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亞,還有麻藥嗎?”
手術室裡,搖籃在新的傷員被推進來的同時問道。
“沒有了嗎?”巴勒斯坦籍女護士索菲亞下意識的問道。
“去領一些,我們這裡已經用光了。”搖籃催促過後追問道,“雪”
“我這裡還剩下四支”
雪絨花不等對方說完,便已經拿起一支麻藥遞給了剛好走過來的索菲亞護士。
後者接過麻藥先遞給搖籃,然後這才快步走出了手術室。
“下個患者開始,孩子的麻藥用量減半,成年人.”衛燃一邊忙着給手術檯上的患者縫合血管一邊提醒道,卻並沒有說出後半句。
聞言,站在對面的雪絨花身體一抖,隨後用力點了點頭。
而在隔壁手術檯邊上的搖籃也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將手裡那支麻醉藥劑刺入患者身體,吝嗇的推了半支麻藥進去便立刻抽了出來。
“你擔心藥品不足?”雪絨花朝衛燃問道。
“昨天我們的藥品不是有相當一部分都已經協調給醫院了嗎?而且上次送來的麻醉藥劑已經是我們車子裡全部的存貨了。”
衛燃一邊縫合着血管一邊答道,“藥品短缺是毋庸置疑的,尤其今天傷患數量這麼大,恐怕.”
稍作停頓,衛燃開口說道,“雪絨花,留下一支,不,兩支,留下兩支麻醉儘量不用。”
聞言,雪絨花愣了一下,拿起兩支麻醉針劑放在一邊,用一塊無菌布將其仔細的蓋住。
“現在幾點了?”衛燃頭也不擡的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聞言,雪絨花拿起一把用過的手術鉗夾着她自己的袖口看了眼手腕上的戰俘表,丟下鉗子的同時答道,“已經中午10點48分了,怎麼了?”。
“沒什麼”
衛燃含糊不清的迴應了一聲,同時卻也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幾乎就在雪絨花配合着他給手術檯上的這名傷員完成了縫合包紮的同時,不久之前離開的索菲亞護士也從外面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找到麻醉劑了嘛?”衛燃趕在其餘三人開口之前頭也不擡的問道。
“沒有”
索菲亞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似的,“麻醉劑已經用光了,我.我只找到了口服止痛藥。”
“止痛藥怎麼”
“索菲亞”
衛燃沒給雪絨花說完話的機會,“去找幾個體型比較強壯的人來吧。”
雪絨花聞言震驚的看向衛燃,似乎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打算,不止她,就連身後的搖籃和縫紉機夫婦也下意識的停住了手。
倒是手裡拿着兩個藥瓶的索菲亞,略顯茫然的追問道,“找人做什麼?”
“無麻醉手術”衛燃開口答道,“沒有人按着,沒有辦法進行手術。”
這簡單卻又殘酷的解釋讓索菲亞護士明顯慌了一下。
“快去吧”雪絨花柔聲催促道,“順便把這個傷員推出去”。
回過神來,索菲亞護士連忙推着那名幸運的傷員快步離開了手術室——相比接下來被推進手術室的人,他確實是幸運的。
“你做過無麻醉手術嗎?”雪絨花趁着衛燃爲下一臺手術做準備的功夫略顯緊張的問到。
“做過,你呢?”衛燃擡頭看了對方一眼問道。
“沒沒有過”
雪絨花深吸一口氣,略顯忐忑的問道,“有什麼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看了眼被推進來的傷員,衛燃稍稍加快了語速和音量說道,“把器械小車推遠一點,另外,堵住耳朵。”
他這邊話音未落,雪絨花和搖籃便立刻動手,將手術檯兩側裝藥劑和醫療器械的小車往遠處推了一些,隨後又各自拿了兩團脫脂棉堵住了各自的耳朵。
這特殊的準備剛剛做完,一個手臂上和大腿上都有刀砍傷的男人便被推到了衛燃和雪絨花中間的手術檯上。
“人呢?”衛燃朝神情似乎有些慌亂的索菲亞護士問道。
“馬馬上就到。”索菲亞連忙答道。
聞言,衛燃左右看了看,拿起兩個厚實的口罩對摺之後送到了傷員的嘴邊,“讓他咬住,和他說明現在的情況,另外,等下我會綁住他的手腳。”
很是反應了一下,索菲亞連忙開始了翻譯,那名看着能有三十多歲的傷員,也在短暫的遲疑和持續的驚恐中咬住了送到嘴邊的口罩。
“手腳都綁起來吧,綁緊一點,但是不要綁關節,會脫臼的。”
衛燃額外囑咐了一句,隨後拿起一張手術檯布用剪刀剪開幾個口子撕成了布條。
在那名已經開始緊張的傷員越來越驚恐的表情以及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中,衛燃和雪絨花將他的四肢牢牢的綁在了手術牀上。
幾乎就在他們繫上最後一個釦子的時候,四個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醫護人員的男人也推開們走了進來。
