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輝心裡有事,腳步也不再像剛纔那樣,不慌不忙的了,他一加快速度,後面跟着的人,哪裡敢離主子太遠?
腳下跟着也加快步伐,只不過,他們眼裡的疑惑卻是明顯的很呢。
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下人不少,碰到給他行禮問安的,齊玄輝也是面無表情,哼都不哼一聲的,就過去了。
他這和平時大相徑庭的舉止,弄得這些個下人們,是好不奇怪。
不由納悶的看着這匆匆行走的一行人,心裡忍不住的暗自猜測,“咱們這位總是淡然自若的良王爺,是和自家主子呆的太久,深受影響了麼?”
“怎麼也開始,像睿王爺一樣,開始的風風火火了?”
他們那裡知道,他們這位良王爺的心裡,小算盤正打的叮噹作響呢?
“不行,我可不能放任清兒孤身在外,今晚上先跟九哥攤了牌,緊接着,就必須要去跟聖上深談一次,將事情走到明處才能成。”
“至於京城裡剩下的事情,不妨就交給九哥替我代勞好了,反正以崔三的本事,高中那是沒問題的。”
“只爲他謀一個區區的七品縣令,對九哥來說,那還不跟玩似得?”
“隨便去吏部打個招呼,自然有人爭着搶着的,爲他效力。”
“既然事事都能按着我預想的進行下去,那我又何必陪着幾個男人,留在京城裡白耗時間?”
“人家崔長健已經娶得美人歸,九哥也是定過親的人了,他們倆個個腳都踩在實處,就只有我。還在空裡飄着呢。”
齊玄輝的腦子,這會是飛速的轉動着,越想他就越肯定,若說下午看着崔婉清出發,他還只是動了個念頭。
那麼這會,他就已經是要下決心了,“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搞定!”
“然後找一艘又大又穩的江船。趕緊去江南,去找我的清兒去!”
對齊玄輝來說,和崔婉清在一起。纔是主要的事情,而去江南去博一個未來,完全都是爲了能讓他們倆今後,可以安穩度日。開心生活,這才策劃的。
因此上。他會臨時改變主意,將所有的計劃全部提前,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還真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齊玄輝這裡主意拿定。一會要跟齊玄禮說什麼,怎麼說,也就有了個大致的想法了。
當晚酒過三巡。齊玄輝將伺候的一衆人等,支使到遠處。就這眼前的美好夜景,徐徐春風,就開始展他那三寸不爛之舌。
對他的九哥齊玄禮,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將他爲什麼要去江南,好處在那裡,壞處有哪些,都明明白白的,給齊玄禮說了一通。
反正中心思想很是明確,古來伴君如伴虎,眼下的風光安寧,只是暫時的。
現在新帝纔剛登基,萬事都是隻求一個穩字,對於自家兄弟,自然更是要以籠絡爲主了。
可是,人這一輩子,少說也有五六十年吧?
誰能保證,剩下的四五十年,聖上對他們倆,就會一直不改初衷,無條件的信任,縱容他們?
要知道,位高者,必有人嫉,到時候,少不了的,會有人在皇帝耳邊吹風,進讒言。
所謂三人成虎,這一次兩次的,也許齊玄禛還不會相信,但是這日子長了,說的人多了,他還會堅信不疑嗎?
“小十三,不是哥哥我說你,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可你這也想的太長遠了!”
“咱們倆跟聖上那是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兄弟!你不能連這一點信任都不給他啊!”齊玄禮聽着,聽着,由不得的,就辯解了一句。
至於爲什麼要替齊玄禛說話,他自己心裡也不清楚,或者,這話也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在齊玄禮的內心深處,未必就沒有這樣的顧慮。
齊玄輝見齊玄禮的聲音,不受控制的拔高,不禁苦笑,他替齊玄禮夾了一筷子清炒耳絲。
語帶無奈的言道:“九哥,可還記得當日在孝慈宮麼?”
看着笑容苦澀,眼中深意映現的齊玄輝,齊玄禮心裡發顫,他沒有發現,自己夾菜的手,已經在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
只是覺着,“這平日裡香脆清爽的耳絲,今日怎麼是發苦的?”
