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大明需要文理雙修
“從頭操練?”顏旭愕然。
“對,從頭操練。”
蔣慶之吩咐道:“把那些東西弄進來。”
一輛輛大車駛入營地,隨後卸貨。顏旭過去看了一眼,“是木棍子?”
“每人一根。”蔣慶之說道:“馬上就換。”
顏旭嘴脣動了動,最後還是沒敢詢問,“領命。”
“伯爺爲何不解釋呢?”有護衛不解的道。
孫不同說道:“軍中令行禁止,上面讓你去死,你唯有去死。這纔是虎賁之師。伯爺這是在考驗虎賁左衛!”
每人都分到了一根木棍子,隨即各種聲音都出來了。
“這是要咱們拿着木棍子去廝殺?”
“那咱們從此是練棍法?”
直至陳堡帶着執法隊出現,這些聲音才消失。
“可惜了。”陳堡遺憾的看着這些行走的五十文……按照蔣慶之吩咐,從今日起,抓到一個犯錯的,賞執法隊五十文。
“列陣!”
當蔣慶之久違的出現在陣列之前,所有人都心中一凜。
陣列齊整,而且和以往不同的是,此次是緊密陣型,幾乎是一個挨着一個。
“舉起木棍!”
蔣慶之親自示範。
將士們有些陌生的跟着學。
蔣慶之回身,蹙眉,“把木棍子舉到眼前,看那裡,前後兩個凸起,對,三點一線……什麼?不懂三點一線?”
從頭來過說來簡單,可做起來卻很是繁瑣。
蔣慶之從三點一線開始教起,到模擬扣動扳機。
“第一排後撤!”
“第二排上前!”
“舉槍!”
“放!”
“後撤!”
“輪換要快,在沙場上但凡慢了一瞬,敵軍的騎兵就能用長刀割了你等的腦袋!”
蔣慶之折騰了半天,欣慰的看着有模有樣的陣列,對徐渭說道:“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許多。” ▪тt kán ▪℃ O
徐渭笑道:“我雖不懂戰陣,可也知曉觸類旁通。文章寫得好,學別的也就學得快。”
蔣慶之想到了以後有句話,叫做什麼學好了八股文章,什麼吟詩作詞,隨便就有。
若是那些讀書人把這等勁頭用在攀登科技樹上,這個民族何至於此?
這不是人種不夠聰明,不夠進取,而是思想被束縛住了。
而這個束縛有個名字,叫做……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回家的路上,蔣慶之路過一傢俬塾,聽着裡面的讀書聲,他不禁微微搖頭。
“從一開始就錯了。”
從束髮受教以來,孩子們學的都是什麼玩意兒?
都是修心、修身的東西。
也就是文科。
而這個大時代需要的是什麼?
理科!
蔣慶之看着那些搖頭晃腦讀書的孩子,輕聲道:“大明需要的是文理雙修!”
“這是……”先生看到了他們一行人,出來行禮,擡頭後,“是長威伯。”
先生隨即變臉,冷漠的道:“不知長威伯有何見教?聽聞墨家對世間萬物有自家認知,在下請教……”
蔣慶之一怔,心想這位老先生爲何敵意這般重?
“先生!”
這時幾個讀書人過來,手中提着禮物。
“文志?”先生笑道:“你不是在準備明年的春闈嗎?爲何有空來這裡?”
爲首的讀書人叫做錢正,他說道:“許久未曾見先生,正好弟子有些疑惑想請教先生,便來了。對了,聽聞有人請先生出山做事?”
先生點頭。“那些人蠅營狗苟,老夫不屑與之爲伍。”
錢正笑道:“先生當年曾與大儒辯駁,令其掩面而去。那些人因此疏離了先生許久。怎地,如今又上杆子來求先生……可是有難處?”
錢正看了蔣慶之一眼,眼中有些傲然之意,“蘇州府那事之後,京師士林士氣低迷,那些人想請老夫出山,便是看中了老夫的名頭,想讓老夫幫他們對付那位。”
“蔣慶之此次在蘇州府幹的事兒太過血腥,說實話,弟子聞訊後也頗爲驚訝。拿人也就罷了,竟然當場梟首十餘人……難怪京師不少人說他是屠夫。”
錢正緩緩看向蔣慶之,“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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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便是你口中的那位屠夫!”蔣慶之淡淡的道。
錢正:“……”
“老夫王庭相!”先生拱手,“書院辯駁時,老夫曾見過長威伯,那日長威伯以一己之力令衆大儒無言以對,老夫回來後沉思許久,覺着長威伯的說法有些偏頗之處。”
蔣慶之點頭,“請說。”
王庭相說道:“長威伯說我儒家只說不做,可我儒家做的是心。”,他指着心口,“萬事皆由心而發……”
嘖!
聽到這個,蔣慶之不禁就覺得牙痛,他覺得這位老先生和唐順之估摸着會有共同語言。
“……心不正,則國不穩。我儒家教化天下,君臣父子,官民秩序一定,如此王朝穩固……而墨家只知曉打造器物,再強大的器物,可能抵禦人心反覆?”
王庭相從容說道:“就算是手握無上利器,可人心不正,也只會淪爲藩鎮與野心家作亂的工具。長威伯以爲然否?”
