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給孫權的回覆正好是孫權剛剛下達了軍隊調整的命令之後。得到劉備的回覆,孫權很是高興。
南方兩家劉姓諸侯中真正讓孫權看重的卻不是兵力雄厚的荊州牧劉表,而是與孫權爭奪揚州牧的左將軍劉備。雖然劉備的水軍被曹軍全殲,但是孫權卻知道,劉備真正擅長的卻是陸戰,麾下關羽、張飛、太史慈三將皆是勇冠三軍的猛將。孫權曾聽長兄孫策說過,劉備這三員大將無論哪一個孫策都沒有必勝的把握,能讓生性高傲,號稱“江東小霸王”的長兄如此稱讚,除了當年出使孫吳的張遼之外別無他人。孫權從此便對劉備戒心十足,便是與荊州開戰,也始終對劉備保持着相當的兵力戒備。
但是當孫權組織反曹聯盟時,劉備雖然應允,卻沒有十分積極。孫權倒並不在意劉備之前的態度,畢竟除了正面對敵的劉表之外,也只有他孫權派出了援軍,其餘劉璋、韓遂皆是按兵不動。可是如今劉備水軍被殲,卻一反常態的表示要盡力抗曹,這讓孫權在欣喜之餘,也有些疑惑。
“子敬,可知劉備爲何會態度大變?”孫權如今越來越信任魯肅。也越來越重用魯肅。
自從孫權即位之後,魯肅便越來越受到重用,不但成了孫權的首席謀士,同時也負責孫吳的情報管理。如果硬要有一個比較,魯肅如今在孫權身邊的作用和地位則於曹操身邊的荀攸、郭嘉、賈詡三人類似。只不過曹操身邊的人更輕鬆,也更加專業,魯肅就要辛苦多了。
“回稟主公,據我方細作打探,似乎曹軍戰艦出海襲擊了劉備沿海的幾處城池,讓劉備的物資損失嚴重。同時劉備命其三弟張飛嚴加看管的吳郡陸家、顧家也因爲張飛醉酒而被曹軍船隊接走。這或許就是劉備態度有所變化的原因。”
劉備準備退路是一件極爲機密的事情,除了負責人和劉備核心的幾人之外,並沒有別人知曉。尤其是江東世家,劉備的防範更爲嚴密,陸家也是靠了自家在造船業的根基太深,這纔打探到了具體情報。可是這一切魯肅又如何知曉?若非曹軍的襲擊使得劉備退路斷絕,人員也有所流失,這纔會泄露出一星半點的消息來。
“是這樣啊……”孫權若有所思的說道:“看來這劉備倒是有不少秘密藏着掖着,陸家、顧家之事暫且不說,那曹軍襲擊劉備沿海城池纔是真正的原因啊!”
“主公,如今正是大敵當前,孫劉兩家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無論劉備是否有所隱瞞,只要他此時能積極與主公傾力合作,共同抗曹,此前之事又何須計較?”魯肅是聯合抗曹的積極支持者,他自然是要盡力促成一次真正的諸侯聯盟的。
“子敬之言雖然不錯。然孤卻想知道那劉備究竟隱瞞了什麼?此時故不會危及聯盟,但孤希望能更多的瞭解盟友。”孫權幽然的說道。
魯肅心頭一凜,雖然他極力主張聯劉抗曹,但是他也知道,一旦曹操被擊敗,江東勢必將發生內戰,以決出江東真正的主人。孫權攻打荊南四郡的舉動不單單有增強抗曹的基礎的原因,同樣也有增加將來對劉備的勝算的因素。
“肅這就遣人詳加探查。”魯肅雖然執掌聯盟,可他依舊是孫權的部下,在不會危及到目前抗曹的大局時,魯肅也不會逆孫權的意志。
與江東和江陵緊鑼密鼓的備戰不同,襄陽的表面上依舊是一片平靜,似乎漢水對岸的強大曹軍也無法讓襄陽有所驚慌失措。然而在一片平靜的外表之下,卻潛藏着一股緊張的氣氛。在無數的暗流洶涌不斷之時,這股緊張氣氛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
劉表已經清醒過來,但是卻再也無法理事。襄陽城最好的郎**同做出的結論讓劉表此時已經不再擔心荊州的未來,因爲他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荊州的未來與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此時的劉表心中所掛念的完全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他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安寧的生活下去。出於這樣一種想法,劉表就不免有了交待後事的念頭。
