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是否也該讓廣陵的水軍動一動了?”郭嘉向曹操建議道。
曹操沒有立刻回答。他依舊揹着雙手,仰起頭注視着牆壁上掛着的巨幅地圖。地圖上新近添加的各色箭頭和小旗則向曹操表明最近的戰鬥進程。
對於水軍和步軍之間的矛盾曹操心中也無可奈何。原本在大漢的軍隊中,水軍只是作爲一種輔助兵種,維持着一個極小的比例,戰時擴大,戰後縮編。但是經過張遼在青州和甘寧那麼一折騰,水軍的戰鬥模式立刻出現新的飛躍,而且在很多時候,水軍甚至能夠完成步軍的戰鬥任務。尤其是在南方和沿海地區作戰,水軍的作用就更加明顯。而水軍的加強隨之而來的則是大漢造船業的飛速發展,隨着水軍出現了可以深入海洋作戰的戰艦,青州和徐州的船臺上立刻也出現了能夠遠洋航行的運輸船。而糜家更是憑藉着和張遼的關係,近水樓臺先得月,得到了大批遠洋海船和許多從水軍中退出現役的水手、水兵,並且遠航泰西之地,運回來數不清的西方珍寶。由於糜家的榜樣作用,也有其他家族意圖介入遠洋貿易,但是被甘寧、張遼以及糜家、陳家把持住的造船業卻對這些後來者設置了大量的障礙。雖然曹家也從糜家的貿易中獲得了鉅額利潤,但曹家依然有人希望能夠親自控制一支船隊。這也是曹操容忍了步軍對水軍的一次次不算太過分的打擊的原因。
但是無論是因爲貿易還是兵種矛盾而企圖打擊水軍之人,還是張遼、郭嘉這些對曹操的心思自以爲已經比較瞭解的人都並不完全清楚曹操此時心中所想。不過如今正站在曹操身邊的郭嘉卻突然間有了新的發現。
郭嘉看到曹操的眼神並不是聚焦在地圖的正面,反而是注視着地圖的右下角。那裡除了標示着“琉球”字樣的島嶼之外。便是海面上的兩條清晰地航道線。
“難道主公……”郭嘉心中突然有所明悟,水軍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
“孔璋、元瑜可在?”曹操突然開口。
孔璋,就是陳琳。這位曾入幕何進、袁紹,最後歸入曹操麾下的漢末著名文學家如今以丞相門下督一職,與阮瑀同爲曹操的記室。而元瑜就是阮瑀的表字,曹操出征,他的兩位記室、文書自然要緊密跟隨。
“參見主公!”陳琳、阮瑀立刻從一旁走到曹操身邊。
“記錄:水軍更名爲海軍,分爲三支艦隊。北海艦隊駐紮青島,負責青島以北所有海域。東海艦隊駐紮廣陵,負責青島以南至琉球島南端的所有海域。南海艦隊駐紮番禺,負責琉球島南端所有海域。各艦隊建制、將官待東南安定後頒佈。往水軍諸將士戮力向前,奮勇作戰!莫負孤一片苦心!”曹操頭也不回的說道。
在曹操剛一開口時,陳琳、阮瑀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陳琳提筆便在紙上快速書寫。阮瑀雖未動筆,但他卻時刻關注着曹操,等待着曹操的下一道命令。
果然,曹操在停頓了一下後接着說道:“再記錄:命建威將軍陸遜率二十艘鉅艦及所屬艦隊,尋孫吳水軍主力決戰。若未果,亦須以壓制孫吳水軍,使其不得出現在江面,影響我軍渡江爲要。命橫海將軍甘寧,與錢塘、餘杭之地自由行動,以襲擾敵軍、毀壞敵軍糧草、軍械爲要。若能遲滯敵軍速度,擊殺敵軍落單士卒,亦可隨機應變。命廣陵踏浪校尉丁奉率二十艘遠洋海船北上,與青島、海州等地將增援江東作戰的我軍將士及軍糧、軍械海運廣陵。隨後等待下一步命令。丞相:曹操。”