萬幸,這四個人長的都還算健碩,不幸的是,他們臉上那緊張的表情,暗示着他們或許同樣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讓他們戴上口罩,穿上手術服。”衛燃最後叮囑道。
索菲亞護士這次總算反應快了一步,連忙找出手術服和口罩,幫着那四個壯漢穿在了身上。
指導着這四個壯漢按住了傷員,衛燃嘆了口氣說道,“叮囑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鬆開。”
等索菲亞翻譯完,那四個壯漢相互點了點頭,在那名傷員已經不自覺的驚呼聲中,將他牢牢的按在了手術臺上。
“接下來將會是醫療工作上的災難,也會是每個醫療工作者的噩夢。”
在縫紉機的喃喃自語中,隨着衛燃開始清創,這間還算寬敞的手術室裡,也被宛若煉獄般的持續慘叫,以及手術牀搖晃、撞擊地板的聲音填滿。
在這恐怖的噪音中,那四名壯漢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按住病牀上在慘叫中一次次暈厥又一次次被疼醒的傷員。
相比被嚇到的雪絨花,衛燃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速度儘可能的快點、再快點。
和上次在越難叢林裡進行的那幾場更加簡陋的無麻醉手術相比,這次他卻更加的緊迫,即便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無論他此時救下多少人,在幾個小時之後屠殺裡,這些人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
可即便如此,他卻沒有任何的鬆懈,就像之前他和雪絨花之間談論的那樣,或許多活半個小時就能活下來,或許讓這些傷員多活半個小時,就是他來這裡的意義。
也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當初在紅旗林場給那些嗓門驚人的野豬做無麻醉手術時練就的定力竟然如此有用。
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了這名傷員手臂上的傷口,衛燃任由眼睛裡滿是驚恐之色的雪絨花幫自己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順便也趁着索菲亞給那四位“麻醉員”擦汗的功夫,讓傷員緩緩精神。
“繼續吧”
衛燃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這名傷員的腿邊,等那四位麻醉員再次按住了傷員的身體之後,也毫不猶豫的再次開始了清創縫合工作。
在又一輪的慘叫和掙扎中,根本不受影響的衛燃處理手法比以往更加粗暴了許多,速度也更快了一些。
前後不到十分鐘,這道傷口便被他粗暴的縫合並且完成了包紮。
“送出去吧”
衛燃後退了一步說道,“再叫兩個人過來,他們四個按不住。”
索菲亞護士連忙點點頭,招呼着那四名麻醉員將昏死過去的傷員推了出去。
“索菲亞,我們這邊的傷員也處理好了。”縫紉機適時的開口說道。
回頭看了一眼,索菲亞立刻走過去,獨自將那名被嚇的臉色慘白的傷員也推了出去。
“獸醫,接下來我們兩個組隊吧”
縫紉機開口說道,“我來配合你做手術,至於女士們,你們負責給那些需要用麻醉的傷員治療吧。”
“好”
衛燃痛快的點點頭,內心也暗暗琢磨着,難道這就是迴歸任務裡提及的“接受賽林·雅曼組隊邀請”?
沒等他想明白這個問題,又有兩個傷員被送了進來,這次,是個看着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以及一個看着四五十歲的男人。
在這些人的身後,還跟着幾個身材高矮不一,但卻看着全都孔武有力的男人。
“他算孩子還是算成年人?”
索菲亞護士指着病牀上那個胳膊上有嚴重的子彈貫穿傷的小夥子,問出了一個不好回答的問題,他的胳膊幾乎被子彈打斷了。
“孩子”
衛燃說話間指了指隔壁由雪絨花和搖籃負責的手術檯,“等下孩子都送那邊,優先送孩子過去,麻醉劑不多了。”
他的回答讓手術室裡所有懂法語的人都暗暗鬆了口氣,片刻後,這手術室也再次被慘叫聲填充的滿滿當當。
接下來的時間裡,衛燃在縫紉機的配合下面無表情的進行着一場場無麻醉手術,隔壁手術檯上,搖籃和雪絨花也相互配合着,救治着那些有資格使用麻醉藥的孩子和重傷員。
在經久不息的慘叫哀嚎甚至他們聽不懂的求饒聲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着,他們本就不多的麻醉劑也在快速消耗着。
終於,當又有兩名傷員被送進手術室的時候,他們的麻醉劑就只剩下當初被衛燃要求藏下來的最後兩支了。
可偏偏,這次送進的兩個都是孩子,兩個年紀看着也就和拉瑪差不多大的孩子,兩個額頭破皮見骨,身上有大片擦傷,還各有一兩處骨折的孩子。
“用吧.”
