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夜裡,陳櫻能清楚的聽見孟妃哭的死去活來,那下了毒的紅棗膏沒能毒死她,可是那放了落胎的紅花的燕窩粥,卻要了她孩子的命。
陳櫻躺在牀上,歪頭去看那不斷跳躍的燭火,她的心微微一疼,喃喃地說:“我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鳳輕揚從秘道里出來,正好聽見陳櫻無端地問出這麼一句話,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也不想變成這樣,他多想與陳櫻攜手一生,和孩子們共享天倫。
“櫻兒,你睡了嗎?”門外傳來陳弦月的聲音。
“沒有,姐姐有事嗎?”陳櫻問。
“朵兒發燒了。”陳弦月在門外說道。
“什麼?我去看看。”陳櫻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了。
鳳輕揚離開了秘道,回到了自己的寢宮,他猶豫了好半天,終於說道:“來人,帶嫺妃和鳳靜公主來見朕。”
“奴才遵命。”李公公領命出去了。
鳳輕揚想了很多,仙兒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母親離宮前,告訴他,無論仙兒做錯什麼,都不要殺她。鳳雨萱告訴他仙兒並不是她撿的,仙兒的母親是一個有錢人家的妾室,仙兒出生的時候,那個男人要孩子,放棄了仙兒的母親。鳳雨萱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她一直內疚沒能保住仙兒的母親,仙兒出生以後,那個男人見是個女孩,並不喜歡,當時鳳雨萱便給仙兒紮了一針,造成死胎的假象,帶走了仙兒。
鳳雨萱握着鳳輕揚的手說:“我欠仙兒的母親一條命,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你可以不寵幸她,但是你要給她穩定的生活。鳳靜必竟是你的女兒,她理應像朵兒一樣過公主的生活。”
鳳輕揚回想鳳雨萱離宮前對她說過的話,低聲自語道:“母親,仙兒變成這樣,我該怎麼辦,事到如今,我還要放過仙兒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段時間裡,鳳輕揚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與仙兒小時候在玩捉迷藏的情景,想到了很多他從前與仙兒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隨着一聲“嫺妃娘娘到”的喊聲,鳳靜的扶着仙兒出現在鳳輕揚面前。
仙兒福了福身子,道:“臣妾參見皇上。”
“鳳靜給父皇請安。”鳳靜行禮道。
“靜兒免禮,扶你母妃坐下吧。”鳳輕揚道。
“我不坐,輕揚哥哥找我來,必是爲冷宮失火的事兒吧。”仙兒面無表情地說道。住協肝才。
“你能聽見我說話?”鳳輕揚意外地看着仙兒,他沒想到仙兒竟然能夠聽見。
仙兒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拍拍鳳靜地手說道:“靜兒,母親有事跟你父皇談,你退下吧。”
“兒臣告退。”鳳靜道。
待鳳靜離開以後,仙兒才緩緩說道:“我體內有養生蠱,蠱蟲能讓我聽見你說話,我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我的身體不斷地在被蠱蟲侵蝕。”她與鳳輕揚站得很近,她能清楚看見他臉上的驚訝和心痛,他也會心疼她麼?仙兒一時有些恍然,真以爲自己眼睛花了,沒看清楚。
“爲了能聽見,你就對自己下蠱嗎?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若是讓母親知道了,她會心疼的,她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鳳輕揚心痛地說道,他沒想到,爲了能說話,仙兒會這樣對待自己的身體。
“只要能聽見,能說話就行了,冷宮的火是我放的,陳氏姐妹將我害成這樣,我絕不能放過她們,那是我唯一的機會。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要殺就殺我吧,跟鳳靜無關。”仙兒將所有的罪全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仙兒,你恨櫻兒,櫻兒從來沒有害過你。還有孟妃,她跟你無怨無仇,你爲什麼要這樣對她?”鳳輕揚質問道,如果是恨陳櫻與陳弦月,那麼孟妃呢?
