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放屍體的陰暗屋子內傳出來的哭聲越來越大,男的,女的,混偶成一片,聽不太清楚他們到底在哭喊什麼。
不過我知道,死人在入殮之前,在世親人哭聲越大,哭得越悲傷,那麼他的後人就會越興旺發達。這都是奶奶告訴我的,也不知道是真還是假?
“可憐你未夠六十就去了……嗚嗚……養大了四個女兒……”
“嗚嗚……”
“辛辛苦苦一輩子……嗚嗚……”
“……”
陰暗屋子裡面的傳出來的哭聲,讓我感覺到頭皮發麻,看着身旁打開蓋子靜靜橫躺着的棺材,我的大腿不爭氣地抖動了起來。
其實我心裡並不是怎麼害怕,但不知道爲何雙腳會發抖,似乎根本就不受自己控制。
我想我該立刻迴避,離開這裡了,可偏偏這個時候,族老卻又叫住了我……
我扭頭望去,只見族老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抱着一張白色的幔布,正用繩子綁在一根竹竿上面。
這幔布也不是全白色的,因爲上面還寫着字,黑色的字體,密密麻麻。除了黑色的字之外,我還看到上面沾有一圈圈黃色的水跡,看樣子已經乾枯了,但還是留下了很清晰的印記。
這白色幔布是用來遮擋在棺材前面的,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大概可能是用來遮擋住廳中的棺材,讓人看到了不要那麼害怕吧!
族老叫我爬上靠在大廳一旁的木梯子,將幔布掛在棺材前面去。
我心中自然是一百六十個不情願,但既然上了船,弄溼了頭,也就無處可逃了,此時的我只想快點掛完幔布,離開這裡。
我從族老手中接過幔布,頓時只覺一股怪味直往鼻子涌進來,我心中咒罵:“這麼臭,也不捨得用水洗洗……”
我走了兩步,忽然有東西從手中的幔布滑落地下,發出一聲細小的響聲。
我心中奇怪,抱着幔布低頭望去,只見那是一張發舊的卡片,因爲上面的字跡太小,而且已經沾滿了灰塵,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便俯身將其撿了起來。
我用幔布擦去卡片上面的灰塵,很快就看到卡片上露出了一行黑色正楷字體“中華人民共和國居民身份證”。
我心中咯噔的一下,將卡片翻過來一看,只見卡片上面出現了一個小頭像,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頭像旁邊便是姓名,出生日期是一九四六年,七月十三……
“靠!這不是五年前,在這間屋子死去的那個老傢伙嗎?他的身份證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身份證上的人,算
起來是我的長輩,但卻在五年前因病去世了。他死去的那時候我正在上初中,所以他的喪事我並沒有來幫忙。只是這死去五年的人,他的身份證怎麼會出現在這塊幔布上面?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差點就將手中的幔布扔掉:“這東西該不會是那個時候就用了?留到了現在又拿出來用吧?”
我越想就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心道,這幔布上面的黃色水跡該不會就是以前的死人身上流出來的黃水弄髒的吧?
“倒黴!倒黴!真倒黴……”
我心中咒罵,但還是拿着身份證,壓低聲音對族老叫道:“這裡有個身份證,是那個……”
我話還沒有說完,族老便打斷道:“不要了,扔掉吧!”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不要扔在這裡。”
“不扔在這裡,叫老子扔到哪裡去?”