阮瑀也在奮筆疾書,曹操說的十分直白。但陳琳、阮瑀在書寫時卻需要加以修飾,否則實在太有傷曹操這位丞相的威嚴,也着實會讓他們兩位名聲顯赫的文學家丟臉。也虧了這兩份軍令並不算緊急,而且水軍改名、擴建更是大事,需要正規的文書以示其重要性,否則曹操也不會輕易動用這兩位大牌的記室。
“主公是想放劉備進入會稽,隨後再動用水軍?”郭嘉在曹操說完命令後,湊到曹操身邊問道。
“哼!劉玄德,孤以往倒是小看了他,可惜了文遠與奉孝你一再的提醒。不過如今股卻不會再放過劉備!他想做梟雄?想固守關隘,以待局勢變化?哼哼!孤就讓他到深山老林裡去做個野人!”曹操厲聲說道。
郭嘉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就是曹操對步軍、水軍的爭鬥視而不見,以至於影響前線戰局。如今曹操不但對此心知肚明,更是明確的表示了水軍即將而來的升格、擴編。雖然這一切都要等到江東戰局平穩下來之後纔會開始,但這無疑是曹操對水軍,不,是對未來的海軍表示了他個人的支持。
再加上一致支持着甘寧的張遼、陸遜、糜竺、陳登、曹洪、夏侯淵等文武大員和與海洋有着相關利益聯繫的士族世家,步軍、水軍的爭執也可告一段落了。
“奉孝,你派人傳令給於禁,問問他是否因爲李通的遇伏受傷而變得膽怯了?問問他是否還是當年那個敢親臨矢石,衝鋒在前的於文則?爲何蕪湖、溧陽到現在還在孫權的手中?”
郭嘉這會兒心裡倒是一點不緊張。他明白,曹操並不是真的對於禁、李通有意見。于禁能夠在周瑜的大軍連續不斷的進攻下穩穩地固守着合肥城,其本身的能力就不容忽視。于禁用兵素來穩妥,沒有五成把握絕不會輕易發動攻擊。如今守衛蕪湖、溧陽防線的孫吳主將乃是孫權新任的偏將軍、都亭侯、廬江太守魯肅,又有孫權麾下驍將陳武、呂蒙協助,自然是守得滴水不漏。于禁數次試探皆無功而返,但魯肅的幾次乘勢反擊也被早有準備的于禁擊退。兩個同樣用兵穩重的人遇到一起,出現僵持的局面實屬正常。
“主公,於文則面對的可是魯肅,若是按照文遠的話,于禁和魯肅二人都是屬‘烏龜流’的,這種人打仗先想到的就是防守。他們的防禦絕對穩健,即便是呂奉先當面,也無法輕易突破。嘉以爲,是否可命樂文謙加緊在廬江的攻勢,儘早收服廬江全境。然後渡江加入丹陽戰局,亦可從溧水背後夾擊魯肅。”郭嘉說道。
“什麼‘烏龜流’?你們兩人就喜歡胡言亂語。”曹操給郭嘉的話給氣的笑了出來。
不但是曹操,包括陳琳、阮瑀,還有一旁的賈詡、程昱、荀攸、董昭、許攸以及其他侍從們都忍俊不止。他們也沒法不笑。于禁和魯肅兩人這幾日的戰鬥過程完全被標註在了地圖上,如此巨大的地圖,如此清晰的標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戰況如何。再一聽郭嘉的話,對着戰況一比對,這兩軍主將的戰術選擇確實和“烏龜”的做派極爲相似。
“文遠當日從荊南迴襄陽之後曾對嘉說起江東的一句童諺:伏路把關饒子敬,臨江水戰有周郎。此言雖並不能完全表現出周瑜、魯肅的才華,但確實將兩人最爲擅長的一面說了出來。如今江東將領不少,但能夠統帥大軍的卻只有這兩人而已。於文則能與魯肅平分秋色,說起來也確實出乎嘉德預料。”郭嘉對於禁倒是不吝讚許之言。