“輕揚哥哥,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我從小就在你在身邊,我很喜歡你,可是母親怕別人說閒話,不讓我嫁給你。我看着你娶妻,看着那些女人對你不忠,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你娶的第三位夫人,肚子裡懷着別人的孩子,可是你還是對她很好,我天天在母親面前說,你應該有一個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幫別人養孩子。三夫人不是小產,是母親給了我一包藥,我放進了她的食物裡,我下了很重的量,所以她的孩子沒了,她也沒有。”仙兒說完冷冷地笑了起來,道:“我爲了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做了,你知道嗎?”
“仙兒,你…………你怎麼能這樣,小時候的你那麼乖巧,那麼懂事,我被外祖父處罰的時候,關在柴房裡,是你偷偷給我送吃的,可是你怎麼狠心地要去害死一個懷着身孕的女人?”鳳輕揚不可思議地看着仙兒。
“既然你都覺得我好,你爲什麼要娶陳櫻,你明明已經跟我有婚約了,你爲什麼要娶她?從她嫁進來的那一天起,對我而言,每一天都是惡夢,我盼了那麼久的,可她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將你搶走了。你說孟妃,我跟她的確無怨無仇,我得不到你,每一個靠近你的女人都是我的仇人,我恨她們,恨她們。”仙兒有些歇絲底裡地哭喊起來,她再也不願意掩飾自己,假裝溫柔,假裝善良,假裝自己不在意。
也是在一刻,鳳輕揚才知道,仙兒愛他有多深,他開始自責,從前對仙兒關心不夠。
“仙兒,你讓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鳳輕揚驚恐地看着仙兒,眼前的仙兒早就不是當初那個純真善良的仙兒,仇恨和妒忌讓她變成了魔鬼。
“我恨了那麼多人,直到現在才發現,其實最可恨的人是你。我不能得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仙兒冷笑,突然舉起一把刀,向鳳輕揚刺了過去。
鳳輕揚並沒有躲開,只是怔怔地看着仙兒,刀深深地扎進鳳輕揚的腹部,仙兒鬆開了手,看着手上的鮮血,哭喊道:“你爲什麼不躲開,爲什麼不躲開,爲什麼?”
鳳輕揚強忍住腹部的疼痛,將短刀拔了出來,道:“是我辜負了你,仙兒,我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仇恨,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你恨我沒有錯,但是你不能去害別人。”
“你爲什麼不能只愛我一個人,只對我一個人好,爲什麼,我恨你,我恨你。”仙兒哭着跑了出去,因爲看不清楚,被門坎拌了一跤,摔倒了。
“母妃,您沒事兒吧?”鳳靜連忙上前扶住了仙兒,仇視地回頭看了鳳輕揚一眼。
鳳輕揚冷漠在望着仙兒和鳳靜,冷冷地下令道:“來人,送嫺妃娘娘回宮,沒有朕的旨意,嫺妃和鳳靜公主不得外出,也不許任何人探望。”說完便昏了過去,重重地倒在地上。
“皇上,來人,快來人啦,皇上暈倒了,傳太醫,快傳太醫。”鳳輕揚的近身太監李公公大聲喊了起來。
衆人七手八腳,將鳳輕揚扶上了牀,沒多久,太醫苑的太醫們都來了。
丁太醫因爲救了鳳朵,被鳳輕揚賞賜,一下子成了太醫苑的紅人,所以,鳳輕揚受傷,他是第一個上前診斷的人。
“皇上是被利器所傷,刀口很深,但好在沒有刺中要害。皇上身體一直很好,爲何會突然昏迷呢?”丁太醫不解地問道。
李公公將地上的短刀撿了起來,交給丁太醫,道:“丁太醫請看,這是兇器。”
丁太醫接過刀把,來到燈下,仔細一看,刀口發黑,大吃一驚,忙叫道:“不好,刀上有毒。”
“什麼,嫺妃刺殺皇上,還在刀上下毒,她是何居心?”李公公驚呼。
“快派人去請沙羅王子進宮,宮裡屬櫻貴妃位分最高,孟妃娘娘剛小產,這事件還是交給貴妃娘娘定奪吧。”胡太醫提議道。
衆人稱是,李公公點點頭,道:“對對對,胡太醫說得對,皇上中毒是大事,這事兒得立即通知沙羅王子。”
夜裡,人分兩路,一路人去王府請沙羅,一路人去永慶宮去陳櫻,這一夜,註定是個不平夜。
陳櫻剛洗漱完畢,準備上牀,突然幾名侍衛闖進永慶宮,陳弦月吃了一驚,以爲孟妃流產的事東窗事發,鳳輕揚來問罪了。
“櫻兒,如果皇上問孟妃流產的事,你就說你不知情,全都我一個人乾的。”陳弦月緊張地說道,生怕連累了陳櫻。
“呵呵,姐姐,你覺得他會相信嗎?他說我變得狠毒了,責怪我不該去冷宮。如果真的是追問孟妃的事,我一個人全認了,姐姐幫我照顧好朵兒和錚兒,念兒在他奶奶那裡,有婉兒照應沒事兒的。”陳櫻淡淡地笑道。
秋菊見侍衛闖了進來,連忙上前問:“深更半夜,請貴妃娘娘去金龍殿,有什麼事嗎?”
