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我們的旗幟

大炎天聖三年四月二十四日正午,江南橋頭堡臨江縣失守,林卓帶領數萬修士撤入腹心地帶,準備用游擊戰的方式展開長期抗戰。

同日上午,荊襄的江北大營在宗望的猛攻中失守,守禦部隊損失慘重,於華龍也帶領殘兵敗將退入襄陽城,依託江面上的水龍大陣繼續抵抗。

臨江縣失守之後,作爲總指揮的林卓就撤回了舞陽縣,因爲接下來他們將面對的是一場不知何年何月結束的長期戰爭,作爲南方所有修真門派的總盟主,他不可能總是身先士卒的衝殺在第一線,即便他想這麼幹,其他門派的掌門人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幹。何況鼓舞士氣的行動已經完成,龍門江南岸和臨江縣兩場大戰,林盟主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充分證明了他與將士們的同甘共苦,沒有必要再衝殺在最前端了,他在後方指揮全局,發揮的作用會更大一些。

回到舞陽縣之後,林盟主立刻召開緊急頭領會議,將各門派、尤其是沒有親自參加前兩天大戰的掌門都召集在一起,開始詳細的講述之前兩天的戰鬥經過,以及對敵經驗總結。

儘管這兩次本土防禦作戰都以失敗告終,所防禦地盤也已經全部淪陷,但戰果卻足以讓南方各派的掌門人驚歎了,這些掌門人中不乏有參加過上次大戰的,甚至有一些歲數大的,還曾經以新人弟子的身份參與過上上次的大戰,對於北疆骨馬騎兵的戰鬥力記憶猶新。

這次雖說大部分南方掌門都沒有親臨第一線,但還是有少數勇悍之輩頂上去了,兩仗下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兇厲了許多,他們可以證明北疆的骨馬騎兵犀利依舊,可江南萬仙盟的戰鬥力同樣不容小視。

兩場大戰下來,殲敵近三千人,自身損失不到六千,這個成績已經足以傲視南方了,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保證他能打出比這更好的成績來。各派掌門在兩場防禦戰開打之前,甚至都做好了戰損五比一甚至六比一的準備,反正現在整個南方都聯合到一起了,別的沒有就是人多,只要能夠將這些北疆騎兵拖下來,他們並不在乎多死些人,要損失大家一起損失,也談不上戰後誰強誰弱誰吞併誰。

當然,戰後的事情都是後話了,誰也不知道這仗會打到何年何月,更不知道打完仗的時候在座諸位還能剩下多少人,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接下來的防禦戰該如何打。

通過之前兩場本土防禦戰的輝煌戰果,林盟主再次用實際行動鞏固了他在南方聯盟中實至名歸的地位,各派掌門人也都發自內心的認識到,暫時不會再有比他更適合統領羣豪的盟主了,在這種又會搞裝備又會打仗,爲人勉強還算仗義的主兒面前,所有人的競爭力都會消於無形,他們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將自己往下位者的地方放了。

在孫太平介紹過戰鬥經過之後,林卓開始做總結髮言:“諸位,雖然我們暫時戰敗了,丟失了一些土地,但總體的經濟損失並不大,戰損比雖然勉強達到了一比二,但參加過之前與北疆修士大戰的前輩們也該知道,這個比例在南方來講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兄弟我自認打得還不錯,而且做到了公平公正,我自家的弟子死的也不少,現在沖霄修士學院內留下的那些烈士的屍體可以證明,我沒有讓自己人躲在後面,本盟主更是在兩次大戰中均身先士卒,可以說是完成了之前對大家的承諾。”

苗疆那邊幾位掌門忙道:“林盟主客氣了,大夥兒對林盟主的軍事才能和公心絕對沒有懷疑,江南萬仙盟不少弟子也都壯烈殉國,很是值得敬佩。”

這些苗疆掌門都是少數跟着一起頂到前線的南方掌門人,兩仗下來都和林卓打出了交情,彼此之間親近的很,苗疆素來被南方門派成爲化外之地,若不是和他們還有些接觸的話,待遇幾乎跟北疆修士有的一比。這會兒見這些苗人都服氣了,其餘的炎人掌門也覺得與有榮焉,忙不迭的大聲讚頌林卓和那些死難弟子,幾個感情戲高手甚至真的滴出幾滴眼淚來。

待大夥兒的讚頌聲結束了,林卓緩緩站起身來,繞着桌子踱了幾步,突然說道:“兄弟想給這些戰死的弟兄做一場大法事,在前兩次保衛戰中立下功勞的英雄部隊,也要公開表彰,授旗授獎,以激勵手下弟子們奮勇作戰,再立新功,不知諸位以爲如何?”

