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寧走到忠義候夫人身邊,聽忠義侯夫人說趙琦的情形。
趙夫人道:“就照小姐說的將琦哥兒送到了莊子上。”趙夫人說着緊緊地攥住了帕子,好不容易將琦哥兒盼回來卻聽姚七小姐說,要暫時將琦哥兒送去莊子,琦哥兒在她眼皮底下她還不放心,如今送到這麼遠,她只要想起來就心裡一抽一抽地疼。
她本是想讓人說說,將姚七小姐再想個別的法子,誰知道姚七小姐不肯改主意。
趙夫人想到這裡眼睛溼潤,昨天晚上她試探着去跟琦哥兒說話,琦哥兒縮在牀角瑟瑟發抖,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姚七小姐既然能幫忙讓喬貴家的照顧琦哥兒,她去找安怡郡主商量,郡主也說現在沒有別的法子只能照姚七小姐說的試試。
所以她就下了狠心讓喬貴家的將琦哥兒領來了莊子,又將莊子上的人手減少了一半,免得莊子上有人吵鬧驚了琦哥兒。
她這樣戰戰兢兢地等了一會兒,雖然琦哥兒還是一樣地躲着人,卻也沒有比在府裡嚴重,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消息。
什麼時候那個活潑好動的琦哥兒才能回來。
“我讓人將琦哥兒平日裡喜歡的東西都拿來了。”趙夫人說着看向婉寧,姚七小姐看起來比尋常的內宅小姐要清麗些,皮膚很白,眼睛裡像含着露水似的,說不出的透徹。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內宅中的小姐能幫忙救了琦哥兒。
婉寧和趙夫人一起去看趙琦平日裡用的物件兒,有弓箭和大小不一的木劍,筆墨紙硯也都有,還有一些書本,看趙琦的東西就知道忠義侯想將兒子養育成和自己一樣馳騁沙場的武將。
那些弓箭和木劍用的格外多,弓身和劍柄都十分光滑,可見趙琦很喜歡這些東西。尚武的男孩子,膽子不會很小,趙琦會這樣定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家門生變。身邊人又因保護他而死,一個金貴的世子爺從此過上逃亡的日子,可想而知這一路上趙琦遇到了多少事纔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也怪不得趙夫人會着急,趙琦從前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
趙夫人道:“要不然將莊子裡的房間佈置成府裡那個樣子。琦哥兒看着說不定會想起從前的事,病也就會好了。”
這些東西雖然會勾起趙琦從前的回憶,也會讓他想到後來的境遇,這些東西現在拿出來讓趙琦看,恐怕是弊大於利。
婉寧看向趙夫人,“府裡是不是給世子爺請過西席?”趙琦有不少的書,打開看裡面還有註解和昆哥看的書差不多。
趙夫人點點頭,“我們侯爺在的時候,請了兩個先生來教琦哥兒讀書寫字,還親自跟琦哥兒講些古往今來有名的大將軍的故事。”
從趙夫人的話中能聽出來趙琦和侯爺的感情很好。婉寧也想起小時候父親給她講故事的事來,那時候她大約只有四五歲,父親還很喜歡她,父親對她這般她尚且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父母對子女的影響是很大的。她倒可以從這裡入手來幫趙琦。
婉寧道:“夫人不如多找些書給世子爺看。”
讀書能讓人安靜、放鬆下來。
趙夫人道:“要找什麼書看?琦哥兒現在也不肯看書啊。”
婉寧道:“那不一定,要找世子爺感興趣的書,世子爺能看懂又願意去看的。”
“夫人,我有個弟弟年紀比世子爺小一些,如果夫人願意可以讓我弟弟過來陪着世子爺一起讀書,我弟弟那裡恰好也有些書,是他平日裡能看得懂的。我去找些送過來。”
說到這裡,婉寧看向趙夫人,“您還要讓喬貴家的每日去我那裡,我教她一些故事講給世子爺聽。”
讓喬貴家的去見姚七小姐,那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趙夫人急忙道:“喬貴家的本來就是姚家的下人,要不是我們琦哥兒我怎麼還能霸着人不放。”
找些書來。讓喬貴家的去見姚七小姐,這些都是很簡單的事,她安排起來並不難,她只是覺得琦哥兒現在連別人的話都聽不進去,怎麼才能讀書。
……
和趙夫人說完話。婉寧在屋子裡見到喬貴家的。
喬貴家的上前行了禮道:“世子爺到了莊子上彷彿也沒好轉,就是整日裡蜷在牀上。”
才搬到莊子上,想要適應還要過幾日才行。
婉寧吩咐喬貴家的,“你還像從前一樣侍奉世子,沒事的時候多跟世子說說話。”
喬貴家的說話,趙琦不是很排斥,畢竟現在趙琦能信任的只有喬貴家的,將這份信任感培養起來,以後不論她要做什麼都可以讓喬貴家的來幫忙。
喬貴家的點點頭,低聲道,“世子爺還能好嗎?”