老夫子後面這番話讓本想離去的蔣慶之動了心,他微笑道:“在我看來,儒家乃是文,可對?”
王庭相點頭,“正是如此。”
“那麼墨家是工。”
“正是。”
“文,教化天下。可要強盛大明,需要的是什麼?工!”
“非也,人心教化,則國穩固……”
“可如何抵禦外敵?”蔣慶之目光炯炯的道:“難道也用人心,用教化?千年以降,漢唐是用刀槍教異族做人,而前宋卻是用賠款來消災,最終難免被一陣毒打,從汴京滾到了南方苟延殘喘。先生何以教我?”
王庭相說道:“君賢明,臣盡心,整頓軍隊就是了。”
錢正說道:“上次清洗京衛,先生就說此乃正道,對那些反對之人嗤之以鼻。”
蔣慶之的興趣越發濃郁了,“異族有鐵騎,有野蠻,令九邊將士聞風喪膽,那麼,儒家對此可有辦法?”
王庭相干咳一聲,就在蔣慶之等着老夫子的糊弄時,只見他嘆息一聲,“難。”
能主動說出難這個字,令蔣慶之不禁多了幾分敬意,“二十年前佛朗機人在廣州外海與我大明水師廝殺兩場,堅船利炮令我水師震怖。儒家可有解決之道?”
王庭相仔細想了想,蔣慶之說道:“王先生從小讀書學的都是文,對於此等工事怕是一無所知吧?”
王庭相嘆息,“正是。不過……”
不過什麼?
錢正見先生侷促,忍不住反駁,“此事自然有工部,有工匠去爲之。我等教化人心就是。”
“匠戶乃賤籍,且統御他們的乃是儒家子弟,他們懂工事否?外行人統御內行,且做事的都是賤籍,你覺着如此構架,可能改變現狀?”
錢正說道:“只要朝中重視,在下以爲不是問題。”
“可朝中袞袞諸公在忙什麼?”蔣慶之反問。
錢正說道:“輔佐君王治理天下。”
“非也!”蔣慶之說道:“他們忙着爭權奪利,忙着蠅營狗苟爲自家撈好處。另外,不是沒人看出火器的犀利之處,可朝中羣臣爲何視而不見?是眼光狹隘?不,是因他們不懂!”
蔣慶之看着王庭相,“遇到不懂的事兒,他們不是說躬身去問,去學,而是把頭擡起來,倨傲的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他們爲何視而不見?是因倨傲,是因心虛!”
“他們倨傲什麼?從小……”蔣慶之指着課堂裡那些好奇看過來的孩子們,“從小他們就被灌輸儒學至高無上,當遇到麻煩時,他們自然會想着從聖賢的文字中去尋求答案。若是尋求不到,他們便會無計可施……可卻放不下身段,於是便把事兒丟在腦後……”
蔣慶之輕聲道:“前宋國勢式微時,那些文人可有法子?沒有。他們是如何做的?裝作不知曉……寧可等死,也不肯做出一點改變。”
王庭相反駁:“前有範文正,後有王安石,我儒家也有仁人志士。”
“可誰贊同,誰反對?”蔣慶之看着他,“誰在反對?”
王庭相默然。
“先生準備把這些孩子教導成什麼模樣?依舊是從聖賢書中去尋覓錢財,尋覓名利慾望嗎?”
“老夫教導弟子……”
蔣慶之不知今日是怎麼了,格外咄咄逼人,“書中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是在教孩子什麼?教他們……”,他指着那些看着依舊純真的孩子,“這是在教他們,讀書便是爲了功名利祿,爲了錢財,爲了金錢美女……這樣的孩子長大後出仕,他們腦子裡會想什麼?想着去撈錢,去享樂,去嫖妓……就特麼不會想着去爲這個大明做些什麼!”
“伯爺!”徐渭從未見過這等憤怒的蔣慶之,輕聲乾咳。
蔣慶之的怒火卻抑制不住了,在蘇州府見到的那一切,讓他怒不可遏,那些怒火一直壓抑到了現在。
“你等口口聲聲說什麼君子,說什麼家國天下。可看看那些孩子。”蔣慶之招手,沒孩子答應他,他就問:“你等爲何讀書?”
王庭相回頭。
錢正等人擡頭。
蔣慶之說道:“誰來回答,不許說假話,那麼……今日給他放假。”
他看了王庭相一眼,王庭相點頭,一個孩子舉手,“要掙錢。”
另一個孩子回答,“要嬌妻美妾。”
“要讓爹孃過上好日子。”
“要做人上人……”
聽到能放假一日,孩子們爭先恐後的回答着。
終於,一切安靜了下來。
王庭相彷彿老了十歲,佝僂着腰,“竟無一人爲了這個大明嗎?竟無一人……爲了這個大明嗎?”
“老夫錯了?”
“還是……”王庭相回身,“長威伯……”
可蔣慶之早已沒影了。
“先生。”錢正扶了他一把,“後面再慢慢改吧!”
“老夫一直困惑於爲何我儒家弟子一朝出仕便如狼似虎,哪怕不出仕,在地方爲豪強,也多爲禍一方,今日終於有了答案。老夫……走!”
王庭相甩開弟子的手,“去新安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