爲戰死弟子做法事超度,這乃是題中應有之義,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至於那個授旗授獎,無非就是給勇猛弟子一些獎勵,各派掌門也都是輕車熟路。只不過之前若有類似活動,他們都是私下召見弟子,或者小規模的表揚幾句,現在林卓說要公開表彰,他們雖然覺得沒什麼必要,但現在是人家做主,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也就隨着附和幾句。

何況這是打全面戰爭,把那個表彰會弄得熱鬧一些,也的確可以起到激勵人心的作用,那些留在後方的還好,幾個跟林卓一起頂上去的掌門現在可是很認同這種行爲。戰場上江南萬仙盟弟子的表現讓他們歎爲觀止,幾個學院系模範營那種重視榮譽的態度更讓他們瞠目結舌,在這種良好氛圍的烘托之下,現在各派弟子也都逐漸有些轉變,變得十分重視榮譽信仰,反倒不像從前那樣看重實物獎勵了。

無論如何,能讓門中弟子爲榮譽和信仰而戰,而不止是貪圖門中獎勵下來的靈石或法器,這種轉變終歸是一件好事。

大炎天聖三年四月二十六日,在北疆修士進入江南地區的第三天,林卓帶領各派掌門在沖霄總堂的大操場上,爲殉國弟子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

原本以爲這場法事只是找些大德高僧念念佛經,之後將弟子遺體入土爲安便了,誰知道這位林盟主居然叫人起了一座十丈高的漢白玉石碑,上書大炎英雄紀念碑七個大字,莊而重之的立在了舞陽縣的中心廣場。

在大炎朝的傳統價值觀中,石碑都是給士大夫立的,換做修士這邊,也只有那些做出突出貢獻的大佬纔有資格享用。有些掌門覺得不合規矩,向林盟主提出些許意見,立刻被林盟主一句‘他們把命都豁出去了,難道不值得一塊石碑嗎’頂了回去。

這件事情並不算大,尤其在修士這個本來就是逆天而行的物種當中,更是沒人覺得這屬於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可那幾位掌門屬下的弟子當中,卻有不少人因爲這件事情而心懷怨憤。人家一個外派的盟主如此看得起我們戰死的師兄弟,本派掌門卻覺得這事有什麼不妥,難道只有你們這些掌門和長老死後纔有資格樹碑立傳?

當然,弟子們這種情緒大佬並不知道,他們現在最關心的是林卓的舉動,這位林盟主一直以特立獨行著稱,最初這些大佬們還並不覺得有什麼,甚至覺得這可能是以訛傳訛傳出來的假新聞,可當林盟主爲戰死弟子立碑那一刻開始,他們開始感覺這件事恐怕是真的了。

可這還不算最邪性的,最邪性的事情在於林盟主的下一步舉動,他居然手裡拿着個畫圈,走到那座紀念碑前面輕輕放下,接着雙膝跪倒在地,對石碑行了大禮參拜,身後江南萬仙盟那些大佬們也有樣學樣的給那座紀念碑磕起頭來。

這一手着實把人都震了,不但那些掌門人沒想到,就連那些弟子們都沒想到,堂堂一個南方總盟主,居然帶着一羣大佬給戰死弟子下跪,而他身後那些大佬和直屬弟子們居然覺得理所應當,數萬人跟着跪成一片,身子上下起伏叩首,規模看去頗爲壯觀。

南方各派的弟子們悚然動容,不少人眼淚當場就流出來了,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種反應,但眼淚就是止不住的順着臉頰往下淌。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不斷有弟子跟着跪下,對着那面代表着忠誠和榮譽的紀念碑頓首叩拜。

