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槿帶人快馬加鞭趕往京城,半月後抵達西山,他勒緊繮繩示意停止行進。
“籲…”
林煜疑惑不解:“主子,我們不立刻進京嗎?”
傅修槿淡淡吩咐,“入夜你隨我入內城。”他垂眸,清晰的痛楚一閃而過。
周先生猜錯了,他回京的目的並不是保懷安腹中之子,而是…
他薄脣抿成一條線,漂亮修長的大手用力收緊,指肚泛起青白——他…不會讓那個孩子降生。
公主府此時有些混亂。
丫鬟內侍們奮力擋住發瘋似的越澤,文竹站在門口臺階,揚着下巴頗有幾分得意:“駙馬爺,殿下正在午歇,請您先回西苑,莫要吵醒殿下!”
“賤奴!敢攔我,找死!”越澤怒不可遏,往日翩翩公子形象全無,一雙眼睛燒的通紅,“都是死人不成,還不給本公子拿下他們!”
眼看衝不進去,越澤呵斥隨從。
侍從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敢上前。
當今陛下登基後鎮南候府跟着水漲船高,憑藉真宗皇帝外家的身份在京中地位舉足輕重,換作其他任何一位夫人,他們都不會猶豫半分,但這位真的不行…
畢竟鎮南候府再尊貴,還能貴得過皇帝的親妹妹?
到時長公主回宮哭訴告狀,鎮南候府恐也難免陛下的斥責!
澤公子是陛下血親表弟,最後遭殃背鍋的只會是他們這些卑賤的奴才。
越澤見狀氣得發抖。
這些狗奴才,愈發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這時。
木槿出來,笑眯眯開口:“公主醒了,請駙馬爺進去呢。”
越澤面色鐵青。
那聲“駙馬爺”格外諷刺,尤其在懷安貼身大丫頭的嘴裡說出!
“請吧,駙馬爺…”木槿好似看不到他的表情,再次出聲。
越澤用力甩了下袖子,大步走進去。
…
懷安倚靠在軟枕上,不緊不慢吃着彩蘭剝好的瓜子仁,修剪平滑的指甲乾乾淨淨,自知道有孕開始,再未塗抹過她喜愛的蔻丹。
彩月屈膝:“駙馬爺…”
她懶懶擡眸,眼神在男人身上一掠而過,手搭放在尚平坦的小腹,輕輕摩挲。
這動作讓本被懷安出衆的姿容晃得怔愣的越澤回神,眼神狠辣地盯着她肚子。
“彩月,你們先退下。”她身邊最信任的只有木槿跟文竹。
“是。”
懷安輕飄飄瞥了眼越澤,出口卻令人後背發涼,“若你實在不會用那雙眼睛,本宮便替你挖了它們。”
越澤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渾身冰涼,不過思及眼前女人背叛他的事,烈火燒盡理智,大聲斥道,“懷安,你可還知羞恥!”
“哦?看來駙馬對本宮很不滿?”她坐直,身子微微前傾,“本宮予你和離書,此後兩不相干如何?”
她自認愛恨分明,越澤雖着實不堪,但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麼齷齪,她也樂於給他一次機會。
和離?
越澤倏地清醒,不復適才滿腦怒火。
深吸口氣,僵硬地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公主言重了,微臣與公主乃聖旨賜婚,豈能和離?”
懷安看着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食指無意識在楠木扶手上敲打,“你想好了?”
越澤跪到地上,雙手抱拳向前俯身,“微臣魯莽,打擾殿下休息,這就告退!”
懷安靜靜看着他離去,眉心擰起。
文竹氣憤罵道:“豎子可恨!”
木槿推了她一下,悄悄搖頭——越七公子再不好也是駙馬,身爲下人不能置喙。
懷安嘀咕:“他爲何不同意和離?”
她說那番話是算準了越澤心高氣盛,故意激他和離。
“公主與他和離,誰還幫他遮掩那些醜事!”文竹氣鼓鼓。
懷安若有所思。
當真像文竹所說的嗎?
越澤只是爲了隱蔽他特殊的癖好,才突然偃息旗鼓?
還不待她想明白,彩月推門而入,“殿下,鶴公子求見。”
鶴公子?
懷安有些印象, 好似是壽寧姑母送來的樂人。
“本宮乏了,讓他回去。”
她不想跟那些人糾纏,讓他們搬來東苑只是暫時給腹中孩子一個身份,順便挑釁王氏,刺激她再度動手。
…
門外,青衣墨發男子聞言並不氣餒,溫潤一笑轉身離開。
彩月盯着他背影搖了搖頭:這麼個玉人竟淪落風塵,實在令人惋惜。
——
深夜。
一個黑影悄悄潛入房間,皎潔的月光灑在女子玉顏,他頓了下,目光貪婪的汲取,彷彿要將這些年的全部補回來。
他有多想跟眼前的人在一起唯有他自己清楚,手背突起壓抑的青筋。
可是…他不能……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擡腳打算離去,否則從前竭力堅持的一切都將會潰敗在這個夜晚。
“你不打算負責嗎?”
耳邊響起略帶諷刺的話語,傅修槿回頭看去,女子掀開被子下牀,眼神清明哪有半分剛睡醒的模樣?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不知說些什麼。
而且,她此話何意?自己要負什麼責任?
懷安攏緊外衫,坐到軟榻,隨手指了指凳子:“既然來了,那就坐下聊聊吧。”
傅修槿大腦不受控制的執行命令,他再度回神時,已端坐在女子下首,喉結輕微晃動,嗓音澀然:“你怎知曉我今日回來?”
“嗤”懷安冷笑一聲,“時間不多,你要說的只有這個?”
“……”
傅修槿沉默片刻,平靜說道。
“懷安,這個孩子不能要。”
“…傅修槿!”
懷安失控尖聲,抓起茶杯用力朝他砸去。
沒想到事到如今他依舊不肯管她,就當真厭惡自己至如此地步?連孩子都不在乎嗎!
她氣血上涌,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懷安耳邊隱約傳來男人急切的叫喊聲,“歡兒…歡兒呼吸……”
懷安緩緩睜開眼,傅修槿緊緊抱着她,嘴裡連連念着,“沒事了沒事了…”
“放開我!”懷安奮力掙扎,毫不留情地嘲諷,“這裡沒旁人,演給誰看?”
捨棄顏面的倒貼一次足矣,她再也不會對他抱有期望。
傅修槿臉上血色全失,比懷安還要蒼白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