在劉表的堅持之下,劉磐、蒯越、韓嵩、劉先、宋忠、王粲、習幀、文聘、王威等荊州文武官員紛紛接到了劉表的通知。當他們踏入劉表修養的那間屋子時。只看見劉琦、劉琮雙雙跪在劉表榻前,蔡夫人則坐在劉表身旁垂首抹淚。
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劉表這是要交待遺言了。而荊州的命運也將在這一刻徹底被決定下來。
離開了州牧府,蒯越和韓嵩等人並沒有各自回家,他們沉默不語的登上各自的馬車,卻十分默契的向同一個地方而去。
已經變得空空蕩蕩的劉表身旁,劉磐卻沒有離開,他依舊陪伴着劉琦、劉琮,侍奉在劉表身邊。
對於這個侄子,劉表此時也覺得虧欠甚多。他的次子劉琮有蔡家保護,曹操絕不會爲難,適才他又拜託蒯越照顧長子劉琦,如此一來,他的兩個兒子的生命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證。如今他擔心就就是這個跟隨着自己十餘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的侄子了。
劉表用自己那顫抖的聲音像劉磐小聲的囑咐着,他這是在告訴劉磐,如何才能在曹操入主荊州後保全性命。畢竟劉磐在房陵一戰中頗爲積極的阻擊曹軍。雖然此時看起來那不過是張遼用計而未盡全力,可劉磐積極反曹的名聲已經傳揚出去。如今劉表也只能指望着劉磐能夠後聽從自己的囑咐,曹操能夠更加的大度,否則魯恭王這一脈就會斷絕一支香火的傳承。
看着對自己唯唯諾諾的侄兒和兒子,劉表此時的心中完全沒有了戰局不利時的慌張,也沒有了感受到背叛時的憤怒。他對自己的那些部下的心思一清二楚,如今他在生命即將抵達終點的時刻,卻完全沒有一絲氣憤,反而生出一種看熱鬧的心情。
“曹孟德何許人也?爾等竟然想在其面前佔便宜?老夫雖然不久於人世,卻也知道爾等若依舊抱着如此念頭,勢必在不久之將來要與老夫在陰司相聚嘍!”劉表躺在榻上,嘴角卻微微上翹。明顯露出一種譏諷的笑容。
蒯越等人沒有回家,他們齊齊的出現在了原本應該是大門緊閉的蔡家門前。而蔡家也一反蔡瑁離開襄陽後的低調,早早的就打開了中門,穿着齊整的僕人在門外列隊歡迎着蒯越等人的登門。而站在門口迎接衆人的卻還有應該在蔡陽領兵的蔡瑁的身影。
然而蒯越等人卻毫不奇怪蔡瑁的出現,他們下車後與蔡瑁略一寒暄便被蔡瑁讓進門內。由此看來,他們對於蔡瑁此時回到襄陽應該是心知肚明,而劉表時日無多的生命也讓他們和蔡瑁不願再繼續隱瞞下去,而是正大光明的亮出了底牌。
當蒯越等人進入蔡家大廳,此時早有未曾出現在州牧府的鄧家、楊家、龐家的幾位主事之人坐在席上。還有黃祖的代表同樣列席,但他不過是個傳聲筒,而且黃祖的態度已經明瞭,衆人也只是盡到告知義務便可。這些人再加上蒯越等人和主人蔡瑁,荊州的世家和士林就齊全了。同時這些世家中也有領兵之人,襄陽和荊州的軍方勢力同樣也在其中。而他們商議的話題也很明白,那就是如何恢復荊州的和平。
這個議題看似與目前局勢相差甚遠,但是卻是這些人的最終目標。停戰、利益再分配以及荊州本土勢力相互聯盟以抵抗曹操和北方勢力的侵襲。
在曹軍的強悍實力之下,荊州易主是無法逆轉的。但是表面上的易主卻並不代表曹操可以真正掌控荊州。這些世家中人存的就是將名義讓給曹操,而自己依舊在暗中把握實權的心思。他們反對聯盟孫權,反對抵抗“中央”大軍,實際上爲的都是自己的利益。
只不過曹操同樣不是易於之輩,他雖然已大軍壓境,但是曹操卻在完全可以速戰速決的情況下將戰事拖延下來。整個南征的節奏忽快忽慢,時而如電閃雷鳴辦的快速。時而如狂風暴雨般的無可阻擋,時而又如老牛慢車一般讓人心急。即便是爲了給荊州人一些壓力而強行攻克樊城,卻始終滯留在漢水對岸而不願過河,這很明顯就是在拖延時間。而他的目的則是要讓張遼在襄陽正是投降之前,徹底的掌握住江陵和已經被曹軍佔領的那些城池。
張遼是曹操麾下文武雙全,軍政皆通的大將,命張遼南下江陵可不單單是爲了孫權圖謀荊南四郡。除此之外,掌控南郡,削弱荊州本土勢力纔是曹操真正的目的啊!
