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應翻山越嶺,來到羣山之中的瓦舍,這裡青山綠水景色宜人,山高雲淡,令人心闊神怡。
瓦舍外有幾畝閒田,已經種上莊稼。
瓦舍是建立在羣山懷抱處的一個小鎮,白牆青瓦,許應有些失望,這裡與他在望鄉臺中所見的許家坪建築有些相似,但瓦舍佈局不同。
顯然,這裡並非許家坪。
“崑崙墟中有人在此定居?說不定鎮子裡的人會知道許家坪!"
他生出希望,吩咐道,“七爺,你相貌比較兇惡,不要嚇到鎮裡的人。"
蚖七頗爲委屈,他雖然是一條大蛇,但相貌絕對與兇扯不上關係。相反他長出黑白二角,雙角之間雲氣飄浮,又身具道象,反而給人以巍峨親近之意。
許應向大鐘道:“鍾爺,你身上有血,還有各種傷,還是藏一藏,免得我們看起來像是惡人。"
大鐘也頗爲委屈,心道:“我身上的血還不是因爲你要我殺人,才濺到身上的?而今就嫌棄我凶神惡煞了!"
“草爺,你不要露頭,你是長在墳頭上的,當心把晦氣帶到人家家裡。”許應道。
紫色仙草怒不可遏,當即便要與他廝並。
大鐘連忙擋下,勸道:“草爺不要與他計較,他近鄉情怯,心中有一片聖潔之地,唯恐自己不夠純潔,污染了故土。咱們順着他的意便是。”
蚖七縮小體型,大鐘和紫色仙草躲入他的希夷之域。
許應見狀,挑不出他們的毛病,又覺得自己太兇惡,擔心驚擾到這裡的人們。他於是停下,讓蚖七吐出一面明鏡,對着鏡子整理半晌,努力練習笑容。
過了片刻,許應掛着有些僵硬的笑容,走入這處山間小鎮。
鎮子的入口有牌坊,上面刻着“下都”的字樣。
鎮上的人不多,有老有少,人們的衣着也很樸素,生活很是寧靜,見到許應,紛紛望過來,露出笑容。
他們的臉龐被灼熱的陽光照射,呈現出略黑的古銅色,泛着暗紅的紅暈,臉上的笑容顯得很是淳樸。
這裡的建築很是古老,經歷了不知多久的風霜,鎮子上還有一些古怪的雕塑,應該是他們所供奉的神靈。
那尊神虎首人面,長着九條尾巴,蹲伏在鎮子的神廟中,神廟的後方便是九座大山的山脊。
許應望見這一幕,心頭微震,便知這尊神的來源。
這尊神靈,其實是九座山和小鎮腳下的山頭。遠遠望去,山頭以及後面九山,便是虎首九尾的形象。
這裡的人們依據山川走勢,來供奉神靈,這種祭祀神靈的習俗,極爲古老,比陰神供奉還要古老許多,是原始時期的供奉習俗!
不過,讓許應驚訝的是,這尊虎首人面九尾的神像前,並無香火,也沒有香爐,顯然香火已經停了不知多久。
“七爺,有些不對勁。”
許應心生警覺,神識波動,道,“下都的人若是此地的原居民,豈能不供奉他們的神?這裡香火衰敗,說明鎮子裡的不是本地人!”
蚖七凜然,悄悄四下張望,只見鎮裡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兒,目光紛紛落在他們身上。
這些人笑了很久了,臉上的笑容也顯得僵硬起來。
蚖七雖是妖族煉氣士,但並未化形爲人,而且具備道象,若是普通人見此情形,即便不四散而逃,也會議論紛紛。
但下都的人眼中沒有好奇,沒有恐懼,他們也沒有人上前詢問許應的來歷,只是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盯着許應。
“有古怪。”
許應轉身,打算離開下都鎮,這時,一個個下都居民紛紛起身,擋在他的面前,神色還是如先前那般,掛着僵硬的笑容,目光詭異。
突然街道吹來一股山風,風勢猛烈,將兩旁的一扇扇門戶吹開。
許應瞳孔驟縮,只見門戶後是一具具枯骨,枯骨血肉全無,但身上的衣物未化!
這些屍骨身上的衣物與鎮民不同,屍骨的衣物以麻布爲主,喜歡編織,在織物的尾端掛着銀飾金飾。
下都鎮民的服飾全非如此,他們的服飾紋理繡着似是而非的天道符文,這些服飾和衣物,很是古老。
而在這些屍骨之後,是堆積如山的骷髏,堆滿了房屋!
這些屍骨上,還出現啃咬的痕跡,彷彿骨頭上的血肉是被人一口一口吃掉,甚至骨頭縫裡的肉絲,也被舔得一乾二淨!
“阿應,房子裡面還有法寶。”蚖七低聲道。
許應緩緩向後退去,他也看到了那些法寶,有些法寶上面還顯露着天道紋理。這些寶物儘管不是天道神器,但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勝過很多飛昇期煉氣土煉製的重寶!