婉寧道:“世子爺年紀尚小,只要快些好起來,還能和從前一樣。”
喬貴家的和婉寧說了會兒話,就有趙家的下人來道:“世子爺醒了要找喬貴家的。”
婉寧看着喬貴家的,“你去吧,我和趙夫人說好了,每日讓趙家馬車將你送來我院子裡,你將世子爺每日的情形都告訴我。”
喬貴家的忙頜首。
喬貴家的從花廳裡出來徑直去了趙琦屋裡。
“世子爺。”
聽到喬貴家的話,趙琦才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被子一角,喬貴家的順勢將被子慢慢拿開,趙琦眼睛裡是恐懼又迷茫的神情。
“世子爺,奴婢回來了,您放心,這屋裡沒有旁人了。”
趙琦的手緊緊地攥着被子不肯鬆開,厚厚的被子將他的額頭捂出了熱汗,喬貴家的忙用帕子將趙琦的汗擦掉。
“世子爺,沒事了。”喬貴家的低聲勸着,半晌趙琦才慢慢地將手鬆開了。
“世子爺,奴婢帶了好吃的給您。”喬貴家的打開手裡的盒子,頓時有一股烤豆子的香氣傳出來。
趙琦看過去。
喬貴家的笑着道:“奴婢給您烤了豆子吃。”
烤豆子。
他不記得多久之前吃過烤豆子,每逢年節,他就和族裡的兄弟們一起偷來豆子來烤。豆子噼啪的聲音好聽,還有一股股香氣傳出來,他們會爭着搶着將滾熱的豆子拿起來放在嘴裡,豆子又酥又甜說不出的好吃。
下人發現了追着他們喊。生怕他們燙傷了手。
母親沉下臉來訓斥他,父親就站在旁邊笑,“沒事,吃吧,有什麼,我們小時候還不是這樣頑。”
趙琦將豆子捏在手裡,覺得豆子很熱,從指間一直熱到他心裡。
“奴婢讓人端來炭火,世子爺自己烤着吃?”
趙琦沒有說話,喬貴家的笑着道:“奴婢這就去吩咐。”
很快炭火被擡上來。趙琦卻捏着豆子不肯下地。
喬貴家的試着抓了把豆子放上去,很快就傳來“噼啪”的聲音。
趙琦有些害怕地縮着肩膀,緊緊地攥起了被子,隨着豆子的香氣傳來,趙琦的手又慢慢地鬆開。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這麼多的聲音過後只有熱騰騰的豆子。
滾燙的豆子拿出來,放進嘴裡,還是一樣的酥脆。
“世子爺,奴婢給您講故事聽行不行?”
豆子的聲音讓屋子裡不那麼安靜,熱熱的火盆彷彿也將冷清驅趕走了,趙琦睜大眼睛看着喬貴家的。
喬貴家的道:“奴婢講一個小將軍的故事。奴婢講的不好,世子爺不要笑話。”
趙琦沒有說話,喬貴家的就說起來,“從前有個小孩子最愛聽人家講上戰場打仗的故事,長到七八歲的時候,他就求着長輩給他請個武功師傅。”
喬貴家的講的很慢。“可是他生來身子羸弱別說騎馬射箭,連走路都氣喘吁吁,長輩都說他不適合學武,讓他就在家裡讀些書,寫些字。他卻不肯聽。每天早早起牀練筋骨,長輩見他這樣用功,拗不過他只好請了師傅回家。”
“從此之後不管颳風下雨,他都會跟師傅練武,即便是這樣,他卻仍舊不如族裡的兄弟,連師傅都說他除了有幾分的耐力沒有什麼長處……”
喬貴家的說着,趙琦沒有做聲在一旁靜靜地聽。
門外的趙夫人卻忍不住用帕子捂住了嘴,眼淚也從眼睛裡落下來,喬貴家的講的是侯爺的事,侯爺小時候資質平平,誰也沒想到侯爺能繼承老侯爺的衣鉢帶兵打仗,後來侯爺去了軍營立了軍功回來,讓所有人都爲之驚訝。
就是那時候她對這個將要成親的夫婿心生好感。
侯爺帶兵打仗這麼多年,沒想到最終會落得通敵叛國的罪名,開始聽到這樣的消息她差點要暈厥過去,她還是咬牙挺過來,直到侯爺的罪名被平反。
跟着侯爺一起打仗的下屬回到京裡將侯爺的事原原本本地和她說了,她這才知道侯爺在邊疆糧草不濟纔會吃了敗仗,侯爺死了之後,那些人將侯爺的頭顱挑在長槍上慶賀。
在家中,侯爺掉了幾根頭髮她都會心疼,從來沒想到會有人這樣對待侯爺。
將頭顱挑在長槍上,這是什麼樣的侮辱。
侯爺死得這樣慘,京裡的那些人卻還誣陷他……
他們怎麼能這樣。
想到這裡,趙夫人的心一抽抽地疼痛,不止是琦哥兒,就是她現在也不敢想侯爺,不敢去想發生在趙家的事。
趙夫人從院子裡出來,一直向前走,下人向她行禮說了些話,她卻渾然不知,直到一個人站在她跟前,她這才放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