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入六月天的氣溫是相當的炎熱。但是當普通人可以怨意納涼的時候,曹操卻不得不在相府中處理着各種公務。即便他所在的大廳內擺了十餘盆冰塊,書案上還有用冰塊鎮的冒着白煙的酸梅湯,還有侍女不停地更換着被涼水浸透後擰乾的手巾,曹操的額頭上依然是一片汗珠。身上的衣服也溼透了。
就在曹操一享用侍女遞上的冰涼手巾擦拭額頭的汗水,另一隻手拿着毛筆在不停地批閱着一份份的表章之時,郭嘉、荀攸等人從外面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太熱了,還是主公這裡陰涼些!”郭嘉接過侍女遞上的手巾擦着汗說道。
荀攸這些年的體態有些向豐腴的方向發展,而與他們同行的賈詡、程昱、郗慮、華歆年紀都已經不小了,這三位到是沒有用冰冷的手巾,只是用了幹手巾擦掉汗水。在暑熱來臨之前,維陽的官員們就得到了華傷、張機的警示:冷熱不可過甚。而前幾天還有人因爲中暑而猝死,也有因爲貪涼而重病的,所以年長者誰也不敢大意。
唯一還保持着文士優雅風度的就是荀彧、陳羣這兩位,與接受大廳中侍女照顧的其他人不同,這兩位只是自己用自己的手帕輕輕地擦去自己額頭上的汗水。
“諸位,孤這裡有酸梅湯,加了上好的蜜,最是消暑解渴,諸位一人且來一樽。”曹操擡起頭笑着對衆人說。
“就是知道主公這裡有好東西。否則嘉焉能冒此酷暑而來?。衆人都恭敬的道謝,唯有郭嘉笑嘻嘻的油嘴滑舌。
“哈哈哈!唯有奉孝尚持本色,諸位卻越來越拘謹啦!”
曹操的這番話包括郭嘉在內誰也沒有當真,畢竟曹操如今的權力大的甚至難以遏制。雖然郭嘉、程昱對曹操無比忠心,但是身爲士人的本能,他們也同樣贊同荀彧、荀攸、陳羣等人倡議的限制相權的動議。但在相權真正被限制住之前;又有誰能在曹操面前輕鬆自若呢?
如今的局面正屬於黎明前的子夜,尤其是北方的張遼已經成功的將北疆議會建立並順利的運行了一年多。按照建安十四隻底的約定,中央以及其餘各地的議會也到了組建的時候。
如今這些人以及各地的家族和官員也在眼睜睜的看着中央的動作。北疆的議會試行被張遼完全開放。任何人都可以輕鬆愕到消息。所以各方勢力都有自家人留駐北疆。薊縣尤其多。他們在得到新的消息之後,會利用各種渠道將消息送回本家。
不過張遼也沒有白白讓這些人如此輕鬆,軍情司和張家暗衛也通過這些人的動靜,將各大勢力的大部分渠道給偵查了個一清二楚。雖然露出來的未必就是真正的隱秘渠道,可是用處畢竟是有的。
“主公,北疆議會已經試行了一年有餘,如今天下正看着主公與維陽。不知主公如何決斷?”荀彧身爲承相以下的文官之首,由他開口最爲合適。
“哦?他那五省二十四府的官員都已經完全到任了嗎?”曹操放下筆,擡起頭。
“北疆議會上報情況如下:賈逸就任朔方省刺史,田疇爲關東省刺史,王凌就任西河省刺史,這三的皆是漢胡雜居之處,由這三位允文允武而又手段高超者就任刺史,自然是沒有問題。如今就待承相最終批准了荀彧拿出北疆議會的表章。
曹操接過那份表章,卻並沒有打開。他說道:“北疆選人倒是不差。不過田疇本就是右北平人,王凌也是幷州太原人,只有賈逸出身河東。這是否有違文遠一貫支持的《三互法》?”
