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淵之亂雖已告一段落,卻給各門各派留下了不小的爛攤子,僅碧華門下死難者便有近百人。玄澈這一走倒是乾淨利索,留下數百門人屍身,卻也只能由這些名門正派來收拾。那些被派去收屍的弟子,一個個罵罵咧咧,口中不停咒罵着玄澈不得好死,鏡淵早日滅亡等等。
短期之內,唐遠也沒有過多的功夫繼續調查有關何偅舒一案,而施詩竟也趁着那日混亂不知跑去了哪裡,也不知是死是活,唐遠等人也只從那些看守的弟子口中得了隻言片語,說是何偅舒稱,施詩離開之前,曾苦苦哀求他一同離去,可他卻一口回絕,說是清者自清,還說自己絕不會爲了從未做過的事,做出畏罪潛逃之事。
當然,那日山中混亂,他想怎麼胡說八道都可以。
那日他撇下妻兒,本想先找個地方藏身,等各大門派與鏡淵一衆來人糾纏時再趁亂逃走,豈知還沒等他找到藏身之處,便被人從身後偷襲,失去了知覺,等到醒來之後,也不知被誰送回了原先被關押的屋子,山中防衛亦已重新部署,再想脫身,已然不可能了。
至於蕭璧凌,因他受傷昏迷,也無法再多詢問些什麼,是以諸多疑問連同與那位何某人有關的事也都擱置了下來,加上他救人也算義舉,好幾個門派都派人送了藥來,堆起來就像個小山包,只讓人覺着他要是都能吃完用完,這個月都不必再吃飯了。
蕭璧凌好歹是自幼便習武的底子,只是受了玄澈掌風與一些無關痛癢的外傷,再如何昏迷也睡不了多久,於是在幾日後,青蕪避開了華雙雙及那些守山弟子,便打算藉着探望的名頭來看看這位蕭大俠是不是真的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
她料定了這廝醒着,連門也不敲便直接走了進去,只見某些人正抱着枕頭像個小媳婦一樣坐在臥榻一角,目瞪口呆望了她一會兒,方道:“是不是女人不敲門闖進男人房間就不算冒犯?”
青蕪聽完這話,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於是很快便在某位大俠的注視之下退出屋去,又認真敲了敲門,問道:“我可以進去嗎,蕭大俠?”
“……進來罷……”蕭璧凌頓覺無言以對。
“那我可進去啦,”青蕪微笑推門,見蕭璧凌仍舊抱着枕頭保持原先的姿態坐在臥榻一角,不由得噗嗤笑出聲來,“傷好點了嗎?”
“託女俠的福,要不是你大聲喊我出來,在下應當會比現在活得好點。”蕭璧凌皮笑肉不笑道。
“你可別恩將仇報,我不說你在這,那些姑娘也會說,到時某些人再給你安上別的罪名,你可是連洗清的機會都沒有,”青蕪莞爾,“更何況,若是隻有蘇易一人上山,那才真要亂套了。”
“可你喊我時也沒料到蘇易會如此,不是嗎?”蕭璧凌靠着枕頭的那半邊臉都壓平了,話音也變得含混了許多,“話說回來,他現在……”
蕭璧凌在三人交手之際受了玄澈一掌,胳膊還被蘇易奪去用了一會兒的那把削鐵如泥的玄蒼劍劃出了一道口子,他只記得自己暈過去之前,玄澈正挾持着蘇易下山,至於之後發生過什麼事,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已經脫身了。”青蕪淡淡答道。
她深知蘇易處境危險,而衆派又對未能除去玄澈心有不甘,便略施小計借衆派之手,調了一小波人去追蹤,又在山腳唱了出空城計,讓已身負重傷的玄澈變得草木皆兵,最終讓蘇易得了空當脫身,自己還故意露了空門好讓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
可她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挨的這一掌,反正也沒要她的命,就這麼說出來,反倒顯得刻意。
“沒事就好,”蕭璧凌長舒了口氣,卻覺胸口仍舊發悶,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卻聽到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緊跟着便是碧華門中弟子的聲音:“請問蕭大俠傷勢如何?”
又是唐遠派來的!
