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劉少林不知道日期,史密斯說一九四五年元月二十日,謝洪鼎說是民國三十四年元月二十日,黃玉材說是乙酉年臘月十八,李淮山說這天是大寒。
大寒的名古屋的確很冷,白天扛包出身汗還能抵抗,一到夜晚就有種受不了的感覺。許多戰俘到了早晨被一層白霜覆蓋,卻再也醒不來。
而名古屋的上空,時不時飛過的盟國飛機,一種巨大羽翼美國B29戰機,投下一顆顆炸彈,讓鬆井和名古屋處於一片驚慌之中。
也就是這個時候,鬆井突然命令日軍監工抱着機槍揮着皮鞭握着刺刀,把只剩下一千八百零三名十二國戰俘,趕到火車上,回到了上鬆戰俘營。
戰俘們不是被安排掏礦、也不是碼頭裝卸,而是在上松山下挖防空洞。
盟國B29飛機越來越多地對日本的城市實行了轟炸,很多城市開始掏挖防空洞。
空置數月的戰俘營似乎蒙了層灰土,但是經過戰俘們的打掃,這比大阪神戶名古屋的露天碼頭要強多了。
第一個夜晚,一千八百名戰俘入住,但各自的心情卻迥然不同。
謝洪鼎李淮山看着有些空蕩的牀鋪,心裡很不是滋味,曾經第一大隊戰俘接近一千三百人的數字,現在卻只有不到九百人了。
劉少林更是痛苦,這次北上,他又失去了富貴,淮河泊四玩伴只剩下他一個孤家寡人。
他不知道如果鬼子敗了,如果他能夠回到家鄉淮河泊,在面對稻花時如何地交待?
他不知道富貴虎子竹棍的爹孃站在村頭,看着他的到來,然後充滿渴望還在向着遠方望眼欲穿的模樣是多麼地痛苦。
他不知道到時他如何向他們的父母爹孃解釋,向父老鄉親述說……
他痛苦地看着竹棍富貴睡過的牀板,他的淚水溼潤了眼眶,然後終於忍不住撲簌簌地流下。
“少林,男兒有淚不輕流,活着的人要緊!”
不知何時,謝洪鼎與李淮山站於他的身前,目光雖然極度掩飾但也難免悲傷。
劉少林擦了淚水,他搖了搖頭,故意地笑了笑,但不管怎麼笑,飢瘦的臉笑得總是那麼地難看。
“新一天,新開始,你去通知史密史上尉,開各國戰俘長官會議。”謝洪鼎說道。
“地道很久沒用,我剛纔已經讓周排長把洞口蒙的破布木板打開了。你最好舉着蠟燭過去,如果蠟燭熄滅你趕快爬出洞口,我害怕裡面的空氣不新鮮!”李淮山說道。
“好的,等電燈熄滅,我過去通知阿莫斯。”劉少林爽快地接受任務。
……
……
劉少林跑進了洞內,點燃洞口還放着的蠟燭,這是他們北上前留在那裡的,旁邊的火柴走前被食堂轉送過來的鬼子吸扔的煙盒紙層層包裹,打開竟然還是十分的乾燥。劉少林小心地划着火柴,點燃蠟燭,面前的景象讓他有些吃驚。離別多日,洞裡不但被密佈的蜘蛛網佔領,還感覺到一股明顯的黴味,並且,這個洞不但通連着兩座戰俘棚屋,而且還有小洞與其它洞連接。當時戰俘長官們佈局挖洞後,很多洞只挖了一半或者即將完成,卻沒想到鬆井突然讓他們離開這裡,北上神戶大阪名古屋了。
劉少林一手舉着蠟燭,一手清理着蜘蛛網,來到穹屋,這裡的情況稍好一些,除了少量的蜘蛛網外,似乎一切如舊。一些泥地上還留有戰俘長官們坐過的屁股凹印兒。但是他卻被一個牆角里的幾隻亂竄的老鼠,另一牆角卷着不動的一條青蛇驚呆了。
蛇鼠同處一屋,這還是第一次見到。老鼠竟然不怕蛇,有些稀奇,不過這蛇看樣子縮口(冬眠)了,對捕捉美味已經沒有胃口。只是它選擇進地道捕老鼠的行動,卻忘記季節變化後的氣溫降低。它縮口了慵懶了不想動彈了,老鼠卻撿了自由活動的便宜。
劉少林心想等會完成任務再回來收拾你們,他輕擡腳步,儘量弄出少些聲響,離開穹屋,繼續往第二戰俘營,阿莫斯的牀下而去。
這次不等他擡手去敲阿菲斯的牀板,阿莫斯見到牀板縫隙的亮光,向史密斯上尉點了點頭,便掀開牀板一躍而下。
阿莫斯向劉少林笑了,兩人鑽回穹屋裡。
劉少林正要開口,阿莫斯卻豎起手指,打出個讓他禁聲的手勢。
他也發現了牆角那個正在酣睡的青蛇,他馬上有了如獲至寶的感覺,撲上去,一手捏住蛇的三寸。而那幾只老鼠,則十分驚慌地逃出穹屋,消失在黑暗裡。
“我就要餓死了,少林,我們分了吧!”