這些荊州人士當然能夠看出曹操的意圖,可是他們接連不斷釋放出的善意卻被曹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要不就是以劉表尚在爲由質問他們的資格。而他們向房陵、隨縣兩支曹軍主將派出的人員也同樣沒有好消息返回。張遼還好一些。僅僅是對他們不聞不問,卻還派出司馬懿這位幕僚之首接待他們。夏侯惇就不太客氣了,世家代表們住的是戰爭中被破壞的屋子,出入皆有曹軍虎視眈眈,夏侯惇又同樣拒不相見,讓荊州世家向從張遼、夏侯惇處迂迴着手的打算盡數破滅。
此時,眼看着劉表就要離世,而張遼和夏侯惇卻在各自分別鞏固、增強着南郡和隨縣、江夏統治基礎和影響力,這讓襄陽城內的各位家主再也坐不住了。這纔有了劉表尚未去世,他們便如此張揚的聚會。
這次聚會雖然張揚,但是這些人究竟達成了什麼協議卻不爲人知。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們已經決定了接受曹操立刻過漢水,入主襄陽。這一論調無人懷疑,在蒯越等人離開蔡家之後,蔡家便派人出城過河的行爲,襄陽闔城百姓都已經明白,曹操入主荊州的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那麼,得到曹操命令而讓荊州世家擔心不已的張遼此時又在做什麼呢?
江陵城外有兩處軍營,分別是曹軍和黃忠的長沙兵在江陵城外對峙時修建的臨時軍營。江陵城投降的步軍、水軍近七萬人便被分別安排在原先步軍、水軍的軍營和這兩處軍營中。與原先步軍、水軍的軍營中安置的都是經過劉曄甄別合格的士卒不同,城外的兩座軍營中全都是不願繼續從軍和被劉曄剔除的不合曹軍標準的降兵。
“子揚,這些人的遣散一定要嚴格控制。只有一心想着回家務農的降兵纔可以先期遣散,其餘的降兵哪怕我們暫時養着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在我軍尚未掌控全局前流落鄉間。這些有過一定軍事技能的降兵一旦在生活來源受到威脅時有很大可能會落草爲寇,那時候還不是要我們派兵剿匪?”張遼在對劉曄囑咐着。
“將軍,派兵剿匪也不是不行!不過若是無匪可剿,我軍豈非無事可做?”劉曄將聲音放輕,表情有些古怪。
張遼看了看劉曄,也輕聲回答道:“放什麼人由你安排,但需要統計仔細。至於引導他們之事,自有我來安排。南下江陵之前奉孝已將軍情司潛伏於南郡的人手暫時交與我指揮。”
話說到這裡,張遼閉上了嘴。但是張遼與劉曄有過在青州共同對付當地世家的經歷,兩人雖然言辭含糊,可是雙方卻很明白對方的話中之意。
掌控南郡!這就是他們兩人此時最大的目標,甚至還要優先於破壞孫權荊南攻勢的任務。
和劉曄分開後,張遼並沒有閒着,這與他一貫的作風似乎不相符。
張遼這些天不斷地在城內外的官衙和軍營中來回巡視,除了和劉曄一同佈置控制南郡的措施,也在和張頜、曹洪等人就南方兵員從軍標準的制定。同時張遼在着手製定南方環境下的戰鬥條例和訓練大綱。這是爲了曹軍將來立足南方做準備。張遼不願四百年前秦將屠睢的悲劇在曹軍中上演,爲了這個目的,張遼還派人大量徵召南方越族子弟和蠻族子弟,以爲大軍的嚮導和釋放善意的例證。只不過這個目的因爲民族對立和荊南戰局,暫時還無法達到。