“誰說于禁沒有吃虧?李通在神亭嶺遇伏受傷不就是例證!”一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再度響起,衆人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能在此時說出這種話的,除了許攸沒有別人。
于禁的爲人與他的用兵之道完全一致,穩重,周到,從不輕易得罪他人,故而在曹軍高層以及文官羣體中,于禁的人緣也一直不錯。可是許攸卻是例外,驕傲自大的許攸在冀州便幾乎將曹軍文武雙方全部得罪光了,于禁自然也在其列。面對於自己素來沒有好臉色的于禁,許攸原本也不會落井下石。但是看到郭嘉爲于禁分辨,其他人也是一臉的贊同,許攸心中便又冒出了無名之火。
曹操眉頭一挑,但沒有說話。郭嘉及在場的其他人也沒有接許攸的話茬。無論是附和還是辯解都沒有,讓許攸好沒面子。但這種無聲的警告卻使得許攸沒有繼續放肆,縮了縮身體,閉上了嘴巴。
“諸位,奉孝之計諸位以爲如何?”曹操看着荀攸、程昱、賈詡三人說道。
“伏路把關饒子敬,臨江水戰有周郎。孫吳之人對於周瑜、魯肅倒是信心十足啊!”程昱笑道:“命樂進迅速解決廬江之敵而後渡江作戰確實可行。但孫吳兵將若是遁入山中,麻煩可是不小。七月間偷襲我軍府庫的那些敵軍至今也沒有完全被請教乾淨,使得我軍一萬山地精銳如今不得不滯留在江北而無法投入江東之戰。此事孫權自然不會不知,這種山地遊擊很是麻煩啊!”
“我看樂進渡江倒是無妨。”荀攸表示了不同意見,“江夏黃祖所部三萬人分爲兩路,沿長江兩岸東進。江北一路是其主力。兩萬人馬已攻克尋陽,控制了彭蠡澤西北的一處要點。丞相可命樂進在收復廬江各城之後,留下一萬精銳堅守,由蔡陽率領,並從後方各城調集一萬守備兵團士卒,然後命黃祖的兩萬兵馬同時接受蔡陽指揮,合力圍剿滯留在廬江的孫吳兵將。”
荀攸此計一出,衆人心中皆齊聲叫好。如此不但可以將避入山中準備於曹軍遊擊的孫吳軍的威脅降到最低,同時還能順手牽羊的變相剝奪黃祖兩萬兵馬。這種不帶一絲煙火之氣便是人傷筋動骨,還能達到衆多目的的計策,也只有荀攸這等曾經在最爲爾虞我詐的皇宮朝堂上歷練過的老狐狸能夠想到。
“就這樣吧!命令立刻下達到陸遜、樂進那邊。命他們儘快完成渡江作戰的任務。”曹操見衆人沒有其他的意見,便直接採納了荀攸的計策。
宛陵城中。
“主公,太夫人等女眷已經全部離開了,如今他們應該已經越過黃山、抵達漸水(新安江)畔的歙縣了。”
當週瑜、魯肅都外出指揮作戰時,孫權身邊的謀士文官便以張紘、諸葛瑾爲首。說話的正是張紘,他如今憑藉着資歷與年齡成爲了孫權麾下的首席文官。
“可惜啊!這宛陵城還沒呆多久就又要離開!”孫權感慨的說道。
“主公,既然是戰爭,便一定有進退得失。伸出去的五指永遠不如縮回來的拳頭,集中力量,致力於長期戰爭不正是主公做出的長遠抉擇嗎?”張紘說道。
“是啊!這確實是孤的選擇。但卻也是孤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孫權的語速加快,聲音漸高,“父兄將基業交與孤,孤卻屢屢喪師失地,若是孤此時戰死,也無面目去見父兄啊!”
