陸靖北走遠了,她又迅速的跟了過去。
陸靖北去廁所洗臉,蘇柒跟在他的後面,在廁所門口站住,看着他用冷水洗臉。
“喂,你是從城裡來的嗎?”
他彎腰低頭一遍又一遍的洗臉。
“城裡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有很多這種小蛋糕?劉姨說,城裡有很漂亮的房子,還有美美的裙子,是不是?”
他雙手撐在水槽上,白色的燈光將他的臉照的慘敗,擡起眼簾透過鏡子看了她一眼,暗歎了一口氣,說:“不知道。”
見他有了迴應,蘇柒很欣喜,往前走了一步,問:“你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我告訴你,你就可以走開?”他轉過身,對上她的視線,問道。
蘇柒想了想,點了一下頭,“是。”
“江北。”
“江北……”蘇柒喃喃自語,擡頭正想說話的時候,他微低着頭走過來,撞了一下她的肩膀,從她的身側走開了,她轉身,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裡。
蘇柒並不是守信的人,第二天她更是光明正大的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因爲發現他不會打女孩子,她就大膽了很多。除夕下了一整夜的雪,福利院的院子裡積滿了雪,蘇柒偷偷的丟了個雪球在他的後腦勺上。
陸靖北迴頭瞪她,口氣惡劣的叫她滾,然而換來的卻是她不間斷的雪球攻擊,他跑,她跟着追。他罵,雪球直直的往他嘴裡砸。
最後被追的沒法子,忍無可忍之下,開始反擊。兩個人倒是玩的不亦樂乎,起碼蘇柒很開心。
大年初一的下午,他們兩個在院子裡追逐打雪仗整整一個下午,還招來了其他孩子的加入,大院裡一片歡樂,到了傍晚劉阿姨過來制止他們,纔算停下來。
陸靖北氣喘吁吁,指着蘇柒的鼻子,怒道:“蘇柒,你這個瘋子!”
蘇柒拍着頭上的雪,聽到他的話,先是頓了頓,轉頭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起來,原地蹦了蹦,說:“呀,你記住我的名字啦!”
她笑的特別燦爛,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陸靖北微微皺了皺眉,罵道:“神經病!”他擡手摸了一下臉,轉身憤憤走開。
蘇柒晃着腦袋,十分開心。
蘇柒對這一場雪仗記憶深刻,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陸靖北笑,那笑容跟雪一樣乾淨,雪白的背景下,她深深記得他脣紅齒白張嘴大笑的樣子。
她想,也許總那天那一刻起,她就已經種下病根了。
至於他爲什麼笑?因爲他揉的很大的雪球,穩準狠的砸在了她的臉上。
陸靖北只在福利院待了半年,走的無聲無息,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蘇柒以爲自己只是做了個夢,夢醒了他就消失了。
到了今時今日才知道,在這二十多年裡,最開心的時光,好像就是那半年。那時候對未來還有憧憬,還有期待,渴望着長大。
如今才知道,這花花世界,哪有當初想的那麼簡單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