劉少林還沒開口,阿莫斯已經擰斷青蛇的脖子,並撕扯下它的皮,把蛇身中間放在嘴中,竟然咔嚓一聲,一咬兩段。
他把半條蛇遞給劉少林,然後不打招呼,開始咀嚼他那份。
劉少林無奈地笑了,阿莫斯夠哥們。
劉少林把蛇肉放進嘴裡,也開始了咀嚼。
以前,他吃着生蛇肉、生蚯蚓、生老鼠,總感覺那麼地異味,甚至難以下嚥。、
但飢餓又強迫着他下嚥,要想活命,你必須吃下。他現在似乎早已習以爲常,他像阿莫斯一樣轉業地撕咬青蛇。
兩個人吃着笑笑着吃。在結束之時,兩人似乎有了種大餐之後的享受。
“填一下肚子再談工作!”阿莫斯玩笑。
“阿莫斯,我們連座讓我轉告你,請史密斯上尉帶着第二戰俘大隊的戰俘長官,一個小時後,準時開會,還是這個地方。”
……
……
回到上鬆第一次長官會議開始了,不過穹屋的黴味依然很重。
劉少林阿莫斯周斌馬三偉還是負責會議的安全工作。
劉少林雖然眼睛看着洞外,但耳朵還是聽着戰俘長官們的商量。
“這次鬼子把我們拉回上鬆挖防空洞,但防空洞挖完之後呢?”謝洪鼎說道。
“沒有新任務,鬼子最終可能連糠團都不願意給我們吃。”史密斯說道。
“我們要時刻警惕鬼子的毒手,所以戰俘營下邊的地道工作要重新開始。”謝洪鼎說道。
“並且我們加緊對戰俘營外的山上挖通工作,一旦鬼子有什麼重大行動,我們也可以逃生。”李淮山說道。
……
當天夜裡,新一輪的挖地道工作又開始了。
不過所有挖地道的戰俘,都嚐到了蛇肉或老鼠肉的味道。這絕對是一頓不錯的美食,何況對於他們已經有數月的飢餓。
有的戰俘甚至爲了追趕一隻老鼠洞,把地道向前半個小時就挖出了一米之深,這就是食物的動力。
而且洞內也不那麼陰冷,在上面的牀板上,一牀若有若無棉絮的被子實在不能禦寒。
而所有的戰俘,仍舊是那身破舊的軍服單衣。
雖然後來戰俘長官們研究,把死去的戰俘的衣服脫下給活着的禦寒,但那實在是有些無情了些,一般戰俘不願意那麼幹。
而上鬆的天空開始飄浮起雪花,這讓戰俘們夜晚裹着單被很難入眠。而一些戰俘夜裡冷得不行,放工時拿來水泥袋子加蓋在單薄的被子上,但這卻讓鬼子監工很不高興,他們寧願讓那些水泥袋子扔進垃圾堆,也不給戰俘們使用。他們看見偷拿水泥袋的戰俘,就跑上前甩開皮鞭一頓猛抽,劉少林親眼看到有些戰俘被抽得死去活來,在水泥袋上隨着鬼子的鞭子滾來滾去,最後再也沒從水泥袋上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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