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二爺漸漸斂了笑容,看着他說道:“教宗大人真的想羞辱我們唐家?”
陳長生的目光凝視着殿外某處,說道:“我沒有想過要羞辱誰,但那個傢伙經常會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以來滿足他自己的惡趣味,比如現在,他肯定會說我羞辱的是你,和唐家無關,因爲你有什麼資格代表唐家呢?”
這是最重要的一句話。
雖然這句話是陳長生借唐三十六的名義說出來的,但很明顯也是他想說的話。
國教不同意二房繼承唐家,甚至根本不想與二房進行任何對話談判,還是堅定地站在長房一邊。
這是早就已經判斷清楚的事情。但在今日之前,唐家二爺難免還是會設想一些別的可能。在朝廷明顯勢盛,唐家長房明顯失勢的情況下,離宮有沒有可能放棄原有的想法,試圖拉攏他這個唐家的真實當家人?
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了,唐家的位置會更重要,也會更自如,可以獲得更多的好處。
現在陳長生的這句話,直接宣佈了這種可能性不復存在。
唐家二爺不怎麼失望,但再次感受到了那道壓力。
這意味着,他想要成爲唐家的家主,便首先需要過陳長生這一關。
他雖然很自信,而且有朝廷與商行舟的全力支持,但這次,他的對手是整個國教。
“我不是想羞辱唐家,事實上,也不是想羞辱你。我只是真的不喜歡你這種笑容。”
陳長生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靜,就像他這時候的表情一樣。
當面說這樣的話,會顯得有些不禮貌,但至少坦誠。
“王破也不喜歡這樣笑……當年他在老宅第一次看見我這樣笑的時候,就恨不得往我臉上砸一拳。”
唐家二爺說道:“但哪怕到了今天,他已經是神聖領域的強者,可我依然還是這樣笑,他還是拿我沒辦法。教宗大人,如果你真不喜歡我這樣笑,那麼就把眼睛閉上,或者試着習慣。”
和陳長的那句話相比,他的態度更加無禮而且強硬。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也很簡單。
唐家的事情離宮不要想着插手,也沒有能力插手,那就請裝作不知道,或者……忍着。
……
……
汶水道殿不管是正殿還是後殿都很宏偉,可以與離宮諸殿媲美。
因爲無數年來,汶水城裡的唐家爲國教奉獻了太多財富。
或者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那些唐家供奉與隨從,看着道殿並沒有什麼敬畏的心情,反而有種看自家產業的驕傲感。
唐家二爺已經進入後殿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有聲音傳來,兩位供奉的表情漸趨嚴峻,那些隨從更是恨不得衝進去。
如果不是兩位大主教守在殿外,如果不是教宗陛下在殿內,如果還是平日,唐家的人還真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兩位供奉對視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警惕不安,不易察覺地向樹林外傳遞了一個信息。
樹林裡沒有破風聲響起,但隱隱有數道極輕微的氣息波動,就連道殿的陣法都沒有發現。
汶水主教帶着數十名教士與數量更多的騎兵守在這裡。
冬林深處的某棵樹上,折袖抱着魔帥旗劍,閉着眼睛,似乎在養神,神識卻始終跟着那幾道氣息。
如果唐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爲韙出手,兩位供奉帶着的人手,絕對無法衝進道殿,因爲凌海之王與桉琳在那裡,而隱藏在樹林裡的這些人手,應該也會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死乾淨。
唐家自然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行爲,他們真正的準備應該在別的方向。
道殿後園在汶水畔,對岸是一道長堤,堤後是酒樓與民宅。
相隔兩百餘丈的上下游兩處民宅房門緊閉,裡面光線幽暗,有很多人隱身於其間,還有數個沉重的鐵箱子——鐵箱子裡裝着破山斧,這種唐家設計的軍械在戰場上往往用來砍斷狼騎鋒利而堅硬的前爪,今天則是準備用來斬斷汶水上那兩根粗重的鐵鏈。
當鐵鏈斷後,已經平靜了多年的汶水將會涌入十餘艘鐵甲船,船上安裝着十餘座神弩。
通往道殿的下水管道里這時候已經佈滿了一種黑色粘稠的油狀物事,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斜陽映照在酒樓上,二樓處風景更好,可以看得更遠。
羅布坐在欄邊,對着落日飲着酒,在心裡默默計算着唐家二爺進殿了多長時間。
國教的強者很多,按道理來說,就算唐家準備了很長時間,也能夠應付。
問題在於,那些並不是唐家全部的實力。
羅布望向樓下。
夕陽掛在汶水裡,晚雲收進夜幕間,岸邊的樹彷彿都變成了紅楓。
一位盲琴師在水邊彈琴。
七名商販、六個衙役、三個算命先生、兩個賣麻糖的老人和一個買脂粉的小姑娘在街上。
就像昨天一樣。
看着這些畫面,羅布沉默不語,心想唐家的實力果然深不可測。
難道那個傢伙今天真的會遇到麻煩?
……
……
“既然如此,你來見我做什麼?”陳長生看着唐家二爺問道。
唐家二爺說道:“這裡是汶水城,我身爲主人當然要過來問候,看看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這是禮數。”
陳長生安靜了會兒,說道:“我知道了。”
這便是批閱完畢,送客的意思。
唐家二爺自然不會就這樣離開,他還沒有見到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您有一個朋友在汶水,巧的是,我也有個朋友在離宮,他叫白石。”
他對陳長生說道:“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哪裡,故友難得重逢,我想請他飲杯酒。”
陳長生說道:“很遺憾,這杯酒他無法喝,因爲他已經死了。”
他很平靜,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唐家二爺卻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慢慢變色,然後再次無聲而笑。
這一次,他的笑容裡有些看不分明的意味,還有更多的寒意。
“那教宗大人有沒有想過,您的那位朋友可能也已經死了?”
他盯着陳長生的眼睛。
陳長生還是很平靜:“不會,因爲我還沒有死。”
這就是底氣。
他是教宗。
只要他活着,那麼誰敢殺死他的那位朋友?
唐家二爺盯着他的眼睛,盯了很長時間,忽然說道:“教宗大人或者有所不知,我那位大兄身患重病,纏綿病塌兩年有餘,無藥可治,隨時有可能死去,而這病……很有可能是遺傳的。”
陳長生說道:“那爲何你沒有得病?所以在我看來,這病不能是遺傳的,我那位朋友不會生病。”
唐家二爺的聲音變得更加寒冷:“病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
陳長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我說得準,我不准他生病,他就不能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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