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濟一堂卻並不擁擠的大殿內。
原本因爲‘真實膜眼’以及‘渡災寶筏’之事,顯得有些凝重的氛圍,似乎一下子便輕鬆了許多。
人羣間也不由得又多了不少竊竊私語聲。
不少元嬰修士回過味來,有些感慨地看向王魃。
大晉皇族秦氏論起實力雖遠比不得萬象宗,可畢竟也是有着數位化神坐鎮的大勢力。
秦登元這位皇族太上,即便是放在九洲,那也是威名赫赫。
其親自前來爲自己的曾孫女說親,自是顯而易見的重視。
一個築基修士能傍上一個如此受重視的秦家女,不說別的,至少修行的資源算是不用愁了,哪怕一些人知道萬法脈耗用資源極多,可能得秦氏支持的話,也是省了諸多的麻煩。
一想到這,雖說他們都已經是元嬰修士,其中不乏元嬰圓滿之輩,但還是忍不住有些羨慕。
高臺上,荀服君遲疑地掃了下方的王魃一眼。
心中快速思索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秦登元看了眼身旁的秦凌霄,看着她臉上終於浮起的一抹羞紅,甚至難得低下了頭。
心裡只感嘆女大不中留,曾孫女也不例外。
雖是十分不捨,但他也知道些女兒家的心思,心中暗歎了一聲,臉上隨即浮起了一絲笑容:
“邵道兄,咱們這也是親上加親了,哈哈哈哈。”
下方的修士們,見此也不由得心中一振。
有心思活躍的,更是已經猜到了什麼。
在出現‘真實膜眼’這個節骨眼上,秦氏太上忽然親自帶着嫡系後裔說親,其中釋放的深意,顯然遠不止這場婚事這麼簡單。
他們不覺得這是個巧合,也不覺得秦氏太上真的只是爲了給曾孫女找個夫婿。
這等存在,一舉一動皆有深意。
根本不可能這般簡單、隨性。
而宗主在召開全宗大會的時候,特意當着衆人的面,促成這段婚事,顯然也是爲了安撫衆人因爲‘真實膜眼’之事而出現的忐忑情緒,釋放出了與秦氏深入合作的信號。
實際上,不止是下面的元嬰修士這般想,便是幾位出席的化神長老也都是這般看待。
是以雖然有些修士對王魃不以爲然,卻也樂見其成。
便如火雲峰的赤烈泉,雖然面上不屑,但也並未多說什麼。
殿內的氣氛,也不由得越發輕鬆起來。
然而就在這一刻。
下方孤身立在一衆元嬰修士中間,猶如羣狼之中的一隻綿羊一般的身影,卻忽然擡手行禮,不大而寧靜的聲音,穿透了殿內略顯嘈雜的交談聲:
“弟子無意冒犯,只是弟子嫁娶之事,當由師長定奪,可家師如今不在宗內,懇請待家師回來,再行商議。”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了幾分。
但隨即交談的聲音卻更熱鬧了起來。
“這小子還行啊,還知道尊師重道。”
“姚無敵這種夯貨,能有這樣的弟子,上一世肯定是個大德真仙……”
“但這麼說還是有些不妥,這好歹也要照顧一下人家女方的面子。”
“呵,師兄一看就是不通俗務,人家小年輕這是做個姿態,你瞧瞧等宗主再說兩句,他還不趁勢同意?”
高臺上。
邵陽子看了眼下方面色沉靜行禮的王魃,隨後看向一旁的秦登元。
秦登元倒是並未露出什麼惱怒之色,臉上反倒是多了一絲欣賞:
“不錯,能耐高低且不說,人不能忘本,這便是可取之處。”
見此,邵陽子頓時放下心來,轉過頭,笑呵呵對王魃道:
“無敵如今尚在西海國,一時半會回不來,不過若是知曉,想來也只會爲你感到欣喜,不能因爲他不在,便讓你二人受相思之苦。”
然而王魃的反應,卻讓周圍不少元嬰修士微微皺眉,他遲疑了下,旋即再度躬身一禮,誠懇道:
“宗主,弟子私事,不值得令宗主煩神,擾了諸位師叔、師叔伯祖清淨,還請私下再議……”
“王小子,莫非我家凌霄配不上你不成。”
無聲跟着秦登元而來,只是落在了後面的真定王秦火卻是不由得皺眉道。
王魃聞言,怔了一下,隨即連忙道:
“不敢,弟子無才無德,有何資格……”
“有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二人既是互相看好,咱們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如今先定下名分再說,邵宗主,您說呢?”