《三互法》在漢末並沒有成爲衆人遵守的法令,而且因爲此項法令出自漢靈帝與黨人之爭,士人也並不支持。除了張遼明確表態支持之外。其餘人等皆是沉默不語。然而就連張遼也不能完全遵守,猛的將軍的管轄範圍便也將幷州包括在內。這也是國家尚未統一時的無奈之處。但是北疆議會如此推舉官員。確實與張遼的一貫主張不符。
“文遠有言:《三互法》乃是良法。但有其侷限。若任免不在地方而在中央,《三互法》當嚴格執行。但地方議會有推舉、彈劾官員的權利,雖然沒有任免權,還需要中央認可批准,但是地方議會確實對官員有了監督權。官員若是貪腐。必然觸及身爲地方勢力的議員利益。議員豈肯罷休?若是相互勾結”呵呵,議員也不是終身任職的,何況民間聲望、士林輿論也會影響到議會的連任。這就是文遠不再堅持《三互法》的緣故荀彧解釋道。
“還有一點郭嘉接過話題說道:“文遠曾言,若是地方對官員有了監督權甚至任免權,越是家鄉人。便會越在乎自己的名聲。否則家鄉人指責起來,只要不是喪心病狂之人,都會感到羞愧難當。若是真有人慾喪心病狂?自然有議會啓動緊急罷免動議。”
“周全!確實周全啊!”荀攸讚道:“如此一來,官員唯恐名聲受損。官位不保,自然不願行差踏錯。即便有那不思進取者,也最多耽誤地方上幾年發展,卻不至於鬧出大亂子
“別再說了,你們如此說,怎麼聽都像是在誇獎文遠那小子。若是被他知道,準保得
“呵呵!”曹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道:“北疆議會這一年多運行的確實不錯,不過諸位對於在其餘各地實施以及中央議會組建是否有把握?還有北疆議會是以猛的將軍管轄範圍爲主,那其餘的地方議會是否也該以其餘四徵將軍的管轄範圍爲主呢?。
“承相明鑑,北疆並非只有一個議會,各縣有縣議會,各府有府議會。各省又有省議會。這些議會成員比例固定。只有定居當地的商業百工、士族、世家和地方皇族、定居胡人能夠參與。而北疆議會事實上也依舊是一個臨時機構,成員除士族、世家和地方皇族之外,還有胡人、百業代表、軍方代表、商會代表,根本就是一個大雜恰。文遠在一年前就說過,只要縣、府、省三級議會能夠建立並穩定的運行下去,所謂的北疆議會隨時可以撤銷。”陳羣最欣賞張遼的就是他的不貪戀權勢。如今的陳羣對張遼早已經沒有了早年的嫉妒和提防,若不是張遼長期留駐北方,陳羣也無法北上,陳羣甚至有與張遼高談闊論,抵足而眠的想法。
“其實我等更應該看看張猛的最終定下的北疆議會的議員比例華歆接着說道:“士族、商賈、世家與地方皇族各佔兩成,剩餘四成則被百工、胡人、軍方和寒門士人佔有。同時提防公學還擁有對議會的監督權利,每次議會要召開會議商議事情並作出決議之前,都必須有大到額定監督人數的列席士人蔘與,而且這些士人必須是寒門士子和公學中的博士、學子。如此一來。以清流監督,各方協商妥協。即便是清流有些不諳世事,最多三成的比例,也不會影響最終決議。而只要程序合法,列席監督人員也不能隨意提起不信任的動議。
這樣一來。就能最大程度的保證北疆的穩定。”
“孤早就說過,文員此人才華出衆,當世幾無人能及。這番設計與其說是所謂的北疆議會籌備小組的集體智慧,孤更相信是文遠自己的智慧體現。然而正是如此,卻更顯出文遠的高風亮節。不是每個人都希望給自己的頭上加上如此衆多的掣肘的。至少孤就不那麼心甘情願!與文遠相比,孤自愧不如也!”曹操感嘆地說道。
“主公不必如此自謙,文遠素來有些自傲、狂妄,但是論及這些,他也不敢將自己無限拔高,總是以康成公及歷代先賢爲自己的老師。他曾言:吾今日之能非吾天生而知之,實乃有前人遺澤。世人誇讚吾目光高遠,卻不知吾不過是站在歷代先賢那高大的肩膀,所謂登高望遠便是如此!”