衛燃見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無奈的點了點頭。
見狀,縫紉機立刻和雪絨花換了位置,後者也取出了一支針劑,給這兩個孩子每人都吝嗇的用上了極少的一些。
“現在幾點了?”已經換上新手套的衛燃又一次開口問道。
“我看下”
雪絨花說話間看了眼手腕上的戰俘表,繼續一邊做着準備一邊答道,“五點四十六分。”
“已經這麼晚了?”
衛燃挑了挑眉頭,“速度快一點,另外,索菲亞,外面還有多少傷員?這些傷員都是從哪來的?尤其這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傷員有很多”
索菲亞答道,“他們都是從外面跑進來的,這兩個孩子原本準備離開難民營去找他們的爸爸和媽媽,但是遭到了阻攔,他們是衝出去的時候被椅澀裂軍隊的車子撞到的。”
“椅澀裂?外面是椅澀裂軍隊守着?”縫紉機最先意識到了不對。
“確實是椅澀裂軍隊”
索菲亞護士答道,“他們聲稱將保護難民營免受戰火波及,現在所有的一絲藍叫難民和市民都可以進入難民營躲避戰火。”
“那些疣汰人難得做了件好事”雪絨花下意識的答道。
“確實難得做了件好事”搖籃也跟着鬆了口氣。
“那些疣汰人如果能安撫住長槍黨,那就真是做了件好事了。”縫紉機也跟着說道。
相比開始討論局勢的縫紉機等人,再次被金屬本子手動閉麥的衛燃此時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以最快的速度幫忙他負責的孩子清創縫合額頭上已經見骨的傷口,隨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幫他們把手上、腿上的擦傷進行了處理。
“按住他”
衛燃話音未落,在一邊守着的幾位麻醉員根本不用翻譯便圍上來,將這個可憐的小傢伙給紮實的按在了手術牀上。
在久違的慘叫和哭嚎中,衛燃動作乾脆利落的給這個孩子完成了正骨復位,又用之前就讓索菲亞幫忙準備的木板完成了固定和包紮。
這個孩子剛剛被抱走,衛燃便快步走到了縫紉機夫婦負責的手術檯邊上,那些壯漢們也立刻圍上來,將第二個可憐的小倒黴蛋兒牢牢的按住。
“轟!”
9月15號下午六點,幾乎就在衛燃給第二個孩子打好夾板的同時,手術室外也傳來了猛烈的炮聲!
“怎麼回事?”被嚇了一跳的雪絨花下意識的看向衛燃。
“炮擊”
衛燃一邊給夾板繫上最後一個繩釦一邊說道,“似乎是坦克炮。”
“轟!轟!轟!”
他這話音未落,接連的炮火聲也再次傳進了手術室裡。
相互對視一眼,衆人立刻跟在這倆小傷員的後面涌出手術室,擠到了窗子的方向。
“是難民營南側入口的方向”索菲亞指着窗外冒起濃煙的方向,“難道是長槍黨和椅澀裂人打起來了嗎?”
“哪有那種好事”
縫紉機嘆了口氣,同時也忍不住暗中摸了摸一直背在後背的那支烏茲衝鋒槍。
“我們現在怎麼辦?”
幾乎就在搖籃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剛剛爆炸聲傳來的方向也想起了雜亂的槍聲。
縫紉機皺着眉頭答道,“準備好迎接更多的傷員吧”。
“拉瑪他們怎麼辦?”雪絨花不放心的問道,“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應該不會的”
搖籃開口說道,“他們不會離開院子的,而且不說房東一家,我們離着這麼近呢。”
“相比孩子們”
走在最前面的縫紉機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們或許該擔心下熱氣球先生的情況。”
“他”
還沒等雪絨花開口說些什麼,又是幾聲炮響從剛剛的方向傳了過來,緊跟着便是更加頻繁響起來的槍聲。
“先生們,女士們。”
神色有些慌亂的索菲亞護士走過來問道,“你們還要繼續進行手術嗎?”
“把他們推進來吧”縫紉機說完,第一個走進了手術室。
門外,雪絨花和衛燃對視了一眼,後者無奈的搖搖頭,也跟着走進了手術室——他現在連開口說話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他此時能做的,除了救治那些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僥倖活過屠殺的難民傷員,最多也只是想盡辦法保護好手術室裡的這些夥伴罷了,甚至他能不能保護好這些人,都沒多少底氣。
直到手術室的門重新關上,衛燃也察覺到自己獲得了說話的權利。
“克拉拉”衛燃換上德語叫住了雪絨花。
“怎麼了?”雪絨花看向衛燃。
“無論發生什麼,躲在我後面。”衛燃認真的說道。
聞言,雪絨花的眼睛裡明顯帶上了笑意,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