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遼接到曹操的書信時,已是十二月初。但張遼接到的卻不止一封書信,在曹操的信件送達之前,張遼就已經接到了高順的舊部送來的高順的遺書。
對於高順的死張遼是有心理準備的,但看着完全不同於歷史記載的呂布和高順的結局,張遼還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淚。這樣的呂布才更像張遼曾經在幷州見過的那個飛揚跋扈,驍勇無比的飛將,而高順的死則更多的是一種讓人感動的震撼。
“將軍,還請節哀!”張新因爲一旁有高順的舊部,也不用家中的稱呼。
張遼用左手撐着額頭,並用手指將眼角的淚水拭去,閉着眼睛緩緩說道:“高大哥是爲自己的信念而死,縱然我爲他不值,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確是……”
屋外的大學下的很密,似乎是爲了映襯張遼此時的心情,天很暗,雲層厚厚的不透一絲陽光,北風呼嘯着,將雪花颳得飛飛揚揚,無處不在。
張遼說到這裡卻又說不下去了,他低下頭,用雙手在臉上一通搓抹,然後擡起頭,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心情終於再度平靜了下來。
高順派來的是他的親兵,也順着高順姓高,名叫高達。他跟着高順十幾年了,當然對高順和張遼的交情清清楚楚,見到張遼如此難過,在深幸高順交友得當之餘,也不免對高順的就義垂淚。
張遼沒有忽視一旁的高達,見到高達似又有要落淚的跡象,也揮手讓張新去勸勸。或許是張新勸人真有一手,亦或許是高達這些日子早就流盡了眼淚,張新只不過幾句話將讓高達停止了啜泣。
“高達。溫侯和高大哥如今都被葬在了汝南,我想他們更希望能回到幷州的家鄉,故而我會在適當地時候派人去將他們的屍首起出,然後送回幷州,讓他們回到家鄉的土地。至於你們……”張遼沉吟片刻後說道:“你們現在還有多少人?”
“回稟張將軍,高將軍遣散我等之時。其餘一千多汝南本地士兵盡皆散去,而我等陷陣營袍澤尚有五百餘人倖存,如今正藏於山中。並未散開。高將軍曾有遺命,命我等聽從張將軍之令。故達受袍澤委託,前來接受張將軍的指令。”高達恭敬地回答。
雖然從高順的遺言中張遼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可想到五百多精銳的陷陣營士兵,張遼還是忍不住震驚了一下。
“你們心中有恨嗎?”震驚歸震驚,可張遼在弄明白他們地心思之前是不會輕易下決斷的。
“沒有。”高達搖搖頭。“咱們當兵就是爲了吃糧,打仗也是份內之事。就算戰死,那也是正常,怨不得旁人。雖然我等皆傷心高將軍,但……無恨!”高達低下頭,咬着牙從嘴裡蹦出了最後兩個字。
張遼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高順的死會讓陷陣營這些對高順服服帖帖地悍兵們心中不服,現在看來確是如此,若不是有高順的遺命壓着。這麼一羣強悍地士兵待在曹軍的腹地那可是危害極大的。所以他必須想辦法將他們安置妥當。
“高達,違心之言就不要再說了。”
“張將軍。我……”
“哎!”張遼舉手讓高達不要說話,“你們五百多人就是五百多個頭腦,想法想必不會是完全一致的,若非有高大哥的遺命,估計你們現在應該已經散了。這我能夠理解,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地生活,我不會強求你們服從高大哥的遺命。不過我有句話要說在前面,屬於你們地戰爭已經結束了,所以你們當中的任何人都絕對不能以任何名義發動針對軍隊和平民的襲擊。我會妥善安置你們,若是想脫離軍隊,我這裡可以安排土地或是幷州的牧場,若是依然想從軍……兩條路,一是曹公的軍隊,二是到雁門作爲我張家的護衛。”
說到這裡,張遼停了下來,他要讓高達思考一下。
高達的反應沒有出乎張遼的意料,他果然低下頭思考起來,張遼也不打擾他,只是看着手中高順地遺書在想着什麼。高順沒有家眷,因爲出身貧苦,從軍後就一直未婚,可以說他將自己地一生都交給了軍隊,交給了呂布這個看重他的上司。在他寥寥幾句地遺言中,高順除了讓張遼幫着他妥善安置剩餘的陷陣營士兵外,就是希望張遼能有機會照拂一下呂布的家眷。張遼知道,呂布後院妻妾數人,卻只有一個幼女,如今已經被曹操一併帶回東平。憑他的身份,關照一下幾個女子並不是什麼難事。而且張遼也不擔心曹操因爲此事而猜忌,畢竟他也出身幷州軍,相同的出身和他平日的作風,若不出手照顧那才叫奇怪呢。何況他還是在曹操面前聲明瞭因爲同鄉之誼而不願出征汝南,又豈會在乎多照顧幾個女子?唯一讓他感到頭疼的就是陷陣營,人太多了,想法也就多了,而且當中能認同張遼的人卻不多,這確實讓張遼爲難。
“張將軍。”
就在張遼還在想着陷陣營殘兵的安置方法時,高達已經擡起了頭,囁囁的叫了一聲。
張遼暫停下那尚未成熟的想法,看向高達,說道:“想好了嗎?”
