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穿了一身黑衣的耿珊把臉上的黑巾往上拉了拉,她在天黑之後靠近城牆水門這邊,沒敢走在明面上,雖然天黑,可是城牆上現在守軍太多,難保不會被人看到。
她是順着排水渠爬過來的,那排水渠裡又髒又臭,可是她卻絲毫也不在意,這是最安全的路線了,相對於生死來說,髒臭的環境算的了什麼。
她來了,是因爲她知道古樂一定會來,就算大將軍阻止的話古樂也還是會偷偷的來,她和古樂在京都城裡經營了那麼久,在城中收買了不少人,現在正是用到這些人的時候。
大將軍爲了他們的安全絕對不會允許他們偷偷潛入京都城,可古樂深受沈冷之恩,他一定會進城。
在古樂進城和她自己進城之間做選擇,耿珊毫無疑問會選擇後者。
古樂是她這輩子最在乎的男人。
雖然古樂比她還要小几歲,可是在這個男人身上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在南疆辦案的時候,兩個人都是身負重傷,都瀕臨死亡,可是古樂卻把唯一的一點傷藥給了她,唯一的一點吃的給了她。
在那時候耿珊就想過,這樣的一個男人真的可以託付終身,以後哪個女人嫁給古樂都應該會很幸福。
當時的耿珊還沒有想過,原來這個女人會是她自己。
她隱身在黑暗的排水渠之中往前爬動,小心翼翼的靠近排水口,那地方並不大,還有一層鐵柵欄擋着,然而這種地方總是會容易被忽略,桑人也會忽略。
在京都城的時候,古樂和她分頭在城中走動,第一是爲大軍以後攻城繪製圖紙,第二是爲了應對危險可以脫身尋找退路,當時說查看一下排水渠還是古樂想到的,當天夜裡悄悄來看過之後兩個人就確定,這地方就是他們的退路。
每一座城都不一樣,大寧的長安城也有這樣的排水渠,只不過不似京都城這樣簡陋,長安城的排水渠出口分成內外兩層,內層是一道閘門,可以放下來切斷,外層也是石板,厚厚的石板上有不少拳頭大小的洞可供排水,而不是京都城這樣留了一個排水口再用鐵柵欄擋住。
耿珊靠近排水口之後緩緩吐出一口氣,到了這並不代表就能安全進城,如今的京都城風聲鶴唳,城中的桑人戒備必然森嚴,夜裡實行宵禁,走上大街就可能立刻被發現。
耿珊從背後把揹包摘下來,取出一塊厚實的棉布,一圈一圈的把其中一根鐵棍纏住,她很有耐心,確定纏住的鐵棍可以阻隔一大部分聲音之後才動手。
兩隻手握住纏住的鐵棍用力晃了晃,鐵棍有鬆動,但是想掰斷談何容易,雖然鏽壞了,如果一頭已經斷開還好說,兩頭都還連着,硬掰就比較吃力。
沉默片刻,耿珊把脖子上的圍巾解下來纏在自己的右腳上,也纏了好幾圈,然後瞄準那根鐵棍狠狠的踹了出去,這一腳力度十足,一聲輕微的悶響之後,那根鐵棍一頭斷開了。
接下來就比較順利,耿珊一根一根的把鐵棍弄斷,然後鑽了進去。
也不知道爲什麼,在做這些事的時候耿珊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她已經快四十歲了,如果這次打完京都城她和古樂都能活着回去就成親,老人們說女人到了四十歲再生孩子會很難,很危險,不管是大人還是孩子都危險。
她知道古樂不急,古樂心裡只有她,可是她想着,既然兩個人已經認定了對方,那是時候成爲真正的夫妻了。
她想給古樂生個孩子。
順着臭烘烘的排水渠她爬了進去,好在裡邊沒有鐵柵欄,悄悄探出頭往外看了看,確定外面沒人,耿珊立刻閃身出去,她沒有急着跑過外邊的街道,而是背靠着城牆移動。
人在暗影中,不仔細看的話都不太容易察覺。
古樂經營的那家商行裡準備了不少東西,當時撤離的很急所以這些東西都沒能帶走,藏的很隱秘,應該不會被發現,她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回到商行。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腳步聲和甲片摩擦的聲音,可是此時此刻她躲都沒有地方躲,背靠着城牆,人在月色暗影中,唯一的希望就是巡邏經過的桑兵眼神都不好。
在這個瞬間,耿珊緩緩蹲下來,然後躺在地上,靠牆站着和靠牆躺着相比,後者顯然目標更小。
巡邏經過的桑兵大概有百餘人,隊伍打着火把,在這一刻耿珊的心臟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桑兵一邊走一邊往左右看着,而他們巡邏走的路距離耿珊躺下的地方連兩丈都沒有,雖然有一些雜草,可根本不能遮擋。
就在這時候,街對面的一座房子那邊忽然發出一聲響動,像是瓦片碎了的聲音,那些巡邏的士兵立刻扭頭看過去,領隊的桑兵校尉伸手指了指,一羣人分散開朝着那座房子包圍過去。
耿珊躺在那連大氣都不敢出,輕輕一動都有可能被發現。
她忽然感覺到身邊多了個黑影輕輕拍了她一下,把她拉起來朝着後邊跑,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回排水渠那邊趴下來,都在刻意壓制着急促的呼吸。
耿珊眼睛裡都是亮光,此時此刻恨不得緊緊抱着身邊人的亮光。
古樂來了。
排水渠裡還有四五個手下,他們也都在看着耿珊。
巡邏的士兵沒有發現什麼繼續往前走了,古樂把臉上的黑巾拉下來,伸手在耿珊腦袋上敲了一下,耿珊擡起手揉了揉腦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走。”
古樂壓低聲音說了一個字,大家陸續出了排水渠跑過街道。
古樂經營的那家商行已經被查封,門板上還貼着封條,不過對於他們來說在不破壞封條的情況下進去並非難事。
進了屋子之後衆人全都鬆了一口氣,說是有驚無險,如果不是古樂及時到了,往街對面房子扔了一塊石頭的話,耿珊一定被發現了。
被發現就是死,沒有別的結果。
“你們怎麼來了......”