“請這位姐姐行個方便,請貴妃娘娘立即去金龍殿,去了就知道了。”那侍衛統領說道,就是不肯說到底有什麼事要讓陳櫻深夜前去。
“櫻兒,我陪你一起去。”陳弦月拉着陳櫻的衣服說道。
“不要,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姐姐你看着朵兒吧。”陳櫻笑着拍拍陳弦月的手說道。
“櫻兒,我擔心你。”陳弦月不放心地說。
“呵呵,有什麼好擔心的,大不了一死。”陳櫻苦笑道,她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櫻兒,對不起,沒想到會害了你………………”
“姐姐,我知道你爲我好,不管怎麼樣,謝謝你,因爲只有你是全心全意爲我的。”陳櫻笑道,說完披上披鳳,跟着侍衛們走了。
陳櫻穿着小皮靴走在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的心情異常地平靜,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鳳輕揚會不會將她暴打一頓,他從前打過她,是的,她清楚的記得,他打過她的屁屁。也許會把她扔進冰冷的水缸裡泡着,這種事他也乾的出來,他曾經幹過。也許他會把她扔到軍營去當軍妓,這種事情他也幹過。陳櫻只覺得好笑,爲何這個時候想不起他的好呢,想起的全是他的不好,因爲他,她纔會再進宮,天知道,她有多討厭後宮,她好不容易從宮裡逃出去呀。
從小在深宮長大的她,經常望着高高的宮牆,嚮往外面的世界,爲了他,她纔回來的,可是他做了什麼,懷疑她有了別人的孩子,他們的孩子就是在這樣的猜疑中,沒有了。
他把她送到了冷宮,也許,這一次他會把她打入冷宮,或者直接把她賜死。
陳櫻一路上想了很多,她真的想不出鳳輕揚會怎麼折磨她,她好像已經麻木了,被鳳輕揚折磨的麻木了。
罷了,無論他問什麼,她全認了,只要不連累陳弦月,不連累孩子們,所有的罪她都認了,反正在他心裡,她已經變成一個心狠的女人了,她不像孟妃那般純真了。
“櫻貴妃道。”隨着一聲高喊,陳櫻出現在金龍殿門前,她才發現,原來永慶宮離金龍殿這麼近,這麼快就走到了。
“參見貴妃娘娘。”衆人請安道。
“免禮,怎會有這麼太醫在此,出什麼事了嗎?”陳櫻見向她行禮的人中大部分是太醫,奇怪地問道。
“貴妃娘娘,皇上受傷了,刀口有毒,丁太醫正在裡面爲皇上處理傷口呢。”李公公上前解釋道。
“皇上爲何會受傷,誰刺傷了皇上?”陳櫻又問,眼前的一切,讓她始料未及,她本以爲鳳輕揚叫她過去問罪,誰知竟是鳳輕揚受了傷。
“回貴妃娘娘話,是嫺妃娘娘刺傷了皇上,她的短刀上有毒。”李公公恭恭敬敬地稟報道。
陳櫻聽完吃了一驚,仙兒爲何要刺殺鳳輕揚,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李公公,皇上受傷,這可是大事,稟報沙羅王子沒有?”陳櫻急忙問道。
“已經派人去請了,沙羅王子應該很快就能到。”李公公答道。
“好,我進去看看。”陳櫻說完走進了內殿,見到鳳輕揚虛弱地躺在牀上,丁太醫正在爲他施針。
“丁太醫,皇上怎麼樣了?”陳櫻小聲地詢問道。
