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位,陸北用指紋解鎖了筆記本。
屏幕上探出宋音知的即時消息:“看你在忙,我就先回來了。”
陸北:“抱歉,剛纔跟總部的人聊了幾句,沒顧上你。”
宋音知:“沒事,工作要緊。”
陸北正在輸入,就看到她又說:“你講英語真好聽。”
他不自知地笑着,回答說:“在你面前獻醜說英語,我壓力山大。”
宋音知:“爲什麼啊?”
陸北輸入了長長的一串字符:“我這是正宗的Chinglish(中式英語),拿不出手。你畢竟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哪能聽得習慣?”
宋音知愣了一下,又問:“……你沒出過國嗎?”
陸北如實答道:“出差去過。”
她試探着問:“是英國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問:“爲什麼這麼覺得?是因爲公司總部在英國?”
音知對着屏幕搖了搖腦袋:“跟總部在哪沒關係,我一聽就能聽出來。”
“聽出來什麼了?”陸北抿脣笑着。
她這才坦言,毫不掩飾對他的欣賞:“您剛纔說的哪是什麼‘Chinglish’啊,那是如假包換的倫敦腔!特別好聽,真的,很貴族很紳士,比美音好聽太多了……”
陸北笑意更深,正在琢磨着怎麼給她回覆,卻又有其他部門的經理過來找他談事情。
他迅速把宋音知的聊天窗口切掉,心裡有點兒無奈——想和那個小女人好好聊個天,怎麼就這麼困難呢?每次都是這樣,剛說到興頭上就被旁人打斷,然後無疾而終……
當然,不管心裡再怎麼不願意,表面上依然要保持謙和有禮。於是,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來,面帶微笑,和來人侃侃而談,一點都看不出他剛纔是在開小差。
宋音知託着腮,盯着屏幕上的聊天窗口,等了半天都沒收到任何回覆。她不由自主地往陸北那邊瞧了一眼,這才發現他在跟人講話。
心頭被淡淡的失落所籠罩,但更多的,還是無可奈何。
似乎從相識到現在,他們一直都是這樣,把彼此的優先級放到最低,總是等到一切都安排妥當,纔給對方留出一些閒暇的時光。
這樣東躲西藏、無限低微的感情,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嗎?
隔着十幾個工位的距離,宋音知遠遠地望着陸北的身影,心裡第一次產生了遲疑。她從小驕傲慣了,的確比別人更需要時間和勇氣,去確認自己的決心。
這麼一思量,音知又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集中精力去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了。
後來陸北發消息過來,可她也只是淡淡地應着,不再像之前那樣一直說個沒完。她想,就算再怎麼喜歡,也不該卑微到塵埃裡去。
不論是宋音知還是陸北,說到底都不是作天作地的人。
他們懂得適可而止,也懂得給彼此留有餘地。
次日傍晚六點半,諮詢部的同事們結束了一整天的忙碌。大家三兩爲伴,各自前往提前訂好的飯店。
就像之前約定的那樣,宋音知和陸北同行。
他們出發的比較早,因此,一路上並沒遇到其他同事。
由於公司到酒店的路程並不遠,陸北沒有開車。
空中飄着零零星星的雪花,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的。他和她並肩,行走在淺色格子磚鋪就的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話題都很平淡,卻不覺得無聊。
宋音知思維跳躍,不期然又想起了下午,他和別人談工作的樣子。她於是突然蹦出來這麼一句:“陸北,你是怎麼做到一秒鐘切換的?”
他沒懂,側頭看着她,問:“什麼意思?”
音知嘴脣動了動,還沒等回答,聲音就被一陣風雪堵了回去。她有點兒冷,便把羊絨圍巾往臉蛋上拽了拽,只露一雙清澈澄明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盯着陸北看。
“我是想說,你怎麼能做到上一秒還在跟我閒聊,下一秒就一本正經地跟人談事情呢?”她頓了片刻,又補充道,“而且,你工作的時候和平常判若兩人。”
“這個‘判
若兩人’是貶義麼?”
“不是貶義,是中立的意思。”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又搬出心理學那一套,給陸北普及知識:“心理學上講,一個人的人格分爲‘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部分。”
“哦?”他饒有興致地追問,“具體怎麼說的?”
“所謂‘本我’,就是指人類的原始本能,慾望也好,懶惰也罷,人性裡很多東西都是與生俱來的,這部分就是‘本我’。而‘超我’主要代表着人類的社會性。”
“社會性?”
“嗯,就是道德約束。只要是人就會有慾望,但人與動物之所以不同,就在於人類知道,不該被內心的慾望驅使着去做壞事。這個善惡是非的觀念,就來自超我。”
陸北點點頭,總結道:“所以‘本我’代表本能,‘超我’代表理智。如果沒理解錯的話,‘自我’應該就是這兩者結合之後,形成的統一人格,對麼?”
“你可真聰明,一點就通。”
他笑着同她打趣,“主要是有人講得太透徹,想不明白都難。”
雖然知道是故意恭維,可還是覺得有趣。音知輕輕地笑着,呵氣融進圍巾裡,被風吹得冰涼涼的。
她想了一下,還是繼續剛纔的話題:“所以我就有點兒好奇,你怎麼可以在‘自我’和‘超我’之間,切換的這麼快呢?”
“這個我就答不上來了。”陸北半開玩笑地說,“大心理師,要不等你哪天研究清楚了,也知會我一聲?”
“我是想研究啊,可也得有小白鼠願意讓我研究才行……”
他挑了挑眉,“怎麼,你是嫌我不夠白?”
“陸北!你這人真是……你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啊?”宋音知被他戳到了笑點,躲在厚厚的圍巾裡,笑得花枝亂顫。
“有那麼好笑?”他很嚴肅地看她,彷彿這姑娘突然磕了笑藥似的。
這不是“一本正經地胡鬧”是什麼?音知笑得肚子疼,只好扭過臉去不看他,只在心裡暗暗地吐槽——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