當日在孝慈宮,齊玄禮不是沒有發現,齊玄禛的神色有異,對齊玄輝有些小小的想法。
可是隨着齊玄輝一番,拋心挖肺的真情解釋,自家六哥的那股子懷疑,馬上就散去了。
他私底下揹着齊玄禛和齊玄輝,還曾經查過這件事情,果然,是齊玄禛無意間,聽到有人在私下裡議論齊玄輝。
說的話很是巧妙,但是隱含的意思非常的耐人尋味,齊玄禛本就是個心細如髮的人,怎麼可能不暗暗的在腦子裡斟酌思量呢?
恰好,沒過多久,就出了齊玄輝非要搬出宮的事情,而且自家老孃還跟着湊了一趟子熱鬧。
可不就更是讓人遐想聯翩了?
這件事情,只要齊玄輝不提,他齊玄禮就能當成不知道。
可是今晚上,齊玄輝的言辭比往常,都要直白銳利的多,齊玄禮再也不能揣着明白裝糊塗。
這次,齊玄輝靠着真實的情感,還有他的機智靈變,使得齊玄禛選擇相信了他。
可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就像齊玄輝說的,這日子還長呢,他能每次都這麼好運氣嗎?
若是齊玄輝被自家九哥厭棄了,那這些人的下一個目標,會是他齊玄禮嗎?
抑或說,已經穩坐帝位的兄長,會不會直接就把目標定在他的身上?
畢竟。這臥榻之側,豈能容他人酣睡?
想到這裡,齊玄禮的心中好不感慨,“原來十三弟看起來是自在安閒,其實內心是這樣的謹小慎微,他是真的擔心,眼前這樣的好日子過不長久啊......”
“唉。他會有這樣的想法。也沒有什麼不對的,自古最難明白帝王心,六哥現在已經不是六哥了。他是聖上。”
“到了我們這個份上,從來都是先君臣,後兄弟,我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尚且感到有壓力,又何況小十三呢?”
他忍不住的。就去看齊玄輝。
只見這位,低垂着頭,燭光在他的額際,灑了一片光明。也留下了一片剪影。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問題,齊玄禮覺得眼前的弟弟,特別的無奈。不論是他那看不清的眼睛,還是那下意識在酒杯上打圈的手指。
都憑地爲他添上了幾分蒼涼之感......
齊玄禮比齊玄輝大三歲。小時候兩人是一張牀上睡大的。
而齊玄禛要比他大六歲,早早的就出宮立府了。
一邊是看似溫和,實則嚴厲的一母同胞,一邊是同吃同住,同玩同樂的異母弟弟。
在別人眼中,也許是非常難以抉擇的,可是隻有齊玄禮自己最清楚,拋卻其他,單從感情上來說,他真的是和齊玄輝最親。
是以,看到這樣默默無語,可憐兮兮的齊玄輝,他立刻就心軟了,幾乎沒怎麼糾結,就偏向了齊玄輝這邊。
“也罷,我就成全他一回,不過也就是花個兩三年的功夫,卻是能換來幾十年的安寧,也值當了。”
“至少這樣一來,我不用面臨夾在他們倆中間,左右爲難的局面了。”
齊玄禮擡手拍開齊玄輝在酒杯上打轉的手,拿過酒壺,斟滿了兩人面前的空酒杯。
他瞧着納悶的齊玄輝,輕輕一笑,目帶深意的問道:“說吧,要我幫你做點什麼?”
齊玄輝聞言心中大樂,這位感情也太配合了吧?
他剛纔暗自擔心了老半天,就怕齊玄禮要鬧着跟他一起去,抑或是選擇置身事外,兩不相幫。
可是這位一聲不吭的悶了半天,一開口,就是這麼開門見山的,問到了正題上。
他心裡大感剛纔的憂傷姿態,總算沒有白擺,也有些納悶,爲什麼生性好動,最愛湊熱鬧的齊玄禮,半字也不和自己提條件呢?
不過,齊玄輝這會也不敢反問齊玄禮一句,萬一是自家九哥一時沒想到,自己好死不死的問了出來,那豈不是給他提醒呢?