“主公保重!”孫權的話讓他身邊的文武齊聲勸慰。
“主公。如今不是主公自怨自艾的時候。魯子敬正率程武、呂蒙阻敵與溧水,周公瑾也率蔣欽與水軍在大江上與曹軍周旋。程老將軍更是與黃老將軍、幼臺公率領周泰、孫瑜等諸位將軍在豫章與曹仁血戰。還有韓老將軍也率孤軍在廬江奮戰。諸位將軍都在爲主公與孫吳的基業拼死力戰,主公又怎能讓諸位將軍與血灑疆場的將士們白白犧牲呢?主公,如今當立刻決斷,命子敬節節抗擊敵軍,漸漸將大軍撤回宛陵。然後全軍向南面大山轉進,避開曹軍當面的鋒芒纔是。”諸葛瑾此時不客氣的說道。
“啊!”孫權似被驚醒一般回過神來道:“是孤疏忽啦!如今廬江僅剩舒縣與皖縣兩座城池,那樂進隨時可以渡江截斷子敬的後路。子瑜提醒的及時啊!孤這就下令,命子敬後撤!”
“主公,爲減少我軍損失,亦可命令廬江的韓老將軍撤出舒縣、皖縣,退入大別山中休整。如此一來,還可以在江北,在曹軍的後方按下一顆釘子。待江北我軍休整完畢,恢復戰鬥力後,便可以依託大別山,向汝南、江夏、南郡、廬江等地四處開花,使曹軍首尾難顧,爲我軍主力牽制住曹軍的援兵。”步騭也接着說道。
“又要退入山中?”孫權有些猶豫。
“主公,步子山之言卻是言之有理。”張紘此時也插了進來,“七月間我軍與劉備軍各派出部分精銳偷襲曹軍府庫,雖然戰績如何老夫並不清楚,但在曹軍的圍剿之下。我軍精銳依然還有千餘人拜託了曹軍絞殺,這大山之中的遊擊並非一無是處啊!”
“這……好吧!子瑜,你立刻命人給韓當、魯肅傳令。同時命令宛陵及附近各軍準備起來,準備與敵人戰鬥到底!”
“喏!與敵人戰鬥到底!”孫吳的文武官員齊聲應道。
豫章郡,艾縣城下。
“程普真是瘋了,我軍攻勢如此猛烈,艾縣城牆也被投石機砸開了缺口。但程普竟然不計傷亡的拼死將缺口堵住了三次,而且還將城中百姓全部裹挾到了城頭參與防守。這一下卻讓我軍有些爲難了!”曹仁從暫時平靜下來的戰場上回到軍帳中,憤憤的就愛那個頭盔扔在桌面上。
“將軍,程普的兵力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不裹挾百姓,讓我軍投鼠忌器,艾縣今日就會被攻破的。”李典在一旁寬慰着曹仁。
“曼成,某估計程普應該要撤退了。但此時他可能還要顧及宜春的黃蓋,畢竟他撤兵不要緊,但是將黃蓋過於暴露在我軍面前就不是好事了。”曹仁冷靜下來後,眯着眼睛說道。
“將軍是說程普根本就無意死守艾縣?”李典問道。
“當然如此!”曹仁想了想後接着說道:“剛纔某將這幾日的經過又重新想了一遍,發現一個問題。”
“哦?”李典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艾縣從我軍第一日進攻時起邊防守的極爲吃力,按照情報中一萬三千守軍的規模,無論如何也不會在七日之後便需要動用百姓守城。即便是孫吳的非主力,也不至於如此吃力。唯一的可能便是城中根本就沒有一萬三千人。如此一來,程普的打算雖然還不完全清楚,但他不會死守艾縣卻是毋庸置疑的了。”曹仁越說口氣越肯定。
“將軍之意是說孫吳軍並沒有死戰不退之意,而是遵循的節節抵抗的戰術。那他們想要達到什麼目的?難道是誘敵深入?”李典也開始思索起孫吳軍的戰略目的。
“哼!看看他們的佈置。程普在艾縣,黃蓋在宜春,孫靜在建陽,三人呈梯次防禦態勢,或者可以說是犄角之勢。”
“將軍是說孫靜有可能偷襲我軍?”李典一驚。
“我軍戒備森嚴,孫靜沒那麼傻。但是程普想溜是確定的。”曹仁猛地站起身道:“曼成,你領三千精銳繞過艾縣,在艾縣以西設伏,某家倒要看看程普真的如某家所料!”
李典看着曹仁,堅定地說道:“末將遵命!若程普果然要溜,末將必會讓他後悔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