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袁世凱這小子,就很不錯;不學而有術,在慶軍士兵譁亂的時候,能果斷的假行軍令出手殺人,在朝鮮的壬午軍亂和甲申事變中,敢開槍敢把東洋人擊退。
今天在那種情況下,何長纓敢果斷出手殺人,而且殺人之後卻並不驚慌失措,一方面能成功的鼓動周圍百姓的情緒,讓其去津海縣衙爲他作證,同時先將那個東洋女子送到美國領事館,然後自動投案,整個過程有條不紊節節相扣。
從些許小事之中,就已經可以管中窺豹的看出此子的二三崢嶸!
年紀雖輕,卻以有獅虎之相啊!
難怪他能寫出那句:今日長纓在手,何日手縛長龍。
不過對於這句詩裡面的‘縛長龍’三字,讓李鴻章有些不喜,甚至有些隱隱約約的警惕,不過隨即他就自笑起來,自己真是當了一輩子的‘裱糊匠’,現在都快當成神經病了。
別說這小子現在只是一個區區從五品的協辦守備,就是當年自己的老師手握重兵,位極人臣,也不敢逾越這個雷池啊!
改朝換代,哪能是如此的輕而易舉?
而且就願意去平壤這件事來講,不管怎麼說,這個何長纓都比李鴻章原先看重的那個‘殺伐果斷’的袁世凱要強。
之前李鴻章有意讓袁世凱再去朝鮮,聯絡韓國的官員,不過這個袁世凱一直磨磨唧唧的拖延着不肯前往。
到了現在,直接連他總督衙門的門都不登了!
還有袁世凱的臂膀,那個唐紹儀,寧肯到盛懷宣的津海關道尋路子,都不進自己的總督衙門,不就是害怕自己讓他回朝鮮事宜。
所以說就衝着他何長纓能主動請纓去平壤,就算今兒沒有山縣小曼這個轉機,他李鴻章也要保下他的這個肥西小老鄉。
“中堂爲何而笑?”
周馥笑着問道。
“我是笑這小子不僅運氣好,而且人緣也好;不然杏蓀能這麼急着跑過來替他說話,還想把他挖到津海關道。”
“中堂,津海關道,招商局,還有電報局確實缺人。”
李鴻章一說,盛懷宣就開始腆着臉叫苦。
“行了,這事兒就這樣了;你給陳文琪說一聲,先關他兩天;”
李鴻章給兒子李經方說了一聲,然後笑着對周馥說道:“玉山,這次請你過來,就是想讓你挑個擔子;這個總理前敵營務處的差事你擔待起來,你看如何?”
周馥有些遲疑,葉志,衛汝貴這一羣丘八個個眼睛長在頭頂,除了李中堂,誰能調動了他們?
李鴻章知道周馥不願意跟葉志攪在一起,直接就把話放明白的說道:“曙青在平壤,可是遼東那一片也需要一個得力的人來壓着後陣,平壤那邊你暫時不需要過去,只在瀋陽調兵遣將,辦理各種徵調事宜就可。”
聽李鴻章說不去平壤和無法無天的丘八攪在一個鍋裡,周馥才勉強點頭同意。
“杏蓀,這個總理後路轉運事的差事,你一定要辦的妥帖;玉山這裡需要什麼,你都要最快最好的辦好。”
李鴻章看周馥點頭答應,立即就高興了起來,偏頭叮囑着盛懷宣。
爲了這個‘總理前敵營務處’的人選,這些天可真是一波三折。
之前朝廷和李鴻章都希望劉銘傳能接下這個職務,統帥前敵諸君,不過劉銘傳以生病爲由,直接拒絕出征。
兩江總督張之洞堅決的不允許南洋水師北上,增援北洋水師。
這真是仗兒還沒開始打,他李鴻章就寒透了心。
看到見周馥點頭答應,李鴻章的心情纔好一些,不愧是跟隨自己幾十年的老人,關鍵時候,也就自己人能頂事兒;別的滿朝文臣武將,不落井下石,他李鴻章就感激不盡了。
真是一說都是淚啊!
現在既然理清了各路的關係,剩下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各司其職,同心協力的好好對付東洋人了。
“中堂您只管放心,但凡周大人話,要什麼我都會全力以赴。”
盛懷宣立刻全口應承下來。
“哈哈,有玉山坐鎮遼東,杏蓀在津門調配協同,曙青在平壤拒敵於大同江北,平壤戰事無憂矣。”
李鴻章高興的端起茶杯,送客。
“爲中堂賀!”
大堂裡的衆人紛紛站了起來,一片祝賀討口彩。
——
何長纓整夜翻來覆去的難以閤眼,不僅僅是心事太多,更主要的是魯招妹的鼾聲太婉轉,整個兒就是鼻子上面戴着兩個大哨子。
哨音時輕時重,時短時長,攪得幾乎快崩潰的何長纓直到接近天明才疲勞睡去。
一夜既過。
光緒二十年七月十六日,西洋歷公元1894年8月16日的清晨,終於姍姍來遲。
此時,何長纓心事重重的坐在牀邊呆,右手裡面的那對綠翡翠健身球無意識的轉得啪啪作響,因爲他現不知何時津海縣衙的獄吏,居然偷偷的把牢門給鎖死了。
他和魯招妹喊了半天,到最後魯招妹一嘴一個‘mb’‘mb’的咒罵着,都沒有一個獄吏露頭搭理他們。
何長纓的心開始沉了下來,事情似乎有些小不妙啊!
怎麼辦?
同一時間,博文書院的學員們個個都是紅腫着寫了一夜的傳單的眼睛,開始沿街叫喊傳單。
他們的時間很緊張,完傳單,就得趕緊到大沽北炮臺的海濱沙灘去報道。
就像武備學堂步隊那個的大隊長說的那樣,不管何大人來不來,他們都會準時到那裡去等。
然後用這種靜默的力量,來展示他們的憤怒和不妥協。
幾乎在這個時候,北洋武備學堂,水師學堂,電報學堂和醫學堂,幾乎傾巢而空,所有的學員們都排着整齊的隊伍,每個人都帶着一臉的堅毅,朝着大沽北炮臺行軍。
山縣小曼和她的表哥井上喜郎,正在順着長長的甲板,登上一艘德國人的商船,她回頭遺憾的望了一眼這個美麗的國度。
海風吹散了她的長,裙裾飄揚間飄飄若仙。
小時候,也在這個遼闊的國度斷斷續續的生活了幾年,遇到的清國人對他們東洋人說不上有什麼熱情,但是也談不上什麼敵視,就像兩家多年的老鄰居,平淡如水卻也習以爲常。
只是以後再也不可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