耿珊一臉怯生生的問了一句,她知道自己犯了錯,哪裡還敢大聲說話,連小聲說話都沒什麼底氣。
古樂擡手又在她腦殼上敲了一下:“長本事了你!”
耿珊訕訕的笑了笑道:“我......知道錯了。”
古樂哼了一聲:“認錯倒是快,犯錯也快。”
耿珊小聲說道:“意思意思就得了。”
古樂一擡手,耿珊嚇得縮了縮脖子,然而古樂卻沒打,一把將耿珊抱住,抱的很緊很緊,屋子裡的其他廷尉都轉身不看,可是每個人的嘴角上都掛着老母親般的笑容。
“去地下室。”
過了一會兒之後古樂低聲說了一句,衆人隨即離開正屋。
地下室在後院,他們當時挖出來的,這商行顯然被搜查過,明面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搬走了,顯得空蕩蕩的,後院正屋外邊是一條走廊,古樂把走廊的一塊木板翻起來,下邊黑洞洞的,他等着通了通風后才跳下去。
衆人全都進來之後點亮燭火,這裡的東西都還在,在一側的牆壁上掛着不少兵器,靠近牆壁的地上是一排十幾口箱子,每一口箱子裡也都是兵器。
古樂擦了擦桌子上的灰塵,從一口小箱子裡取出來一份名冊。
“這上面都是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再利用的人,當初我拉攏收買了一批桑國朝廷官員,只不過現在不確定這些人還在不在城裡。”
古樂把名冊打開:“分派一下,明天開始分頭出去打探消息,看看這些人還有誰留在京都城裡。”
耿珊點了點頭,然後貌似很認真的問了一句:“京都城裡那位玉井大人的夫人也在名單上吧。”
古樂覺得背脊冒汗,汗毛髮炸,炸的心慌,慌得一批。
那位玉井大人其實算不得位高權重,他是京都城負責教導皇宮裡那些下人禮儀的一位官員,官職不高可是自由出入皇宮,新入宮的人都是他來調教。
而這位玉井大人的夫人生的頗爲美貌,經常到古樂的商行裡買東西,對古樂是頻送秋波,還曾邀請過古樂一起去泡溫泉,說是可共浴,古樂嚇得沒敢去。
但毫無疑問的事,這位玉井夫人對古樂是真的很在意,她丈夫長期不在家中,所以她經常在古樂的商行裡一坐就是一天,古樂還得陪着喝茶聊天。
比如今天好熱啊這樣的戲碼,這位玉井夫人也不是演過一次了,每次她一脫外衣,古樂就連忙去給她找冷水喝。
古樂看向耿珊,這次輪到他訕訕的笑了笑:“都是爲了打探消息,哪有你想的那樣。”
耿珊笑道:“我想的哪樣了?”
古樂張了張嘴,然後臉色微紅的說道:“你肯定亂想了。”
耿珊擡起手在古樂的腦殼上敲了一下,把古樂敲的一縮脖子。
“你齷齪!”
耿珊瞪了他一眼。
古樂:“又不是我想的,我齷齪什麼啊......”
鏰兒~
耿珊在古樂腦殼上又敲了一下:“你就是齷齪,你居然......你居然想那麼齷齪的事!”
古樂都懵了:“我想什麼了啊......”
耿珊不理他,另外幾個廷尉全都忍不住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耿珊說道:“不過,這位玉井夫人確實可以利用一下,如果她丈夫在還皇宮做事,我們可以向她打聽關於高井原的消息。”
耿珊在古樂肩膀上拍了拍:“如果她對你一往情深,只能讓你去享樂一把了。”
古樂嘿嘿笑了笑:“你說的算數嗎?”
鏰兒~
又一下。
耿珊等着古樂:“你居然還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