蕭璧凌二話不說便對青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便蓋上被子躺下裝睡,彷彿真的昏過去一般。
青蕪不自覺有些想笑,她聽着來人遠去的腳步聲,只搖了搖頭,便不動聲色在一旁坐下,還十分悠哉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哪知道一端起來才發覺都涼透了。
蕭璧凌等到徹底聽不見那人腳步聲,方纔坐起身來,見青蕪還沒離開,便不由得多看了兩眼:“你怎麼還坐下了?”
“你裝得倒是挺像的,不過這人也太沒誠意了,都不進來看看。”
“那不是更好?”蕭璧凌哪怕帶着傷,表情也沒個正經,“不過照理說,他們沒理由不進來。”
“爲何?”
“還不是因爲那個姓何的。”蕭璧凌一提起何偅舒,臉色立刻就不好了。
“你是怎麼發現那些姑娘的?”青蕪岔開話題。
“我之前離開的目的,不就是爲了找玄澈和蘇易嗎?”蕭璧凌面無表情道。
“你找到了蘇易?又讓他幫了你?”青蕪問道。
“我只找到了玄澈。”蕭璧凌嘆道,“這件事,我也是誤打誤撞才牽扯進來的,不過玄澈被叫做魔頭,當真沒冤枉他。”
“那他爲何要……”
“玄澈與顧蓮笙的恩怨,不知起於感情,還是爭權,他們一個只想讓另一個永遠臣服於自己,而另一個,偏偏又想要對方的命。”蕭璧凌嘆了一聲,便將近日所見所聞,通通告知於她,罷了,長舒一口氣道,“我所看到的,也未必是全部的真相。”
“但至少能夠解釋,那些姑娘爲何會被抓,與杜若雲與玄澈輪番上山的目的所在。”青蕪想了想,道,“不過,這些事最好是不要讓那些名門正派知道。”
儘管蕭璧凌尋找蘇易一事,的確可以作爲光明正大的理由。
可有些話若非要詳細去說,牽扯到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一個不小心,便容易暴露許多不該暴露的事。
還不如說是本要去尋找同僚,卻聽聞此間變故趕來,恰好撞破玄澈陰謀的好。
可蕭璧凌非要明知故問,壞笑問她:“爲何?”
“爲了不讓所有人知道,你這有問題。”青蕪說着,便即走到他跟前,伸出右手,屈起食指在他頭頂輕輕敲了敲。
蕭璧凌沒能忍住對她的不滿,情緒立刻都顯露在了那個鄙夷的眼神裡。
他想了一會兒,方纔回過味來是她故意岔開的話題,便即翻身下榻,道:“女俠,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嗎?”
“好奇什麼?”青蕪不愧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女兒,裝起無辜來,那澄澈明亮的天真眼神,比真無辜還要無辜三分。
“那姓何的事,你是不是……”蕭璧凌問道一半,卻忽然自己想起了什麼,思緒頓時清明瞭許多,當下自言自語道,“我就說,她來找我幹什麼……”
“誰找你?”
“她特意來找我,還破天荒提起當年之事……”蕭璧凌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卻忽然如臨大敵一般望了一眼青蕪,問道:“你和素素很熟嗎?”
“還好……”
“你既然在金陵有朋友,爲何不找她合作?”蕭璧凌瞪大了眼睛,滿臉被欺騙的無辜表情。
“你說周姑娘?”青蕪撲哧一笑,“因爲你好騙呀。”
她也不知自己爲何不想說實話,只想逗他生氣。
可惜蕭璧凌不吃她這一套:“你是上山才認識她的罷?”
畢竟是心裡喜歡的女孩子,這種擺在門面上的挑逗,多看幾眼,還是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的。
青蕪看到他別開目光,這纔沒繼續說話,半晌,只聽蕭璧凌嘆道:“那些書信是真是假?”