同時張遼又派遣夏侯充和曹瀚負責帶領江陵的工匠清點荊州水軍的各種船隻和造船作坊的情況。雖然此時能夠指揮荊州水軍的將領曹操尚未任命,但張遼卻可以先從裝備和後勤着手,爲將來荊州水軍的重建打下基礎。同時張遼也正式讓曹家宗親子弟介入到了水軍當中,這一點也是符合張遼平衡各方勢力的原則的。
江陵官衙中,徐庶、蔣濟則帶着其餘的參軍們整理着南郡的府庫典冊,他們將通過清查這些資料,而將南郡各城的真實情況牢牢掌控。
江陵城原本可是荊州的治所,只不過是在劉表入主荊州後將治所轉移到了襄陽。可是還依舊將江陵作爲南郡的重要城池和府庫中心,江陵官衙內的資料全面周詳,不但擁有最全面的南郡資料,便是初平元年之前的荊州資料也不比襄陽少。張遼很乾脆的命人敬愛那個這部分資料抓緊謄抄,快馬送至樊城曹操處,以備曹操接收襄陽時使用。
但是張遼的所作所爲卻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理解的,最起碼應該算是張遼親信的曹馥就很不明白。
不過曹馥有個好父親,他的父親曹洪此時也在江陵,張遼允許他每日結束工作後與曹洪住在一起。如此一來,張遼不但成全了曹洪父子的團聚,也給了不解張遼之意的曹馥一個詢問的機會。
“父親,姑丈這些日子忙忙碌碌,可是除了派出魏延和泰哥渡江作戰之外,竟然連一兵一卒都沒有向荊南調派,這是否有悖於主公阻止孫權圖謀荊南的命令?”曹馥向曹洪問道。
曹洪看着自己的長子,如今的曹馥也經歷過房陵之戰,算是親手見過了血腥,不但人比原來結實,心智也遠較以往成熟。不過這個問題卻讓曹洪看出曹馥的眼光依舊不夠長遠,似乎還需要長時間留在張遼身邊受教。
“我兒是否注意過近期有關荊南的情報?”曹洪也接受了張遼這種啓發式教育的手段。
“這幾日孩兒一直跟着徐司馬整理江陵府庫典冊,倒是有些忽視了軍報。”曹馥或許能力尚顯欠缺,但是爲人卻足夠誠實。
“難怪了!你們並未注意近期軍報,荊南局勢已經有所緩解,雖然零陵、桂陽失陷,長沙依然被韓當猛攻。可是原本攻擊武陵的孫瑜卻撤兵南下,與攻克零陵後北上的陳武會合,轉而攻擊沅陵、酉陽、遷陵等地。你姑丈不出一兵一卒,卻已經緩解了荊南局勢,這難道還不夠嗎?”曹洪反問道。
“可是桂陽、零陵失陷與孫吳,長沙也依舊在韓當的攻擊下岌岌可危,這難道不是事實嗎?”在張遼的教育下,這些後輩倒是擁有了質疑的精神。
“呵呵呵!”曹洪笑道:“荊南畢竟曾經是劉表的地盤,而且當地也同樣有掌控着本地勢力的家族。你姑丈這些日子和劉子揚不就是爲了削弱南郡本地勢力而忙碌嘛,他又怎會讓荊南勢力毫髮無損呢?無論孫吳軍是否能攻克荊南四郡,我軍都有了削弱荊南勢力的機會。不是借用孫權的刀,就是用我們自己的刀。但從將來我軍順利接收荊南,順利通知荊南的目的出發,還是借用孫權的刀比較好一些。”曹洪這話說的就十分露骨了,曹馥也終於明白了張遼的用意。雖然看上去很是陰險,不過對於他們這些官宦子弟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麼。
“我兒須得記住,攻取荊州不過是我軍實現了第一步目標,而我軍真正的目的卻是要與荊州本地勢力爭奪荊州的實際掌控權。唯有獲得控制權,南征纔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