“咱們也跪吧,就這麼硬邦邦的戳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唉,跪下吧,好歹也都是咱們自家的孩子,人又是力戰殉國,磕幾個頭不算虧本。”

南方各派掌門也逐漸跟着跪倒在地,但這人心卻已經讓林卓給賺了個足,無論今後這仗打得怎麼樣,至少此時此刻,林盟主在南方各派中下層弟子當中,威望是獨一無二的。

法事結束之後,弟子們迅速將操場整肅一番,以方便接下來的授旗儀式順利進行,只不過現場已經沒什麼可以整肅的地方了,這個法事與傳統操作大相徑庭,直接授旗也不顯突兀。

有資格被授旗的團隊已經列隊站了出來,林盟主滿臉鄭重的從田耀祖手中接過第一面旗幟,走到授旗隊伍的最前端,將寫有虎賁字樣的戰旗高高舉起,數萬修士的歡呼聲立刻響徹雲霄。

“模範三營那邊幾乎全打光了,就剩下十三個人。”站在隊伍中小丁子嘆口氣道:“那可是學院系的老底子,果然都是好漢。”

身旁的小虎子沒有說話,雙眼死死的盯着那面軍旗,兩隻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目光中的渴望不言自明。他和小丁子已經不在擔任雛鷹營的教官了,在上次立下功勞之後,小丁子被派到情報局去做上尉隊官,帶領情報組在江南展開情報工作,他則成了另一個模範營的上尉連長,很快就要踏上他一直期盼的戰場。

他渴望得到那面軍旗,只不過他所在的那個模範營這次沒有上戰場,所以無緣授旗儀式,何況就算是那個模範營也得到了一面軍旗,他也覺得這和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因爲他沒有參加戰鬥,所以不配擁有那面軍旗。

有資格擁有那面軍旗的李大樹此刻已經泣不成聲,他知道自己這個營頭爲了這面軍旗付出了太多,看看營裡那孤零零的十幾個人,再想想當初剛剛組建時滿營的歡聲笑語,他就禁不住想要放聲哭泣。

可他覺得值得,他相信戰死的兄弟們也覺得值得,他接過林卓授予的那面軍旗,十分鄭重的敬了個軍禮。

林卓也向面前這位自己侍從出身的弟子點頭致意,並大聲宣讀手上的那張榮譽獎狀:“沖霄總堂第一團模範三營,在臨江縣保衛戰中立下卓越功勳,在撤退過程中自願斷後,以自己的犧牲,爲兄弟部隊贏得撤退時間,全團僅戰餘一十三人,爲表彰其忠烈豪勇,特授予模範第三營虎賁軍旗,望諸位不辜負先輩在天之靈,再接再厲,奮勇殺敵!”

讀過獎狀之後,林盟主接過下一面軍旗,走向下一支英雄隊伍,念出下一段感人事蹟,可這都和李大樹沒有關係了,他現在腦海中一片空白,除了時不時閃現出來的記憶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進入他的大腦。

李大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營房的,但當他看到營房中站的滿滿當當的人羣時,整個人突然從迷茫中驚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接過了林盟主授予的大旗,也將繼續帶領着這個依然英勇無匹的模範營,他的生命不再屬於自己,而屬於那些已經戰死和依然活在眼前的戰友。

“這是我們的旗幟。”李大樹高舉着那面代表忠誠和榮譽的虎賁軍旗,語氣平緩的說道:“望諸君精誠團結,奮勇殺敵,勿忘先烈遺志!”

同一時間,小虎子在自己的營長面前慷慨陳詞,他在申請調離,因爲他剛剛獲悉模範三營重組,並很快將再上戰場,而自己所在的模範營還將一如既往的擔任總堂保衛工作。

“我個人批准你的調離請求,同時會向上面打報告的,如果我不是營長,我也想去模範三營。”那位營長用憧憬的目光看向窗外舉着軍旗的李大樹,很是羨慕的說道:“因爲他們有屬於自己的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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