“回稟張將軍,剩下的兄弟中確有不同的意見。他們……他們……”
“只管說就是了,不管他們有何想法,看在高大哥的面子上我總會幫你們的,只要你們能夠不危害百姓即可。”
高達似乎是被張遼的鼓勵說的堅定了想法,他不再猶豫不決,說道:“回稟張將軍,我等共五百三十六名兄弟,不願留在軍伍的只有十三人,剩餘的兄弟卻分成兩派,一派完全服從高將軍的遺命,還有一派則……則想爲高將軍復仇。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兄弟們的想法。”
張遼聽完高達的話,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兩個問題。一、你算是哪一派的?二、他們要復仇的對象是誰?”
“高達深受高將軍大恩,自然是唯高將軍遺命是從。而那些想復仇者是想伺機刺殺……刺殺……曹公或是曹軍將領。”說到此處,高達又趕緊加了一句,“他們人不多,只有一百人出頭,只要多勸勸,想來是能勸服他們的。”
張遼聽了之後心中直搖頭,陷陣營的強悍他是知道的,就算是放到曹軍中,這批百戰倖存的老兵也至少是百人將的水準,配合作戰,即使是許褚的虎衛軍也不敢說能以相同的人數獲勝。再加上他們都有了初步的山地游擊戰的經驗,即使是一百多人,在有心算無心之下,也能給曹軍照成很大的麻煩。後世的那些恐怖組織憑藉他們詭異的行爲,讓世界上的那麼多強國都無可奈何,足見這些人的破壞力。雖然他們此時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可以用任意的方法打擊曹軍,但張遼卻不敢保證他們不會再戰爭中學會戰爭,所以他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想到這裡,張遼對高達說道:“高達,不願從軍的好辦,不過十三人,地方隨便他們挑,只要是曹公治下,我都能說上話。而你們這四百人,回幷州也可,加入我軍也可,聽憑你們自己選擇。至於那一百多想復仇的人,我醜話說在前面,放棄這個念頭,還有一條活路。否則,我不介意,親自出手,替高大哥剿平他們!”說到最後一句話,張遼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殺氣,讓習慣了屍山血海的高達都感到有點心驚。
“張將軍,我……”
張遼擡手打斷了高達的話,“好了,你只需要將我的話帶到就是。將選擇的權利交給他們自己,是生,還是死,這就像下棋,落子無悔!”
高達愣住了,他沒想到張遼會如此回答。可是他卻無法反駁張遼的話,因爲張遼畢竟是曹將,他幫着安置自己這幫人是因爲有高順的關係,若其中有人想借此生事,並讓曹軍控制的地域發生動亂,張遼是絕對不會允許的。
高達走了,他要將張遼的意思帶回去,讓那些兄弟們選擇。他不懷疑張遼的話,因爲他已經從張遼的話中聽出了那森然的殺機。而高順曾對他講述過的張遼的一些往事也進一步幫他證實了張遼確實能下此殺手,因爲一個能下令屠殺整個胡人部落的人是不會介意殺人的。
“主公,他走了。”張新送走了高達後回來向張遼報告。
“覺得我殘忍嗎?或者說我不夠義氣?”張遼沒有理會張新的話,倒是隨口問了一句。
“不!”張新肯定的說:“高將軍是爲了報答呂溫侯的賞識,而那些想復仇的傢伙是會攪亂百姓的日子的。”
“哈哈哈!”張遼搖搖頭,什麼也沒說,只是笑着。
此時已經是建安三年十二月初九,再有十餘天,張遼就將到到東平去過年了。這天氣,估計大雪十餘天都不會停止,這應該是建安三年的最後一場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