“應當都是真的。”
“聽說何偅舒是個孤兒……不對,是碧華門收留他時,他自稱是個孤兒,如今忽然和程林夫婦扯上關係,只怕這其中,還有其他不可告人之事。”蕭璧凌仍舊思索着。
“那,程林又是什麼人?”青蕪擡眼,問道。
“他從前也是碧華門張長老的弟子,他資質也算得上是高了,只因執意抗拒張長老安排的婚事,有所爭執,冷戰許久。張長老又十分偏執,從此也便對他疏離,於門中武學精妙之處,也再未相授。”蕭璧凌一面回憶,一面答道,“我聽到的說法,大概便是如此,之後他偷看張長老練功,觸犯門規受罰,一怒之下,自己跑下山去,再便是張長老死後,順着那些蛛絲馬跡查到他的居所,看到兩具屍首,沒別的了。”
“你不覺得……”
“很牽強的解釋,對不對?”蕭璧凌道,“可是連唐掌門都在推諉,不希望我們繼續追查那些往事,我甚至覺得,當年他離開門派一事便大有隱情。”
“不對啊,既然他們不願讓外人所知,當初又爲何委託扶風閣來調查?”青蕪不自覺問道。
“對素素而言,那是她未來夫婿的師父遇害,怎麼可能不插手?我師父知道,又不放心她獨自一人,就讓我同她一道來看看,誰知道後面就成了那樣……”蕭璧凌說着,卻不由沉默了一陣,道,“不過,當年客舍大火之後,我與素素都去程家看過,那裡同樣是被火燒得乾乾淨淨,所以這些書信若是真的,那便說明,當年就有人趕在這之前保留了下來。而那個人,絕不可能是素素”
“她還有幫手,”青蕪點頭,“這她也承認了。”
“她怎麼什麼都告訴你?”蕭璧凌又一次瞪大了雙眼。
“她心思細着呢,大概是因爲,我知道有人想害她,在這山上的幾日又與她走得近,總之……你問那麼多作甚?”青蕪笑問。
“好奇,不行嗎?”蕭璧凌別過臉,避開她的目光道,“這就不太對勁了,此事先前便已謀劃好,還特意挑選了這個時機,難道和鏡淵也有關係……”
“周姑娘不會是那種人纔對。”
“這我當然知道,只不過……”
“唐月兒!”青蕪一個激靈,立時反應過來,“你好像剛纔說了,唐月兒是不是被玄澈抓去的?”
“我沒見過,”蕭璧凌亦有所察覺,“難道是那個救走唐姑娘的人?”
“有可能,”青蕪微微頷首,“她故意不放唐姑娘回來,還選了這個時候,爲了就是讓唐遠牽涉其中,再借此衆派聚首的機會,揭發舊事!”
二人一番推斷之後,似乎許多原本不相干的事也都關聯了起來。
利用衆派施壓,逼迫唐遠徹查那姓何的身份,還恰巧借了鏡淵的手。
只可惜,周素妍與那神秘人,大概也都不曾料到,鏡淵之亂的起因如此複雜,還會牽扯上這麼多條人命罷……
第二十章 了結
青蕪回房後不久,許玉蘭便來敲門,進屋寒暄幾句,便開始纏着她問幾時能夠回揚州去。
她真真是被嚇怕了,這些江湖人,行俠仗義起來一個個吝嗇得很,沒事攪弄風雨打打殺殺倒是十分勤快。
可對她許玉蘭而言,自己不過是個孤苦無依的良民,不會武功,不懂算計,甚至沒有什麼見識,更不會與這些江湖人有什麼真正的深交。
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青蕪了。
“儘快走,”青蕪安慰她道,“我向你保證,我的事情,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通通解決,你……受我連累,當真是……”
許玉蘭見青蕪臉色黯淡下去,便忙拉着她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我知道家破人亡的苦,你這不是給了我那個馬什麼幫的信物嗎?我不會有事的!”
青蕪未再多言,便打算去向唐遠等人辭行,誰知走出房門,卻看見莊子瀅正立在院子裡,手中不知拿着什麼東西,東張西望了一陣後,便往男客的廂房方向跌跌撞撞跑了去。
難道,鏡淵一事,還未告一段落?
青蕪略一思索,便即跟了過去。
可哪裡知道,這丫頭是去找蕭璧凌了。
青蕪見狀,只好將身形隱於牆後,打算抽身走人。
屋內的蕭璧凌詢問了一聲來人是誰,卻只聽到了抽噎的聲音,拉開門後見莊子瀅那泫然欲泣的模樣,一時錯愕道:“怎麼是你?”
