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曹孟德以鎮東將軍之名傳檄我青州各地,諸位有何見教?”
北海劇縣的太守府邸,孔融正召集城中的主要官員議事。
“太守,曹公如今已被朝廷任命爲鎮東將軍,那青州事務曹公亦有管轄之權。此次曹公以平定青州局勢爲名下令我等聽命,我等也不能違抗。否則將至朝廷任命於何地?”
說話之人言語間大義凜然,儼然是朝廷法統的堅定維護者,其實他不過是爲了自己的家族在這北海的利益着想而不願於曹軍發生衝突,以至於家族實力受損。這人正是當前北海的統兵之人,宗家家主宗元。
宗家在北海的勢力根深蒂固,百年來和北海各階層早已盤根錯節,即使是朝廷實力強勁之時,也不能將其連根拔起,所以宗元的話音剛落,這屋裡的諸人中倒有一大半隨聲附和。
孔融雖然是現任的北海太守(北海國除設郡),更是孔門嫡傳子弟,但確實算來應是豫州人氏(曲阜即現在的魯國魯縣,原屬豫州),在這北海卻不是宗家的對手。孔融對此也沒有辦法,他雖先是國相,後爲太守,卻手中無兵,如何能壓得住宗家。要知道,當年陶謙入主徐州之時也憑藉的是自己帶到徐州的數千丹陽精兵。
正因爲孔融無兵,才面對管亥的攻城手足無措。其實以宗家的勢力,又怎會讓管亥如此妄爲,不過是要借管亥給孔融一點教訓罷了,能在北海立足的世家,又怎會對黃巾一點控制都沒有。只不過世事難料,當中殺出個太史慈,又招來了劉備三兄弟,不當讓黃巾折了管亥,還讓孔融暫時得到了助力。憑着劉備的三千精銳和關、張的勇猛,宗家在劇縣被完全壓制,孔融也騰出手來控制了部分軍隊。直到劉備南下徐州,宗元纔再度佔得上風。但此時,北海已不是宗元的一言堂了,孔融也有了說話的機會。
孔融見宗元如此說話,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但也沒有多想,只是接口說道:“曹操乃閹宦之後,之前攻掠徐州,實乃無視朝廷,依強欺弱之舉。若此時任由其介入青州事務,必然後患無窮矣!”
“呵呵,孔太守此言差矣!曹公攻徐州,乃爲報其父被陶謙手下張闓襲擊之仇。朝廷遠在長安,若任由仇人逍遙,曹公豈非不當爲人子。此父仇不共戴天,曹公師出有名。再說曹公兩次攻徐州,大軍所到之處,於百姓秋毫無犯,實乃仁義之師也,依強欺弱無從談及。如今,曹公乃朝廷任命的鎮東將軍,我等若對曹公之令置之不理,請問孔太守,那將置朝廷和陛下於何地?”宗元不慌不忙的笑着說道。
宗元此話不但反駁了孔融對曹操的指責,還暗中諷刺孔融無視朝廷之命,這對於時時以漢臣自居的孔融確實是一大打擊。
“哼!陶恭祖乃仁人君子,又豈會派人劫掠曹操之父。”孔融恨恨地說到。
“文舉公,此時是否陶謙主使已然無解。如今還是回到曹公的命令上吧。曹公大將張遼已經率大軍進入青州,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北海。無論是戰是和,都需有個定論,若一味的爲徐州之事糾纏,文舉公卻不是徐州刺史。”宗元面帶笑容的調侃道。
“你……”孔融被宗元這一通調侃火氣陡升,正要發作,卻被四周的官員一陣勸解方纔沒有發作。不過這時他也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曹操入主青州之事絕對不是他能夠阻止的了。
“諸位還有何意見?”孔融此時尚不甘心,還想看看屬下的官員是否能有反對意見。
可是形勢比人強,縱然這些官員中有孔融的支持者,但在曹軍和宗元的雙重壓力下,沒有人敢於在此時反對宗元的提議。
見此情形,孔融縱使再不甘心也無可奈何了,他手中不過上千家丁和士兵,又侷限在劇縣一地,最多自保而已,如何能使宗元的對手。
“唉!將此事報知淄博(青州治所,刺史焦和所在),由刺史大人定奪吧。”孔融長嘆一聲,只得將此事向上推,讓自己的上司去煩心吧。
曹操的檄令也傳到了正在平原激戰的袁譚和田楷處,兩軍在得悉曹操檄令後竟然不約而同的停戰罷鬥,緊閉營門,召集手下商議此事。
先說袁譚,他在營帳之中大罵曹操,什麼閹宦之後,不顧盟約,得着什麼罵什麼。索性的是他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還清楚自己身邊尚有父親袁紹的部下,言辭中雖然激烈卻沒有粗口,算是給自己留了一個體面。
“大公子,曹孟德此事已然發生,我等再有不甘亦無濟於事,還是商議如何應對的好。”袁紹派到青州的謀士郭圖對袁譚勸解道。