更可怕的是,每家每戶都有這樣的重寶,彷彿是用來鎮壓那些枯骨和骷髏,提防枯骨骷髏復生一般!
大鐘打個哆嗦,這麼多法寶,倘若一擁而上,能把它打成篩子!
這種烙印的法寶,許應從前未曾見過,他見到的法寶,如煉氣士,往往都是烙印自己修煉的道象,如儺師,烙印的便是自己存想的隱景。
專門修煉天道,將天道烙印在法寶之中,這種煉寶的方式,他還是頭一次見。
下界芸芸衆生,很少有專門的天道傳承!
“我們進神廟!"
許應當機立斷,轉身進入神廟,只見外面的鎮民紛紛停步,站在神廟外一動不動。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來:“法網之外,居然還有土著,不枉我們在此等候多年。"
“他是崑崙的不死民……”人羣中有聲音道。
一個老嫗嘿嘿笑出聲來:“和我們殺掉的那些不死民一樣的血脈,我嗅到了他血脈中的鮮甜氣味兒,令我食指大動,我很久沒有吃到過如此新鮮的不死民了.……“
她掀起自己的袖筒,露出乾癟皺巴的皮,皮下沒有任何血肉,叫道:“你看,我的皮都乾枯了!”
鎮民們喉結滾動,盯着許應。
那些被山風吹開的門戶中,一件件烙印天道紋理的法寶漸漸復甦,形成奇異的天道道場。
道場之中,能聽到厚重祭祀之音。
這個天道道場,將下都鎮籠罩,讓許應等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許應定了定神,來到廟後,只見後門也有一些鎮民,堵住了他的退路,而且就算他能殺出重圍,恐怕也難以對抗天道道場。
“他們像是對這座神廟有所畏懼,不敢進來。”
許應立刻打量這座神廟,廟裡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但也沒有任何文字。
中央供奉的神像巍峨,散發出陣陣神威,身後九條尾巴,也是山脈的紋理走勢。除此之外,廟中沒有他物。
“這尊神靈,應該是下都鎮的居民供奉的山神。”
許應低聲道,“適才人羣中有人說下都鎮居民是不死民,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也與我一樣,都是不老神仙?”
他頗爲不解,自己的經歷已經十分奇特,莫非還有人與他一樣,以凡人之軀,長生不死?
蚖七道:"阿應,他們還說你的血脈與不死民的血脈味道一樣。外面的這些人,一定不是下都的原住民,聽他們的口氣,像是吃掉了原本居住在這裡的不死民。他們還說你是溫網之魚……"
許應沒有說話,繼續查看神廟內部,希望找到這些怪人不敢入侵的秘密。
然而廟中空空,只剩下那尊虎首九尾的神像。
蚖七叫道:"阿應,快看廟外!"
許應向廟外看去,只見那些鎮民將一件件泛着天道之威的法寶取來,刀槍劍戟,鐘鼎樓臺,環繞着這座廟宇,布成陣勢。
天道之威從那些法寶中溢出,威力越來越強,漸漸壓得神廟的牆壁和殿頂浮動酥軟,不斷有磚石脫落!
許應皺盾,望向中央的虎首九尾神像,突然靈光一閃,飛速道:“七爺,取香火來!"
蚖七連忙張口,腹中一堆雜物裡,有成捆成捆的香燭飛出,許應立刻設壇,在壇上插上香火蠟燭,一併點燃了。
只見香火嫋嫋,鑽入那尊虎首九尾神像的鼻孔中。
虎首九尾神像突然抖動一下,從祭壇上活過來,搖動身軀,擺動九尾,蹲伏下來,巨大的腦袋探到許應面前,左右打量一番。
許應嗅到濃烈的香火之氣,和血腥的口氣。
“頌吾真名!”那神像大腦袋張口,吼聲震得許應臉皮褶子層出,向後抖動,頭髮也被吹得筆直。
七大聲道:“阿應,外面的天道陣法啓動了!"
天道道場的威力越發厚重,愈發恐怖,壓得這座神廟外圍牆壁噼裡啪啦爆碎,一根根支柱飄浮在空中,不斷解體!
神廟的穹頂也在解體之中,他們腳下的大地也在浮動酥軟,崩壞解體,讓他們能夠活動的範圍越來越小!
那神像也看出局勢兇險,大聲暴喝:“頌吾真名!”
許應額頭冷汗滾滾,大腦瘋狂轉動,但根本不知祂真名叫什麼,那神像聲音厚重,彷彿從九天之上傳來,帶着滾滾道音,振聾發聵,厲聲道:“頌吾真名!”
許應腦海中各種畫面紛至沓來,如走馬觀花般一閃而過,猛然間一個名字涌來,他不假思索,張口大喊:“上神陸吾-"
那虎首人面九尾的神像露出笑容,狂暴的神力自體內爆發,羣山之中傳來如雷鳴般的吼聲。
“陸吾在此!聽候調遺!"
轟降轟降的巨響不斷從九座山脈之中傳來,崑崙神山外圍,古老無比的神力覺醒,帶着許應等人衝破天道道場,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