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彌加遣人急報。闕機、肅利二人反叛,起兵攻打漁陽!”
彈漢山西南角啜仇水東岸,正當張遼在自家大營中享受着春日草原的美麗風光時,一聲急促的叫喊將張遼沉浸在美景中的心思拉了回來。
但是讓累得快要吐血的信使吃驚的是張遼竟然對這個消息似乎無動於衷。這是張遼反應遲鈍嗎?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一種情況。這個在北疆軍中已經服役了近十年的幽州老兵心中已經明白,他們的主帥之所以如此鎮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對於這場叛亂早有準備。
“將軍……能……能否讓屬下去喝口水?”那信使見張遼依舊沉默不語,實在是受不了長途疾馳的勞累,忍不住開口說道。
“啊?”張遼剛纔正在想着自己事先的佈置是否有用,卻忽視了眼前的信使。被一聲高呼叫的回過神來,張遼略帶歉疚道:“是本將軍疏忽了。來人,帶他下去好好休息,美酒美食管夠,近期繳獲的牛羊可是不計其數。另外……”張遼低下頭,手指插入自己的腰帶間,抽出來是卻看見他的手指中夾着兩枚金光燦燦的圓形金幣。張遼將這兩枚金幣拋給那信使道:“這是本將賞你的!”
張遼大方是人盡皆知,但是出手便是兩枚金幣,依舊讓信使心中狂喜。那晃人眼睛的金色讓那信使的眼中也閃爍着金光,此時的他早已經將渾身的疲憊忘在腦後,恨不得能更加疲勞一點,也好得到更多的賞賜。
這金幣是糜竺爲了建立大漢新的貨幣體系而鑄造的,其中金幣、銀幣、銅幣形成新的三極貨幣體系。以三種貨幣之間的兌換關係來減少商業交易和百姓出行時攜帶貨幣的不方便。畢竟以以往的五銖錢來償付如今規模越來越大的貿易活動,實在不方便。不過在這三種新型貨幣出現後卻並沒有真正得到認同,那時候還需要曹操以行政命令強行推動新貨幣的使用。而且那時候依舊割據一方的劉表、劉璋、孫權、劉備、士燮、韓遂、公孫康這七家諸侯的存在,也使得新貨幣無法徹底推行全國。但是就是如此,糜竺還是以新貨幣差一點將幾家諸侯玩的破產,僅有荊州因爲劉表的早逝,劉琮的歸降而倖免於難。但是當張遼重回北疆,放開北疆礦產冶煉業,擴大毛紡業,糜家也將海上航線拿出來之後,便於攜帶又重量不大的金銀幣立刻升溫,得到了商賈的認同。而鑄造精美的銅幣也遠比五銖錢更受百姓歡迎,在北疆更是直接將五銖錢徹底取代。由於百姓和商賈的示範作用,士族、世家也漸漸接受了這種貨幣,尤其是年輕人,對於這種花紋清晰,圖案精美的貨幣尤爲喜愛,直接推動了天下間以新貨幣取代五銖錢的風潮。
如今南洋的銅礦、東瀛的金銀礦都爲大漢提供了充足的貴重金屬,一枚金幣至少價值一萬五銖錢的兌換格局也就此建立。這種兌換比例則是以糧價作爲參考,隨着產量超過黍麥的水稻在北方成功引種,中原以及荊楚更是種植了雙季稻。糧食產量額增加也使得米價下跌,雖然還沒有恢復到一石谷百錢的地步,但相比亂世中萬錢石谷,甚至十萬錢石谷的程度,卻是巨大的好轉。待雒陽將作監鑄造出充足的銅幣之下的銅角子以承擔找零業務後,五銖錢也就可以徹底退出大漢的金融體系了。
所以,兩枚金幣足夠換回一個壯漢一年多的糧食。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打發走了送信之人,張遼卻又看見留在彈漢山安撫被軻比能遺棄的鮮卑部民的閻柔向他這邊走來。
“見過將軍。”閻柔拱手說道。
“今日無須安撫那些鮮卑人嗎?還是爲了肅利、闕機而來?”張遼笑道。