就在我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張死人身份證的時候,族老又在旁邊催促我快些將幔布掛上去。
我心想這事情可不能耽擱了,便將手中的身份證扔到牆角邊上,拿着幔布爬上了木梯子。
站在木梯上將幔布掛好之後,我發覺背後吹來一陣陣的冷風,涼颼颼的,腦子中突兀地又浮現出那林蓉僵硬的詭異笑臉,強烈的好奇心,使我扭頭再次朝停放死人的陰暗屋子望了過去。
因爲此時我站在木梯上,居高臨下,能夠通過窗子最上面的那扇木欄看到屋子裡面的木牀。
屋子昏淡的火光之下,我看到了一個人好好地躺在牀上。因爲距離有些遠,且我還是近視眼,只隱隱地看到牀上的死人,梳着一個髮髻,口中大張,似乎含着什麼東西,身上穿着的依舊是一件嶄新的花式衣服,小小的紅花鞋子仍是那麼的晃眼。
我餘光一瞥,發現在窗戶的上方五六米處還有一個小窗戶,大概就在屋子上面閣樓的位置。
閣樓裡面很黑暗,我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裡面有人影晃動,想來是在屋子之下那些人的影子。但就在這個時候,我忽然發現閣樓的深處出現了一個人影。
沒錯!是人影,並不是屋子下的人影子,因爲它有清晰的輪廓,只見那影子漸漸地朝窗戶靠近,它的模樣也越來越清晰……
它靠在了窗戶邊上,透過木欄窗戶朝我看了過來,我發現那竟是一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人臉,他的眼睛掙得大大,嘴角邊上掛着詭異的笑容,竟然與林蓉臉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啊……”
我低聲驚呼,一個站立不穩,從木梯之上摔了下來,幸虧我站得不是很高,反應也快,雙腳
落地之後只是覺得腳板隱隱發麻而已。
族老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眼中露出怪異之色。
我低聲咳嗽了兩聲,說道:“這梯子不結實,剛剛滑了一下!”
族老說:“小心點,這木梯已經很久,上面的橫木有的都已經壞掉了。”
“壞掉了還讓我爬上去,這不是存心害我摔下來麼?”
我心中大罵,但還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偷眼朝那閣樓上的窗戶望去時,哪裡還有什麼人臉?只見一隻貓趴伏在上面,口中似乎正撕咬着一隻老鼠……
我嘆了一口氣,暗道:“莫非是我眼花了?還是自己害怕得出現了幻覺?”
“靠!”
我大罵一聲,以壯膽氣。
四個大力佬走下了大廳,穿過地坪,進入了那間死人所在的陰暗屋子,我知道他們是去擡屍體了,便俯身撿起剛剛丟在角落處的身份證,朝着偏門跑步離開。
出了偏門,我來到屋子之後的一個小土坡上坐着,隨手點起了一支菸,看了手中的身份證兩眼,一個甩手飛鏢,便扔了出去。
那死人的身份證在我的視線中落在了一處梯田內。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秋,田中的稻穀已經發黃,用不了多久就能收穫。我心中想到,那些人割着禾(收稻穀),突然間發現了一張已經死去多年的人的身份證,他們臉上該是什麼表情?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邪惡地笑了笑,心中卻是嘆了一口氣。
遠處的山越來越黑,越來越暗,一天的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日子過得真快。
彩霞就掛在我身後的山頂之上,黃紅色的彩霞看起來很是美麗,就像是一條綵帶飄在空中,黃昏給人的感覺總是憂愁而悲哀的,就像是一個泱泱欲逝去的遲暮老人。
一個衰老接近死亡邊緣的老人給人的感覺總是憂愁而悲哀的,就如夕陽西下,花謝葉落,令人惋惜也令人無奈。
山上已經有夜蟲鳴唱起來,滿是灌木叢的山,看起來既蕭索又陰沉。
忽然我看到在對面屋子的樓頂上面出現了一個蕭條的身影,我眯着眼睛,這纔看清楚那個人竟是大爺。
他此時正倚着圍欄,俯身朝屋子下眺望,一動不動……
我證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想道:“林蓉就要入殮了,大爺爲什麼卻站在屋頂之上?他不去看她最後一面嗎?”
要知道等死人入殮,蓋上棺蓋,打上釘之後就算是與世隔絕了,他們若是再想見面,必須要等下一次去挖棺材,撿死人白骨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