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一家,幾乎都是死在朝廷手裡,僅有兩個嫁了人的姐姐逃過一條生路,不過因爲受趙大將軍一案牽連,趙成的兩個姐夫,都因此丟了官,家道中落。
因此,兩個姐姐在夫家,自然飽受冷眼,其中一個,已經因爲這個事情,鬱鬱而終。
也正是因爲如此,趙成僥倖逃得一命之後,並沒有投奔兩個姐姐,而是回到了越州老家,自謀生路。
孟青一家,就更不用多說了,當年石埭縣河西村之變,就是因爲他家的事情而起,全家上下,只剩下了他一個。
哪怕是在李雲集團裡,這兩個人也是一等一的反賊,他們跟着李雲幹,也從來不是爲了當官,更多的就是爲了跟朝廷對着幹。
從前,李雲在大周朝廷裡做官,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多說什麼,但是現在,李雲脫去了朝廷的束縛之後,整個江東上下最高興的人,恐怕就是他們兩個人了。
“孟兄弟。”
趙成拉着孟青坐下,輕聲笑道:“我已經派人趕往壽州邊上了,只等你到了鳳陽,坐鎮在這裡,我就立刻動身,去取壽州。”
“你在鳳陽這裡坐鎮,主要是看着,北邊的平盧軍,會不會越過淮水,來取滁州濠州二州,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
孟青想了想,開口說道:“將軍麾下的衆都尉,本事都要強過屬下,守淮的事情,本不必喊屬下過來。”
“不過將軍既然將這差事交給了屬下,便是提攜屬下,屬下一定辦好將軍交代的差事。”
趙成啞然一笑:“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便沒有你這麼會說話。”
孟青想了想,回答道:“將軍,屬下只是有什麼說什麼。”
趙成笑了笑,沒有接話。
其實孟青說的很對,趙成手底下就有不少將領,其中有幾個,還是越州之亂的時候就跟着他的舊部,被他重新收入麾下。
靠這些人,守住鳳陽不會有任何問題。
之所以喊孟青過來,除了提攜孟青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李雲的手令裡,只說讓鳳陽軍協助蘇晟攻取江北的舒州等州,但是並沒有讓鳳陽軍去進攻壽州。
趙成很清楚,孟青在李雲那裡份量很重,有孟青跟自己一起幹這個事情,到時候報上去,也容易過李雲那一關。
二人在一起,敲定了一些具體的作戰細節,以及駐兵人手之後,又一起吃了頓飯。
第二天一早,趙成興沖沖的點了一萬兵馬,從鳳陽一路向西,直撲壽州而去。
此時的壽州,雖然因爲跟趙成所部挨着,也有不少平盧軍駐紮,但是遠沒有萬人的規模,加上壽州又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城池,趙成的兵馬還沒有到,壽州的平盧軍,便急忙忙向上頭開始求援了。
壽州的求援文書,被青州的探子,以最快的速度,一路送過淮水,送到了青州的節度使府裡。
此時,周緒周大將軍,正在翻看蕭憲蕭大將軍送來的親筆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之後,周緒捋了捋自己下頜的美髯,低哼了一聲:“定國公?好大的派頭。”
周昶站在父親身邊,低聲道:“爹,從前咱們比范陽軍是弱了一些,但是這一兩年時間,范陽軍千里迢迢趕去關中,兵力幾乎沒有增多,咱們平盧軍,現在已經不怕范陽軍了。”
“他們拿着朝廷的一紙文書,就伸手跟我們要地盤,哪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蕭大將軍佔據京城的這段時間,不僅被朝廷封做了定國公,同時還兼任了河北道的招討觀察使。
說的再直白一些,朝廷幾乎就是把河北道,割讓給了這位范陽節度使。
而現在,蕭憲蕭大將軍,已經在返回范陽的路上,范陽軍與平盧軍之間,就有了一些地盤上的“重合”。
說白了,就是平盧軍這段時間,佔了幾個屬於河北道的地盤,現在蕭憲已經寫信過來討要了。
此時此刻,不管是朝堂裡的高官,還是地方上這些節度使,都已經默認接下來天下會進入一段漫長的,可能長達數十近百年的割據時代。