“本是爲了肅利、闕機之事,但看到將軍如此輕鬆,柔便知道此事無須多慮矣!”閻柔笑道。
“多慮倒是不至於,畢竟肅利、闕機之事也有可能會被某些人引申到我們此次殲滅軻比能而導致的後果,雖然這種小丑之言無須管他,但是你我卻不得不考慮到此事對於如今被軻比能留在彈漢山的鮮卑人的影響。所以關於此事也是你該插手的機會了,安撫這些人,同時也要穩住彌加、步度根。擔子不輕啊!”張遼笑道。
“呼!”閻柔長出一口氣,他得到消息後最擔心的就是張遼大發雷霆。若是及你就能針對叛亂之人也就罷了,要事影響到彈漢山這些不知該算戰俘還是投誠者的鮮卑人,即便他們沒多少戰鬥力,五萬多人鬧起來也不是小事。
“柔本就負責此事,職責所在,豈敢推辭!”閻柔沒有猶豫,給上司一個好印象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是要時時注意,事事注意的。
“嗯!態度很好,值得稱讚!不過你也無須擔心,這場叛亂在我眼中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別忘了,出兵之前我留下了那些人?”張遼眉梢輕揚。心情十分愉快。
“原來如此!”閻柔半張着嘴,微微搖頭道:“傅肜、廖化、霍峻這三名擅長防守之人,再加上將軍在漁陽郡邊境早就佈置了古北口和喜峰口兩處關隘。闕機、肅利不來則罷,若是真敢引兵犯境,想必彌加以及駐守昌黎的李嚴將軍便會率兵從後包抄吧?”
張遼略微得意的笑道:“沒錯!世人皆稱遼行事素來謀定而後動,遼卻稱這種戰術爲典型的‘烏龜流’防守反擊戰術。世人皆知遼重視後路,出兵之前又怎會不將自己的後路看好呢?看着吧,今日送來的是叛亂的戰報,最多三日,平定叛亂的戰報便會抵達這啜仇水畔。”
張遼強烈的自信心也影響到了閻柔,他笑着回答道:“如此最好,不過此後幾日柔必會事務繁忙,若是缺人,柔是要向將軍求援的!”
“哈哈!也難怪你叫苦。你這個護烏桓校尉如今管的卻是整個北疆的民族事務,使匈奴中郎將本就空缺,鮮于輔重病後度遼將軍也無人視事。幸好議會正在商議封爵和官制,也是到了將這種混亂的官僚體系理清的時候了。”張遼說道。
對漢朝的對外關係處理張遼一直嗤之以鼻,雖說也有大鴻臚管理民族事務,可是你搞出一堆什麼校尉、將軍的去直接和胡人打交道就有點問題了。雖說這種官職的設置有考慮胡人重視武力的因素,而且漢朝時的官員正常時文武兼修,文官指揮打仗,武將處理政務乃是常事,並沒有後世文武那種絕對嚴格的劃分。但是對於複雜多變的民族事務,無論是單純的文官還是武將在張遼眼中都不合適。只有如今所謂的辯士,也就是戰國時的縱橫家纔是張遼心中處理外交事務的合適人選。而軍人和軍隊只不過是給外交家提供無力支持的,根本就不該赤膊上陣。
張遼的這種態度閻柔早就知道,可是他又能如何?就算是張遼,也只能壓着匈奴中郎將的空缺,在鮮于輔重病時強行不做官職的調整。而將所有事務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如此一來,看似給閻柔增加了許多負擔,而且又沒有額外提供俸祿,可是閻柔手中權力的擴大也使得他在處理各族事務時可以使用同一個標準而無須擔心胡人以度遼將軍如何如何、使匈奴中郎將如何如何來騷擾他。所以,對張遼,閻柔十分感激,更是十分佩服。畢竟這是一個敢於對數百年的官僚體系下刀子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絕不魯莽,喜歡用鈍刀子殺人的主!