“公則先生,我父爲關東聯軍盟主,曹孟德豈敢不尊盟主號令?何況我軍兵精糧足,若是那曹操真要來攻,我亦不懼。自當領兵擋之,也要讓其知道我河北男兒的豪雄之氣。”袁譚雖然在郭圖的勸說下停止了發泄,卻不自量力的想和曹軍一較高下。
郭圖聽了不由得心中叫苦,如今袁紹主力俱在幽州和公孫瓚做最後的較量,又那裡抽得出援兵來增援袁譚,而曹操卻結束了徐州之戰,完全可以將主力開進青州。以一隅敵全力,他郭圖還沒這麼強大的信心。而袁譚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言也讓郭圖暗自覺得是否保錯了主子,他看的清楚,下面張郃、高覽等將領的眼中分明流露出了不屑之意。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郭圖也只能接受現實,期望袁譚日後能成熟起來。他振振精神,對袁譚說道:“大公子,如今曹操身爲朝廷任命的鎮東將軍,即有權力管轄青州之事,若我等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將對主公的聲望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害。爲今之計,當將此事立刻報於主公知曉,由主公定奪。”郭圖也和孔融一樣選擇了將矛盾上交,由上司去傷腦筋吧。
“鎮東將軍?我父還是車騎將軍呢!……”袁譚洋洋自得的說。可當他看見郭圖無奈的眼神時,他這纔想起來,他父親的車騎將軍是自封的,而曹操的鎮東將軍確實朝廷封的。雖然此時諸侯們都已不再聽命於朝廷,但朝廷的明確封賞還是具有實際意義的。若袁紹真欲用車騎將軍的身份去壓制曹操的鎮東將軍,那才真叫讓天下人笑話呢。
他身邊的郭圖和下面的張郃等人也不知該如何迴應袁譚的話,張郃和高覽相視一眼,兩人分明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四個字——“虎父犬子”。
“吭,吭。啊……對!公則先生所言甚是,立刻將此事報知幽州父親處,交由父親定奪。”袁譚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咳嗽幾聲加以掩飾,然後順水推舟的認可了郭圖的意見。
此時郭圖又能說什麼呢,對面就是田楷,接着又有曹操介入,何況曹操的將領夏侯惇、樂進此時就屯兵在東郡、濟北,和平原隔河相望,隨時可以出兵平原。只不過袁、曹兩家此時還是盟友,這事情也不是沒有迴旋的餘地,若真要依着袁譚蠻幹,不等袁紹大軍來援,曹軍隨時可以幫助田楷夾擊袁譚。若是袁譚兵敗,就再也無妨牽制田楷,一旦讓田楷的兵力從平原抽出,去增援幽州,那將會讓袁紹統一河北的大業無限期的往後推移。
“大公子既然已經決定,那圖就立刻將此時稟報主公。在此期間,還望大公子能罷兵息戰,只需讓張郃將軍派人騷擾田楷,讓其不得北歸就行。”郭圖心中抹了把汗說道。
“行!就依先生之意。”袁譚這次沒有再多說什麼,爽快的接受了郭圖的意見。
郭圖這時候又覺得袁譚能對自己言聽計從是意見多麼好的事情,這也是一個謀士對主公最好的盼望,於是他又覺得輔佐袁譚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就在袁譚下令散帳,郭圖興沖沖的出去傳書時,張郃和高覽卻拉在了後面。
高覽對張郃說:“儁乂兄,聽聞此次率兵入青州的是曹軍大將張遼,此人自初平元年起就名揚天下。戰汴水、平兗州、攻徐州、鬥呂布,戰績斐然,名聲赫赫。若非此時時機不對,我真想借此機會和他較量一番。”
張郃心中暗自想道:難道就你想,我就不想嘛。可論個人對戰,呂布是何等的威風,據聞還在濮陽吃了這張遼的虧,我等可不是呂布的對手。再說指揮軍隊,我手下不過萬人不到,還有上司掣肘,而張遼不但被曹操賦予全權,手中又有數萬大軍,再加上兗州隨時能夠給予他增援,又豈是我等能輕易撼動的。
張郃無奈的對着高覽笑道:“兄弟,我等只是主公的部下,一切還需聽命行事。曹公和主公乃是盟友,我們切勿宣揚有損兩家盟約的話語。慎言啊!”
“唉!儁乂兄,我知你謹慎。放心!我就在此說說,之後再也不提。”高覽明白張郃的顧忌,在袁紹麾下,他們兩人都是原冀州牧韓馥的部下,不但受到袁紹軍中老資格的將領如淳于瓊、顏良、文丑的排擠,更是被文士們壓制,也只有沮授、田豐、荀湛等人還對他們保持這一份客氣。生活艱難啊!
“呵呵呵!”
兩人相對一陣苦笑,回到各自的軍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