“斷了。”莊子瀅撇嘴,雙掌前伸攤開在他眼前。
她的手中躺着一串禁步,然而穗子與玉珠皆已同那環佩分家,孤零零躺在她手心。
他瞥了一眼繩結斷處,雙結交纏斷裂,已無修復可能。
蕭璧凌費了很大勁才隱約想起這串禁步他曾見過,但還是不大記得,是幾時見的。
“繩結已經完全斷了……”蕭璧凌道,“你可以去問問碧華門的那些師姐妹,有無新的線繩可用,再重新將它穿回去。”
“可我不會啊。”莊子瀅泫然欲泣道,“沒有你,我什麼都做不好。”
“呃……啊?”蕭璧凌起先還未反應過來,過了半晌從莊子瀅楚楚可憐的模樣裡,隱約想起些初見時的事來。
他一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便不自覺伸手搓了搓鼻尖,避免與她對視,“子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其實……”
可他不及說完,卻見莊子瀅捂着嘴,低下頭去抽泣起來。
“到底怎麼了?”蕭璧凌越發不解。
莊子瀅搖頭,只是哭。
她實在沒有辦法說清楚。
就在不久前,她纔對已重獲自由身的段逍遙說出相忘江湖的話,只是因爲又一次懷念起那些虛無縹緲的過去而爭執起來。
因此她也無法完整地說出,這串禁步在二人爭吵時,由於二人一時的爭搶,而扯斷的經過。
可她看到這串禁步斷裂之時,卻覺得在記憶深處,某些極其珍貴之物被摧毀了。
“你先別哭,”蕭璧凌搖頭嘆道,“珠子都還在,換了線繩還是能接起來的,你還是……”
“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莊子瀅抽噎道,“段大哥他不會再喜歡我了。”
“他欺負你了?”蕭璧凌不解。
莊子瀅搖頭。
“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蕭璧凌眉心略微一凝。
藏身於牆後的青蕪直覺上認爲自己不應當再繼續偷看下去,可那些好奇心卻迅速膨脹了起來。
“怎麼了?我找了你這麼多年,你是瞎子看不出來嗎?”莊子瀅忍無可忍似的喊了起來。
找了七年?青蕪一愣。
難怪段逍遙恨不得將這廝給抽筋扒皮。
蕭璧凌聽到這話,不由瞪大了雙眼,詫異道:“你不是與段逍遙……”
“他是待我好,可是,可是我……”莊子瀅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抽抽搭搭的模樣,要是讓旁人看見,指不定還以爲蕭璧凌把她給怎麼了。
蕭璧凌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想莊子瀅忽然便上前,撲入他懷中,蕭璧凌一時愣住,也不便伸手推開,只得將雙臂展開置於兩側,半點不敢觸碰到她。
青蕪不自覺輕輕感嘆了一聲。
她不久前在病坊挑逗蕭璧凌,其實只是想試試他是否已經人事而已。
誰曾想……是個雛兒啊!不過是被挑個下巴,就能害羞成那樣。
因此再聽他說起那些與莊子瀅的過往,也就可信多了。
不論男人女人,於感情一事上,皆不是能用好壞來定奪的。浪子的輕佻也許只會是一時,也或許會用一生的時間,將品行本性之劣,一頁頁展開給世人看。又或許,溫厚儒雅的公子哥也有飄飄然的時候,在少不更事的年歲裡說上幾句無傷大雅的輕浮話,便一頁揭過,從此沉斂心性。
再有惡人因愛改過,君子爲情墮魔。
除了些許年輕的女人喜歡把男人一時的話當真,執着一世,還有誰會將一個毫無血緣牽扯的人隨意道出的三言兩語,視若珍寶,奉爲圭臬?