看着閻柔一臉無奈的表情,張遼的心情更加愉悅。自己的快樂果然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這一點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閻柔啊!今日我也給你透個信,這種混亂的官制不久是一定會改變的,處理民族事務自然是要歸到文職,文職不帶兵也是鐵律。可是你的才華卻讓我糾結,文武雙全不說,更是對處理各民族間事務極其熟練,無論將你放在哪裡,都會有所損失。今日正好遇到,我也問問你自己的打算。”張遼突然間想起議會一旦確定封爵體系和新的內閣官僚制度後一定會調整官員以及明確官員職責,他自己倒是沒關係,但是自己的部下和依附於自己的官員的後路確實要好好考慮一番。
“將軍……”閻柔此時是真的感動了,他與張遼並沒有什麼深交,所有的交往都是工作關係。而且當年張遼奉命率兵北上幽州時還對身爲漢人卻投靠胡人的閻柔十分不滿。欲殺之而後快,以震懾幽州那些與胡人聯繫密切的家族。不過在曹操的嚴令下,張遼收起了殺心。而兩人便始終將關係保持在工作範圍內,即便這幾年言談間似乎親密了許多,可是他們自己心裡清楚,兩人的關係始終沒有任何進展。但就是這樣,張遼此時還能惦記着改制後閻柔的安排,即便有話趕話說到這一步的可能,可是閻柔的心中也十分滿足了。
張遼看到閻柔的表情,心中也有些後悔。閻柔是漢人不假,但是他也有胡人的血統。而且還是鮮卑、烏桓、漢人的混血,在被擄後又見不到漢軍相救,爲了自保而投靠胡人也能理解。況且閻柔並沒有向漢初的中行説那樣投靠匈奴後以滅亡漢朝爲終生目標,反倒是爲緩和幽州當世的胡漢矛盾做出了不少事情。在歸附曹操之後,張遼是按照慣例放權,但閻柔也同樣將民族事務處理的安安穩穩,又爲大漢拉攏了相當多的胡人部落,還順帶着在軻比能等人的部族中安下了大批細作,這一點閻柔遠遠要比郭嘉的軍情司更爲方便。此次漢軍能夠順利的擊敗軻比能,閻柔的情報功不可沒。
這是這些年閻柔兢兢業業的工作,而且還有能夠拿得出手的功績,才使得張遼徹底改變了對閻柔的看法。即便態度沒有明顯變化,不過能主動和閻柔說笑就已經讓衆人明白。此時過問閻柔將來的打算,也確實有彌補一下的用意。
閻柔心中感激,腦子裡卻已經開始盤算起未來自己的定位。片刻之後,閻柔擡起頭說道:“將軍,柔覺得若是理藩院能夠成真,柔倒是有意競爭一下理藩院尚書或者侍郎一職。”
張遼微笑道:“你這是有意將自己固定在對外關係上。雖然確實是你發揮最大作用的位置,不過……也好!換了別人我還要擔心他們是否會因爲那些迂腐的想法而使得我大漢利益受損呢。既如此,我會幫你爭取理藩院的官職。”
“多謝將軍!”閻柔向張遼深深一揖,起身說道:“其實柔也是無奈。柔出身微寒,父親雖是漢人,母親卻有是有着鮮卑血統的烏桓人,說柔是胡人也不算錯。即便孝武皇帝身邊有個金日磾,但人家可是匈奴貴族,休屠王太子,豈是柔一介貧民可比!論武,柔與衆將軍相差實在太遠。論文,那些士族焉能正眼相看!倒不如專心於邊疆,也能博個爵位傳於後人。”
“好!自己定位清晰,將來也不會吃虧。不過你如今能夠在對外事務上輕鬆自若,倚仗的不過是自己昔日在各部族間的交情和後方大軍威壓、商貿利誘這幾條。雖然你同樣能做到殺伐決斷,但這只不過是因爲你不但麾下有兵,而且還時常領兵作戰。真正縱橫家的手段你依舊還有些欠缺,至少在利益紛爭上你還做不到撕下臉皮。”張遼說道。