丁太醫見陳櫻來了,連忙請安:“臣參見貴妃娘娘,回娘娘話,皇上中毒了,傷口還好,沒傷到要害,只是皇上中的毒很是奇怪,不知道這毒藥是哪些東西配的,一時沒辦法解毒。”
“這樣啊,你的意思是你沒有把握爲皇上解毒了。來人,傳本宮旨意,嫺妃行刺皇上,其罪當誅,如果肯交出解藥,可免其一死,如果她不肯交出解藥,直接賜死。”陳櫻冷冷地下令道。
“奴才遵命。”李公公領命出去了。
鳳輕揚眉頭動了動,想要睜開眼,卻終是沒有睜開,他想爲仙兒求情,仙兒有意置他於死地,就是抱了必死的心,她肯定不會交出解藥,要是他真的不想仙兒死。
李公公在寢宮見到了仙兒,仙兒冷笑道:“他毒發了嗎?”
“嫺妃娘娘,您把解藥交出來吧,貴妃娘娘說了,只要您肯交出解藥,可饒你不死。”李公公坦言道。
“我要是不交呢?”仙兒問道。
“如果您不交出解藥,貴妃娘娘就要下令將您賜死。”李公公如實相告。
“叫櫻貴妃親自來見本宮,我有話想跟她說。”仙兒笑道。
“嫺妃娘娘,皇上危在旦夕,求求您,先把解藥給我吧。”李公公苦苦哀求道。
仙兒哈哈大笑起來,說:“去把櫻貴妃叫來,我不想跟你說。”仙兒說完徑自進了屋,無論李公公怎麼求,就是不給解藥。
李公公得知仙兒有解藥,連忙回來覆命,將仙兒的話轉告給了陳櫻。
“貴妃娘娘,嫺妃娘娘說她想見您,只有見到您了,她纔會把解藥交出來。”李公公說道。
“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一趟,沙羅王子來了,馬上叫我。”陳櫻吩咐道,說完在宮人和侍衛們的陪同下來出了金龍殿。
仙兒已經恭候多時了,她知道陳櫻一定會來見她,陳櫻跟她不同,陳櫻不想看見鳳輕揚死。
陳櫻遠遠看見仙兒站在宮門口向她這邊張望,雖然她看不清楚,但是能看見有人過來了。
陳櫻走近以後問的第一句就是:“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你一定很好奇,爲什麼我要刺傷他。”仙兒淡淡地笑,月光下,她的臉很是蒼白,其實她真的很美,嫺靜的美,嫺妃的嫺字真的很適合她。
“既然你知道我好奇什麼,不如說出來讓我解惑。”陳櫻笑道,仙兒果然很聰明,一直以來,在背後操控着一切的人都是她。
“我不認爲我比你笨,我也不覺得自己沒有你漂亮,我自認比你更愛他,可是他的心裡卻從來沒有我。我一直都很羨慕和妒忌你,覺得你得到了他全部的愛。我恨所有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可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最可恨的不是他身邊的女人,最可恨的是他。現在的你,也不過如此,我一直以爲他最愛的人是你,現在看來皇后之位,不用想也沒你的份兒。他心裡最愛的是他自己,他愛的是皇權,有背景的女人才得到他的歡欣,我就算把他身邊的女人剷除光了,還會有新的女人出現,我痛恨現在的他,他早就不是當初的鳳輕揚了。”仙兒痛心疾首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