如此想來,除了說這莊子瀅過於執着與天真,似乎也沒有別的了。
就在青蕪思考這些的時候,段逍遙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莊子瀅身後。
“子瀅……莊姑娘?”蕭璧凌望見段逍遙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不禁凝眉道,“你的段郎……”
“別再提他了。”莊子瀅在他懷裡低聲抽噎,“我爹說了不再抓他,我也不欠他的了……”
原本已怒極的段逍遙,正要上前同蕭璧凌好好算算這筆賬,可聽到莊子瀅這話時,身形卻猛得一顫,腳步亦凝滯原地,久久動彈不得。
“你等等……”蕭璧凌試圖推開她,卻見段逍遙黯然轉身走開,當下連忙喊道,“段逍遙!段兄?段大俠!你別走啊,聽我解釋……”
莊子瀅聽到這話,方纔回過神來。她鬆開環在蕭璧凌腰間的手,扭頭去看,然而直至段逍遙走遠,她都始終沉默着。
“這到底是怎麼了?”蕭璧凌搖頭,蹙眉道,“他爲了你千里迢迢從廬州趕來……”
“他、他、他!什麼都是他,你只知他爲我做過什麼,那你可記得,我爲你做過什麼?”莊子瀅步步向他逼近,聲聲皆是質問。她雙瞳之中,飽含淚水,語調哀怨已極。
蕭璧凌因着她的逼近而不住退後,更無法逃避她那悽哀的眼神。他在驟然間發覺,這個本該活潑而美好的女子,竟已被這漫長的歲月,消磨盡所有靈氣,變得異常孤苦。
而這一切,竟都起於自己的無心之言。
“該放下了,莊姑娘。”他直視她雙眸,用最寡淡的口氣,喚出那個由於太過客氣,而盡顯疏離的稱呼。眼前女子的腳步,也因他這清冷的話音停了下來。
“我找了你七年,是你一句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莊子瀅話音顫抖,似乎正拼命壓抑着即將爆發的哭聲,“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的人,油嘴滑舌,薄情寡義。爲何,玩弄別人的感情,你會很開心嗎?”
“不會。”蕭璧凌淡淡答道。
莊子瀅別過臉去,咬了咬脣,道:“是我又自作多情了,對嗎?”
“莊姑娘,我知道,過去許多事,皆是因我而起,可如今……”
“你總是有喜歡的姑娘,”莊子瀅一雙淚汪汪的眸子死死盯着他的臉,道,“可每一個都不是我。”
“沒錯,從來不是你。”蕭璧凌輕嘆。
也只有說出這樣的話,她才能夠徹底死心。
青蕪有點不忍心再看,往牆後更深處退了半步。
此時要是被莊子瀅發現自己在這,在那個可憐的姑娘眼裡,她必然會被當成一個多事的偷窺者,旁觀過她所不願爲人道出卑微一面,將她所有的尊嚴粉碎,抹殺得一乾二淨。
儘管這不是她的本意,然而在這種尷尬萬分,以至於變得出奇安靜的場面下,她要是轉身就走,定是極易被發現的。
“你自己信嗎?”莊子瀅那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我信。”青年瞳仁深處,明澈如水,他正色望向莊子瀅,認真答道,“不論是當年或是如今,在我心裡,一絲一毫都不曾有過你。”
這應當是實話。
是莊子瀅將他無意的撩撥,誤以爲是真心。
偏偏還本了一顆從一而終的心。
莊子瀅恍惚想起,當年回到廬州後,當她興致勃勃再去找蕭璧凌時,他眼中顯而易見的那些,對她所做出的親暱之態的抗拒。
其實從那時起,他就說得十分明確。
一絲一毫的念想都未曾給她。
那是爲何,深陷當中的她竟看不出來呢?想及此處,莊子瀅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她看了一眼蕭璧凌,忽然揚起了手。
蕭璧凌既不閃避,也不後退,只是靜靜閉上雙目,任由那一巴掌扇落在了臉上。
想必這位莊姑娘已是傷心透頂,一個耳光下去,便即流着淚跑遠,蕭璧凌卻只是緩緩睜眼,看着她遠去的身影,一張清俊的臉上,幾乎不見動容。
青蕪當然不可能知道,他此刻心裡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願從今往後,那個女子的執念能夠終結。
原就是萍水相逢,又何必癡纏至此?
青蕪覺得自己此時實在不適宜露面,加之寒疾隱有復發之兆,便先行回了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