郭嘉這麼一說,衆人霎時間同時陷入沉默。張遼此時已經將大批被翻澤過來的希臘學者的書籍大量印刷,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止一遍的閱讀過那些典籍。東西方兩種不同文化體系的對撞,對於這些傳統的東方文人的衝擊力是不言而喻的。
幸好這個時代並非後世明清那種禁錮思想、禁錮文化的時代。漢末的亂世使得百家學術再度興起,各種思想的交流是十分頻繁的。張遼也正是看到這種局面,才一點點的將西方的思想學說介紹到了東方。但是張遼此舉卻使得原本歷史上那形成於漢末,成熟與魏晉的玄學打壓了下去。清談之風雖然並未消失,玄學也依舊“頑強”的存在着,但是以北疆爲首的實用學說卻第一次擁有了大量的關注者和擁護者。
“晝相,北疆因爲州郡的變動而使得官員能夠更好的關注自己的治下,而使得北疆百姓能夠得到更多的官府幫助。文遠雖然不能干預政務,但是他卻憑藉着主公當初給予的監督權和他與地方官員的私人交情。說服了北疆官員在幽州試種水稻。經過兩年,上黨、晉陽、薊縣附近都分別成功種植了水稻。如今只要是水源充沛的地區,北疆一樣可以種植水稻。文遠甚至將糜家送到薊縣的一位經驗豐富的農夫用騎兵護送的到更北面的扶余,去考察當地種植環境。據那農夫回報,扶余、高句麗也有大量環境適宜的土地可以種植稻穀。文遠據此判斷??遼東、樂浪甚至是三弗之地也同樣可以終止稻穀,而東瀛四島亦是如此。”荀彧說道。
“文遠這是何意?”曹操笑着問道。
“擴張!文遠念念不忘的就是擴張。他不止一次的對大漢歷代天子和皇族、貴族表示過不屑,尤其是孝武皇帝。文遠常說孝武皇帝武功蓋世,可惜腦袋實在不靈,若是讓商人與世家貴族分享戰爭紅利,不但與匈奴人之戰不會延續三十年,大漢國庫也不會因爲長期戰爭而枯竭。當初老夫自然是不信此言,但凡疆在文遠的統領下,似乎真的沒有因爲戰爭而向承相伸手要錢。要知道,雖然北疆沒有大規模戰爭,可是這些年來小規模戰事卻屢屢發生,但是在充足的糧草保證下,北疆如今的十萬騎兵、十五萬步兵收編遼東三萬騎兵、六萬步兵,北疆軍隊合計正規軍十個騎兵旅,十五個步兵旅。被文遠指揮着輪番上陣,以輪戰的方式保持戰鬥力。而如今鮮卑王庭彈漢山已被馬孟起與三公子各自指揮大軍左右合圍,據說柯比能正被迫準備向北撤退呢!”程昱的話語中頗有些昂然自得。
張遼比程昱早一步投效曹操,口遼程男卻是最早批投效曹操的謀十中碩果僅存的示老些州石川彧、郭嘉尚未加入曹營之前。程昱便與棗祗、戲志纔等人成爲了曹操的謀士。那時候程昱便因爲學識淵博而時常被張遼拉着請教,雖然張遼最終有了自己的師承,但是就連張遼本人都絲毫不掩飾他曾經求教於程昱的事實。很多人如今也將程昱視爲“出色”的老師。
再者說,檀石楓崛起以來,鮮卓人給大漢王朝的重創不但是一部分經濟、人口的損失,同時也是對數百年積累的大漢民族的心氣的一次極大的傷害。如今張遼雖然沒有攻克彈漢山的鮮卑王庭,可是收編鮮卑部族。逼迫柯比能北遷,而其餘鮮卑人竟然不敢反對的這種局面,實在是給心中無時不想着恢復大漢威風的程昱以最好的安慰。
“好啦!文若與諸個冒着酷暑前來,不會是爲文遠歌功頌德的吧?若是要表彰將士,待文遠的表章送到,孤絕不拖延。不過旌表就不行了,畢竟沒什麼太大的戰果曹操心情也很不錯,他的三兒子曹彰可就是參與其中的主要將領。