“這……”閻柔讀書不少,但是卻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自學,這也是他對荀諶、張遼這類有着明確且名聲顯赫的師承關係的人心存敬畏的緣故。
“將你的兒子送到雒陽去吧。在太學中他們能夠得到系統的教育。我也會寫信給奉孝等人,若是汝子可教,他們也不會吝嗇多帶一個學生。能將奉孝的機變、賈詡的狠辣、程昱的剛嚴學到手,再加上太學中培養出來的翩翩風度,說不定又是一個蘇秦之輩。”張遼說道。
閻柔心中大喜,自己的兒子雖然在幽州也有名師,即便入不得荀諶、田豐、沮授等人的大門,但是田疇的大門卻隨時敞開。可是雒陽卻是名士更多,名氣也更大。不說別人,單就是太學的祭酒管寧,那可是足以與大儒鄭玄等人相媲美的名士。而且還有孔融、楊彪等人。一旦能落下個正式的師承關係,數代人之後,也會被士族接納。而張遼隨後說到的郭嘉、賈詡、程昱更讓閻柔心動,這幾位可都是曹操的親信,能與他們聯繫起來,那曹家以及曹家的相關家族也就有了聯繫。這可是一張大網,而且十分堅固。
“多謝將軍!多謝將軍!”閻柔此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不住的表示感激。
張遼對叛亂的結局判斷還真的沒錯,就在得到叛亂消息的第三天晚上,漁陽郡方向趕來的信使送來的叛亂已定的消息。這時候步度根和留在彈漢山的鮮卑人對張遼的感官就完全不一樣了。一個處事鎮定的將軍並不可怕,怕的卻是那些不但鎮定,而且還讓人看不明白的將軍。這很容易讓尚未完全開化的鮮卑人想到他們最爲敬畏的鬼神之力。
然而此事真的不復雜彌加的部落位於沽水上游,白山腳下。肅利、闕機的部落則在濡水兩岸,以白檀爲中心。肅利、闕機起兵叛亂,打出的是以那位被夏侯惇暗中幹掉的丘力居之子樓班的名義,他們集合兵力從白檀向南進攻。兵分兩路,肅利言鮑丘水南下。闕機則沿着濡水南下。
可是張遼早有準備,在鮑丘水沿岸的俿奚,張遼早就重修了城防,將此地命名爲古北口,並將性情堅韌,善於防守的傅肜安排在此。至於濡水那邊更是有昔日的盧龍塞,今日的喜峰口,還有霍峻、廖化兩人駐守。
肅利首戰便被受挫於古北口關下,又被傅肜乘夜偷襲,損失兵馬上千,輜重百餘車。
闕機也在喜峰口關下被霍峻攔住,損失也不小,數千兵馬在攻城中被曹軍弓弩射殺,使得闕機所部戰士一度對闕機的命令表示出了反對。逼得闕機不得不收兵回營,休整一夜後才能出戰。
但是第二天的攻擊依舊無果,被張遼這位“烏龜流”大師設計的關隘,再加上擅長防守的將領,只要軍械、糧草、兵員三者都不缺,在這個時代幾乎就是固若金湯、永不陷落的堅強堡壘。
然而無論是傅肜還是霍峻都不會給肅利、闕機休息的時間,第二日黃昏,彌加率兵趕到肅利身後,李嚴則率兵將闕機堵住。兩邊不約而同的在第三日清晨,關外正準備埋鍋造飯時殺出,與關內出擊的兵馬配合,全殲肅利、闕機兩部。闕機被李嚴射殺,肅利則被張遼安排在傅肜身邊的寇封以馬槊刺穿咽喉而死。
至此,漢軍繼曹操北伐烏桓後再度向草原各族展示出自己的實力,也又一次在草原各族面前明確了漢軍的絕對統治地位。一時間,高句麗、扶余、挹婁以及中部、西部的鮮卑、匈奴、羌人紛紛收起那點小心思,老實的奉漢人爲正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