“千萬不能自找麻煩!”齊玄輝當即也不再多想,便將自己的大致想法,都跟齊玄禮說了一遍。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這麼的成竹在胸,原來是有這個把柄在手裡捏着呢。”齊玄禮撫掌大笑。
他怎能不知道,若是真能將十多二十年前的江南科舉舞弊案,和那個人扯上直接的關係,那齊玄輝的勝算,可得真的是很大。
而齊玄輝對齊玄禮所提出的要求很是簡單。
第一,當他在聖上跟前請命的時候,讓齊玄禮在一邊幫着推一推,好讓此行能順利成行。
第二,就是關注下崔長健的恩科名次,到時候萬一齊玄輝留下的人,沒能把崔長健安頓到預定的位置上。
那麼,就得齊玄禮頂上,一定要讓崔長健成爲新澤州,水豐縣的知縣。
第三,就是讓齊玄禮在聖上跟前做個內應,想必那人也不會傻乎乎的束手就擒,要是此人反咬一口,往齊玄輝身上潑髒水,那麼齊玄禮就得及時出手,攔上一攔了。
齊玄禮點頭答應的極爲爽快,可其實,心裡卻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皇家的喪事,向來比官宦平民家,過去的要快很多,這誰能讓新皇爲先帝守喪三年啊?
既然皇上是特例,那麼他們這些做皇子的,也都能跟着佔個光。
按理來說,先帝百天過後,也就可以辦喜事了,他齊玄禮也不是心急的人,再說了,也要顧及皇上的心情想法不是?
他就想着,再過三個月,就把自己和寧慧縣主的婚事給辦了,到時候跟着崔長健夫妻倆,一起下江南去也!
齊玄禮心裡計算的清楚,偷偷的美着,口上半句都不提自己要去江南的話,一心要給自己的弟弟,來一個意外驚喜。
而齊玄輝見事情如此順利,齊玄禮這般的通情達理,心中頗有點覺得運氣太好的臆想。
自家九哥,不但沒有任何不和情理的要求,還很是幫着他想,指出了好幾點需要改變的地方。
比如說,去跟聖上說明的時候,他們倆不要一起出現,雖然是都得在場,但完全可以一前一後,出現的越自然越好。
這樣一來,聖上也不會想着,他們倆是事先串通好的,到時候,齊玄禮幫着推波助瀾,也會更有份量些。
再比如說,在崔長健要就任七品知縣的事情上,齊玄禮不贊成先讓別人去辦。
萬一要是齊玄輝的人沒辦成,他睿王爺緊跟着又去辦,那崔長健想不招人注意都不行了。
官場上,就怕還沒開始,就被人給盯上了,崔長健既然要發揮大用處,那還是愛惜點的好。
乾脆就由齊玄禮一手操辦得了,也省的節外生枝。
身邊有一位這麼貼心的兄弟,齊玄輝想不感動都難,說個真心話,這輩子,除了和崔婉清的愛情,讓他心醉神往。
就屬齊玄禮這個哥哥,最讓齊玄輝打心眼裡滿足了。
這一夜,這一對前世敵對,今生要好的兄弟倆是暢所欲言,把酒言歡,直喝的酒意薰薰,這才稀裡糊塗的擠在一張牀上睡了。
齊玄輝的個性本就不愛拖泥帶水,這會想去江南的心,又是火燒火燎,再加上齊玄禮也贊成速戰速決。
所以距離他們倆喝酒那夜,只隔了一天,齊玄輝就選了齊玄禛下午看摺子的時間,來跟當今聖上攤牌。
他走進殿門的時候,齊玄禮都已經不知道在裡面坐了多久了,就見咱們的睿王爺,神情悠然。
正在開心的喝着皇帝才能喝上的好茶,吃着御膳房特意爲皇帝準備的上等點心。
那架勢,呵呵,真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要多灑脫,就有多灑脫啊。
“您還能更扎眼些嗎?還嫌那些大臣不夠嫉妒你的聖寵太隆啊?”齊玄輝心裡暗暗腹誹,大覺齊玄禮真的太過顯擺。
他穩步上前,大禮參拜當今聖上,起來後,又乖乖的跟自家九哥見了禮,便坐到他自己的老位子上,低頭飲茶,不發一語。
齊玄輝這幅少見的沉思模樣,很快就吸引了齊玄禛的注意力,他對自家十三弟十分了解,深感這位,今天可是大大的不對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