曹操滿臉笑容的繼續說道:“至於其他各地和中央的國家議會,孤的意見是讓文遠將北疆各級議會從組建到達作一年後的詳細資料以及幾位重要人員送到維陽,然後再籌建國家議會的同時對各地議會的籌建進行培。這也是文遠素來重視的“磨刀不誤砍柴工啊”文若。你立玄給各地下令調人赴京參,不過人員卻要仔細斟酌,莫要讓閒人蔘入其中。”
“屬下謹遵承相之命!”荀彧高興極了,若非一貫的教育讓他壓拆了興奮而保持着平靜,他估計就得喜形於色。不過如此一來卻也讓荀彧免去了一次災禍,曹操即便是同意了被人分權,但若是自己的部下對此表示出興奮,曹操一定會氣的耍殺人的。
衆人在得到確切消息後依次離開,但是郭嘉卻留了下來。
“奉孝,你爲何不走?。曹操這時已經不再掩飾自己心中的失落,他確實對權力被分攤,甚至失去了一次家族登頂的機會而有些鬱悶。
“主公?我”郭嘉不知道該說什麼,若要說勸慰,曹操絕不希望有人以爲他軟弱。
可是要說其他的,郭嘉卻也不知該說什麼。這時候曹營著名的智者郭嘉竟然呆呆的在那裡發愣。
曹操見郭嘉的樣子,心中不由的一暖。我曹操並非無人關心,奉孝依然對操忠心不二。
想着郭嘉,自然也不會漏掉張遼。對張遼的舉動,曹操若是心中沒有怨念是絕不可能的,雖然這一年多張遼又通過曹清給曹操送來一些東西,以此來解釋他的理由,可是曹操還是有些心中難過。不過此時的曹操卻突然間對張遼失去了埋怨的心情,張、郭一體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郭嘉能夠如此,熟知張遼秉性的曹操自然也能推測出張遼的心情。
“唉!”曹操一聲長嘆道:“奉孝,操無事的。文遠給操送來的幾部話本你可曾看過?”
郭嘉心中一震,微微點頭道:“看過。嘉實在不敢想象,奪嫡竟然會如此殘酷!雖然這些內容嘉可以肯定是文遠編的,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今後不會發生類似事件。若是有人告訴嘉,張文遠學過帝王之術,嘉一定深信不疑。”
“是啊!燭光斧影、玄武門之變、九龍奪嫡,這一個個故事的確令操心寒。也正是這幾個話本,讓操徹底熄滅了那登頂之心。文遠說他支持議會內閣制不但是爲了給國家保留一份元氣,留下一個能夠自我修復的長久的制度,也是不想爲後世開一個不好的先例,使得我曹家子孫亦遭此劫難,亦不願讓曹家子孫如那九位皇子一般自相殘殺。原本操還不信文遠之言,如今卻不得不信!文遠不愧是除奉孝之外操的純,臣。亦是真正關心操和曹家的之人
曹操和郭嘉提到的話本是張遼爲了進一步說服曹操而根據尚未誕生的唐代玄武門之變、宋朝太宗趙光義即位疑雲和清朝康熙年的九龍奪嫡的故事編寫的,除了人物背景和姓名做了改動,經過幾乎就是史書與野史的混合體。張遼相信,曹操絕對有足夠的智慧看懂其中之意。而曹操也絕對不是一個爲了一時的風光便不顧一切的莽夫,曹家後人的長遠利益纔是曹操這個曹家當代家主最需要考慮的問題。
“主公,是否該將文遠也調回維陽?這議會內閣的組建又有誰能比文遠更加清楚呢!”
曹操看了郭嘉一眼,道:“操也想過,不過此事還是要看文遠自己的意思。奉孝。你給文遠寫封信問問,操也希望文遠能回雛陽爲操助一臂之力
“喏!嘉今晚便會將書信發出。當然,嘉一定會讓文遠多送些美酒。北疆的酒真的很醇,嘉至今回味無窮啊!”
“哈哈哈!不錯,此事一定不能忘記。信中奉孝可以告訴文遠,他的孫家小舅子正在欲陽,若不想讓他那位“梟姬。悍妻找他的麻煩,便多送幾罈美酒!”
“主公,這纔是真的英明啊!”
“哈哈哈!!!!!”
大郎求票票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