因爲這個當口,各個地方的實力都還比較均衡,並沒有出現什麼一家獨大的情況,更沒有人展現出了足夠一統天下的能力。
這其實,要歸功於先皇帝。
先皇帝雖然沒怎麼幹正經事,但是作爲皇帝來說,他並不算太失職,至少在地方平衡上,他做的相當不錯。 比如說,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朔方節度使韋全忠,就很好的壓制,或者說平衡了其他老牌節度使的勢力,讓地方勢力始終沒有出現失控。
最後,大周朝廷迅速衰弱的根本原因,還是因爲自身太過孱弱,已經兜不住最基本的場子了,而不是因爲某個勢力猛然崛起。
而且,正因爲先皇帝把地方勢力均衡的很好,這會兒哪怕朝廷已經相當孱弱,但是各地地方勢力,基本上誰都奈何不了誰。
這種形勢之下,按照正常的情況往下進展,的確會進入一段漫長的割據混戰時期,要很久很久之後,纔會出現下一個大一統王朝。
這個形勢,李仝蕭憲,乃至於周緒這些人,都是默認的。
也是因爲這種情況,所以現在搶下來的地盤,基本上就會成爲他們以後的“王國”地盤,到現在,哪怕是一州一郡的地盤,都要下場去爭去搶。
多一點地盤,將來就多一分機會,哪怕不爲自己爭,也要爲後世兒孫去爭,給兒孫們多留下一點本錢。
周緒揹着手,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隨即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文書,自言自語:“河北道招討觀察使,我還是第一回聽見這麼古怪的官職。”
這個官職,完全就是把朝廷的觀察處置使與招討使兩個職位,給強行縫合到了一起。
其實原本不必這麼麻煩,大可以給這位蕭大將軍,封一個河北道觀察使兼招討使,但估摸着是皇帝陛下,或者說朝廷裡的那些個文官們,心裡對蕭大將軍有些不爽,因此硬生生給他縫合了一個官職出來,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咱們既然佔了的州,自然不能輕易讓出去。”
周大將軍揹着手,正要跟兒子繼續說話,卻有人匆匆奔到了門口,跪在地上,沉聲道:“大將軍,淮南急報!”
周大將軍聞言,先是一怔,隨即眼皮猛跳。
周昶見狀,也很懂事,他悄然走了出去,向來人詢問了一番情況,又從他手裡接過書信,然後纔回到了房間裡,此時這位少將軍臉色也不太好看了,他低着頭,深呼吸了一口氣。
“爹,那李雲瘋了,先是在鄂州跟武昌軍廝並,如今…如今鳳陽的江東兵,也全部開始動作,趙成領着上萬鳳陽軍,直撲我壽州而來!”
聽到這個消息,周大將軍吐出一口濁氣,喃喃道:“這毛小子,真會找時機啊。”
周昶握拳,怒聲道:“這李二,被朝廷罷了官,還這麼囂張,全無道理就對咱們平盧軍的地盤動手,枉費父親您還屈尊同他結拜!”
“真是瘋狗一般!”
周大將軍自嘲一笑:“他這個時候,明面上已經不是江東的主官了,江東的事情,他自然可以推脫個乾淨,我們派人去尋他要說法,他必定是這個說辭。”
說到這裡,周大將軍看了看京城方向,微微搖頭道:“京城裡那些人,都是一羣草包,這個時候,居然能幹出來這種蠢事。”
地方諸侯大亂鬥,朝廷在力弱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全不相幫,讓地方上自己去打生打死,最後朝廷負責給優勝者封官就行了。
這樣,不管誰贏,朝廷都不會輸,至少明面上不會輸。
而現在,朝廷罷李雲官職的行爲,都顯得相當蠢了,即便這個行爲,可能是受韋全忠裹挾,也顯得極爲懦弱。
周昶看向自己的父親,低聲道:“爹,真給李二佔了淮河以南,他的勢就算是徹底成了,我們再想要南下,也會變得千難萬難。”
“北邊的幾個州,大不了就先放給范陽軍,江北,咱們不能棄了!”
周大將軍閉上眼睛,思索許久,然後緩緩呼出一口氣,開口道:“增兵江北,守住江北的州郡,記住,要以守爲主,能不進攻則不進攻。”
周昶應了一聲,抱拳道:“孩兒這就去召駱叔他們來,安排這件事。”
說罷,他低着頭,退出了大帳。
周大將軍則是看着關中的方向,喃喃道:“老子要六百里加急送奏書進京,讓你們知道,你們到底…”
“幹了什麼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