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們營長不是這樣的!還有大伯,這銀子可是你親口許的!”
陳世杰被自己伶牙俐齒的表妹說急了,就要露出自己當年的風采——撒混!
“世傑,八十萬兩銀子,我回頭就送給你們援朝軍的徵兵處;可是你心裡要明白,這銀子我不是給大清,給皇帝用的,他們比我有錢!——而是因爲你,當然也是因爲何長纓。”
看到侄子被女兒說的雙目噴火,氣的直喘粗氣。
張弼士開口緩和氣氛說道:“老佛爺的一個生日,極盡奢華的用了多少銀子,你又不是看不到?大清朝廷不是缺銀子,而是不願意把銀子真正的用在國事上面去。”
“大伯,你以爲我們援朝軍是在爲皇帝八旗大清打仗麼?我呸,我們會這麼賤!我們是在——”
“住嘴!”
張弼士駭得臉色白,心肝兒‘砰砰’亂跳,恨不得現在就讓人把這個不知死活的混小子綁回南洋。
他舉手狠狠的指着陳世杰,嘴脣哆嗦着說道:“你個混賬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瘋話?這可是殺頭株連九族的滔天大罪!”
“嘿嘿,大清朝地面上就我一個,怕什麼?”
陳世杰一臉的毫不在意。
“你個混賬——”
張弼士氣的火冒三丈的低聲吼道:“跟我回南洋!”
“大伯,我現在可是大清的武官;現在正在國戰,我就是站在這兒不動,你還能把我綁回去?”
陳世杰的臉上露出一種狂熱的神采:“爲什麼他們能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兩三百年,不還是因爲像大伯你們這樣的聰明人太多了?既然變革總得有人要流血,那麼就從我們援朝軍,從我陳世杰身上先流吧!”
說話間,陳世杰指向南方的大海:“昨天,我們給上海,武漢,廣州,西安,還有南洋呂宋,印尼,新加坡各地都了大量的電報,上面對青年們所要說的就是七個字‘國有難,君來否?’”
說到這裡,陳世杰有生以來,第一次筆直而毫無退縮的剛硬對持着自己的這個大伯。
望着張弼士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大伯,我算是來了,即使是死,我也無怨無悔!現在,大伯,國——有——難,君——來——否?”
“好,好——,真是翅膀長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張弼士怒極而笑的指着陳世杰說道:“我們張家怎麼出了你這麼一個逆子!”
“我姓陳,不姓張!”
陳世杰今天在山頂,因爲銀子的事兒,先被表妹教育數落半天,現在因爲這大是大非的大立場問題,又被伯父指責,早就耐不住性子的毛炸起來:
“我爹既然姓陳,我當然也姓陳,沒人稀罕你們管;既然以前不管,現在又何必管!”
“你,你——”
張弼士氣的渾身哆嗦,老臉血紅,幾乎都要暈過去。
“父親,表哥也是情急,這些氣話兒你不要放進心裡去;表哥,咱們好好說話,都不要動氣。”
張採妍一看兩人說毛了,連忙過來攙扶着父親,柔聲勸說。
“我氣什麼?沒聽說都不是咱們張家的人!”張弼士狠狠地望着陳世杰說道,“你好自爲之!”
“爲國爲民,百死無怨!”
陳世杰喘着粗氣,氣呼呼的說道。
“好一個‘爲國爲民’,好一個‘百死無怨’;既然這樣這裡還有咱們什麼事?張忠,咱們走!”
張弼士深深的看了自己的這個一臉無悔的侄子一眼,大步走下山坡。
會談不歡而散!
陳世杰看着伯父一行漸漸走遠,隨即就被海風吹醒了腦子,心裡面頓時懊悔的要死。
自己也真是昏了頭了,什麼話都跟他說。
結果現在好了,就要到手的銀子又沒了!
山坡下,援朝軍新兵營營地。
看到張弼士一羣人黑着臉走開,站在山坡附近,都眼巴巴望着山上的財神爺的援朝軍士兵們,個個都不是傻子。
當然知道銀子是沒戲了。
看到陳世杰也不送張弼士,一個人滿臉氣憤的走下來,和陳世杰喝過雞血酒的劉士浩滿臉苦笑的走了過來說道:“處長,你這個大伯,嘖嘖,還南洋富?真摳門!”
“他不是我大伯,我沒這樣的大伯!”
陳世杰暴怒的大吼起來:“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預備,唱!”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
頓時,雄壯的《援朝軍新軍訓練營營歌》,在整個海灘嘹亮響起。
援朝軍,新招來的新兵蛋子,大沽炮臺來幫忙的三哨練軍,還有那些請來的工匠們,都扯着嗓子大吼起來。
‘他不是我大伯,我沒這樣的大伯!’
張弼士剛要上馬車,耳邊就聽到從風裡傳來的這一句話,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幸虧看着一臉老相的張忠身形猛然一晃,就閃到張弼士的身邊,長手暴漲中,一把拉住了張弼士的胳膊。
“這個混小子!”
張弼士又氣又笑的罵了一句,坐進了馬車之中。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在風中,一古韻優長,卻讓人熱血沸騰的歌曲,在新軍營響起。
“興強,這歌聽了真帶勁。”
”那是,何爺寫的歌還能差的了?“
馬車隨即徐徐走動,外面的張氏的子弟們,都在悄悄的低聲議論着。
“爹爹,表哥就是這種火爆性子,說完就忘,忘了就好。”
張採妍的美眸裡閃着晶亮的神采,一邊細聽着車外的歌吼,一邊淺笑着安慰父親:“不過我感覺表哥真的和以前不同了,有了自己的主見,而且可貴的是,能堅持自己的主見。”
“可這事兒,可是掉腦袋的事兒啊!”
張弼士幽幽長嘆:“每逢亂世,既有英豪出,更有妖孽作祟,真不知道這個何長纓是哪一種?就怕你表哥拿命去博,卻跟錯了人啊!”
“他的書還是不錯的,還有這些歌,女兒從裡面似乎能看出一種悲天憫人的赤子之——,爹地,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張採妍被父親看的俏臉緋紅,不依的嬌嗔。
“呵呵,我姑娘長大了;張忠——”
張弼士只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半截話兒,就不再去看女兒的反應,掀開布簾對趕車的張忠說道:“一會兒你給徵兵處送一百萬兩銀票。”
“呀,爹爹你?”
張採妍訝然輕呼。
“許諾的銀子,我豈會不給他們;現在又加了二十萬兩,即爲這個何營長了不起的理想,更爲世傑這個混小子;二十萬兩買他老老實實的在津門練兵,不上戰場,這點小小的要求,何長纓總該能滿足我吧?”
紫禁城,養心殿。
領班軍機大臣禮親王世鐸,軍機大臣兼吏部尚書張之萬,軍機大臣額勒和布,軍機大臣兼兵部尚書孫毓汶,軍機大臣徐用儀。
五人老老實實的跪在蒲團上面,空氣裡凝滯的如山般的威壓,直讓人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