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瑞爾公主的臉頰上飛起一道薄紅。
淡金色的捲髮披散在肩頭，髮梢隨着步伐，調皮地輕輕舞動。發頂上，嫩枝編成的花環，也跟着微微顫抖，散播出一片清涼的香氣。
——永聚島上，誰不認識誰，誰不知道誰啊。
特別是王族，十二家精靈貴族，以及傳奇和準傳奇們。悠長的歲月，靜謐的生活，讓大家幾乎不放過任何一點八卦消息：
而雷霆之主上島那一次，就算不是近百年來最大的八卦，在各種樂子當中，也能排前三條了。
“我不是看在克里斯汀的面子上，爲他的弟子說話。”諾瑞爾公主臉紅雖臉紅，還是從容坐定，聲音柔和：
“我只是覺得，克里斯汀是那麼純粹的一個人——”
說着微微出神，目光悠遠。會議室裡，此起彼伏的輕輕笑聲，倏然一靜。
傳奇們，尤其是女性傳奇們，互相交換着眼神。每一雙眼睛裡，都浮起了細微的嘆惋來。
精靈和人類的愛戀，尤其是精靈女性和人類男子的愛戀，常常都是以悲劇收場。不是不愛，也不是變心，而是……
長生種和短生種之間，總是有許許多多的想法不一樣。
那位雷電法師，對待公主不可謂不真誠，他在永聚島上的時候，眼裡也從來沒有別的漂亮姑娘。
但是，說到更進一步的確定關係，他的態度，永遠只有一個：
“我的心裡只有魔法。在成爲傳奇之前，任何事情，我都不會優先考慮。”
偏偏這樣的態度，卻更是讓公主一段芳心繞在他身上，釋不脫，解不開。
那段時間，法術學院裡常常看到的就是，雷電法師埋首書堆，或者專心致志地做各種實驗；
而女王的公主，永聚島上最美麗的鮮花，依依地跟在雷電法師身後不遠處。爲他遞水，爲他送書送卷軸，安靜地看着他的側臉……
萬般深情，萬般柔腸。
那位雷電法師也不是沒有觸動，最起碼，他允許公主走到距離他最近的位置。
即便不把她視爲戀人，也當作親密的女性朋友看待——
然而，學到了足夠的知識，離開永聚島追尋傳奇契機的時候，他還是毅然決然，沒有回頭。
而諾瑞爾公主，要承擔起身爲公主的職責，要在需要的時候接過女王的重擔。
她無法離開永聚島，追隨愛人天涯海角，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揚帆遠去，再也不曾返回。
這一別，就是悠悠多年。
而現在，當這位雷電法師的弟子來到永聚島，公主仍然關注他們的動向，瞭解他們的困難，甚至，主動爲他們說話——
“我只是覺得，克里斯汀，是那麼純粹的一個人……”
公主目光悠遠，眼底含笑。雖然是在對傳奇們說話，卻彷彿隔着無盡的歲月和數千裡的距離，看着自己心上的那個人：
“他的弟子，尤其是已經走到高處，開始踏上傳奇之路的弟子，應該，也不會，把心思放在歪門邪道上吧？”
房間裡安靜，安靜，再安靜。過了好一會兒，安朵兒·銀葉傳奇長老，慢慢地點了點頭：
“那個小傢伙，我是說諾德馬克法師……他的身上，有很深重的世界眷顧，飽受自然寵愛。他極力推薦的人，應該是可信可靠的。”
她開了口，趕過來參與討論的愛瑪特大長老，也緩緩跟着點頭：
“法希姆和我說過這位拜爾博法師的事情。他幾次來到豐饒森林，都是陪着小傢伙埋頭做實驗，不邀請他的地方不去，不相干的事情不問。
對於我族，他至少沒有任何惡意，而且非常謹慎地在避嫌。我想，這樣的魔法師，應該可信。”
又一位傳奇跟着點頭。沒開口，先微笑：
“人類魔法師，尤其是有資格來到永聚島的高階法師，絕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魔法上。我覺得，他們不會刻意做出傷害我族的事情——可以讓他試試。”
一位又一位的傳奇開口說話，很快，贊同者就已經超過了半數。第二天早上，拜爾博大法師就得到了通知：
三天前見到的傳奇們，邀請他前往世界樹下，參與永恆之井的恢復工作。
“首先，你不要去了！”
拜爾博大法師第一反應，是安排好格雷特：
“那地方放射性實在太大，太危險！身上的防禦法術一旦破了，我還能靠等級扛一扛，你可不行！”
“可是……”
格雷特還有點兒探頭探腦。被大師兄毫不猶豫地按了回去：
“你的研究方向是永恆之井嗎？研究這玩意，對你進階有幫助嗎？——沒有？沒有你去幹什麼？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把基礎補上！
安安靜靜在學院裡學習，學到什麼，我回頭要考！”
“嗚……”
格雷特老老實實地被按住了。唉，雖然之前說了“從基礎開始補習”，但是真的到了和幼崽們一起上課的時候，還是，好羞恥啊……
安排好了小師弟，拜爾博大法師獨自前往項目組。這一次，走出升降梯，進入會議室的第一時間，他就一頭栽進了成山成海的資料當中。
從大森林裡的永恆之井，到永聚島上的永恆之井；
從大爆炸之後，精靈們憑着記憶，默寫出來的零碎資料，到新版永恆之井的詳細信息；
從最深層的架構、運轉方式，到隔絕、屏蔽、保護的方式；
從永恆之井連接迷鎖的方式，到它每一天、每一週、每一年的維護記錄……
拜爾博大法師看得如癡如醉。一小時，五小時，十二小時，一天，兩天……他完全忘記了吃飯，忘記了休息，甚至忘記了冥想。
幸好高階法師的身體素質擺在那裡，不嚴格遵守八小時睡眠，短期內也不會有問題，這才讓他不至於一頭昏倒。
昏天黑地看了不知多久，拜爾博大法師終於覺得，自己大概弄明白了一些。
他一頭栽倒在資料室裡，大睡特睡。不知睡了多久，被雷鳴般的胃部催醒，遊魂一樣飄出來——
蓬頭垢面，臉色蒼白。都不必照鏡子，自己已經覺得自己不太像活人了。
走廊上搖搖晃晃飄了一段，忽然看到一個身影閃過。白裙飄飄，纖細輕盈，不必回頭，只這一個背影就已經是絕色。
拜爾博大法師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快步追上。追到走廊盡頭，那位精靈女子慢慢回身，果然容色秀麗，是他平生僅見。
神情端莊，眼波繾綣。看着他的眼神，似懷念，似悵惘，欲說還休——
拜爾博大法師心頭一熱，腳步又快了幾分。趕到對方面前，相隔五步倏然止住，行了個法師禮：
“您好，我是——”
“你是，克里斯汀的弟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