秦火直接打斷了王魃的話,旋即笑着看向邵陽子道。
邵陽子聞言,看向了秦登元:“登元道兄的意思是……”
秦登元看了眼因爲王魃連番開口而緊張得連頭都不敢擡起的秦凌霄,心疼之餘,卻是愈顯雷厲風行,當即拍板道:
“既然已經談妥,咱們修士也不講凡俗的規矩,那便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正好在貴宗羣傑面前,給兩個孩子定下名分,諸位也算是做個見證。”
邵陽子捋須笑道:
“如此也好……費殿主,婚娶儀禮,待會便由你來主持。”
不遠處,費化從容站了出來,笑道:
“理應如此。”
“我這便命人準備,羽中……”
人羣中,人德殿副殿主羅羽中連忙起身離去。
邵陽子隨即看向秦登元道:
“呵呵,待會登元道兄務必留下,我有要事與道兄相商……”
秦登元眼見一位化神修士親自主持婚事,也感覺受到了重視,臉上笑容更盛,點頭道:
“也是巧了,我也有事想與道兄商談……”
兩人相視而笑,雖未言明何事,卻俱是明白了對方所要商議的內容。
而隨着殿內地位最高兩人的相談甚歡。
化神長老們也都微微頷首。
下方人羣中,氣氛也不由得歡快了起來。
在這一片喧鬧中。
王魃靜靜地立在原地,明明是這場婚事的主角之一,卻彷彿被人遺忘了一般。
他的目光掃過上方的邵陽子,掃過似乎說到快事,忍不住仰首大笑,雄壯有若巨人一般的秦登元,看到他身旁身材玲瓏浮凸,嘴角噙笑,難得面帶羞容,正擡眼小心朝他看來的秦凌霄。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翻涌的,卻都是步蟬和六斤的身影。
深吸一口氣。
他已經盡力保留住對方的顏面,想私下處理,盡力不使得反目成仇。
他也已經一退再退。
但有些事,他不想就這麼苟且。
也沒得商量。
下一刻,他不大的聲音在喧鬧的殿內,緩緩響起:
“稟宗主,弟子已有家室,實不敢耽誤秦道友,其中也或有誤會。”
“嗯?”
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正在交談着的元嬰修士們,不由得紛紛吃驚地看向王魃。
邵陽子和秦登元也都錯愕地轉過頭來。
一旁的秦凌霄一下子擡起了頭,面色瞬間有些發白地看向王魃,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緊張。
秦登元雙眸眯起,盯着王魃,沉聲道:
“我道何事,凡夫俗子三妻四妾,尚且可以,更遑論我輩修士,何談耽誤。”
“凌霄亦不會那般蠻橫,叫你休妻重娶,但凌霄乃我嫡系,自當爲正室。”
“你看如何?”
聽到這話,下方的人羣中,有些女修頓時面色不太好看起來。
凡人受限於男女天生氣力之別,故而男子地位高於女子。
但踏入修行之後,男女之差別卻並沒有多少。
故而各大宗門之內,即便有人這麼想,卻也鮮少有人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若非是秦登元這個化神修士說出這話,恐怕殿內立刻便有女修要跳出來了。
饒是如此,一衆化神修士中,天元殿主呂莊眉亦是掃了一眼,不過她也知道輕重,並未多言,只是卻也不耐看下去,索性閉上了眼睛。
一旁,邵陽子目光掃過王魃,卻忽然一怔。
王魃的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平靜如深潭一般。
但在王魃的身上,他卻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心中驀然一凝!
隱隱意識到,自己之前怕是被誤導了。
而看着王魃平靜的面孔,秦凌霄也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面色頓時愈發蒼白,看向王魃,微不可察地搖頭,眼中竟是多了一絲哀求。
王魃看在眼裡,心下微有些不忍。
可如今眼看着就要坐實這樁婚事,若是還再猶豫,他又如何對得起步蟬等待自己的日日夜夜,如何對得起這麼多年一路走來兩人互相扶持的艱辛?
人生除死無大事。
可換句話說,連生死都一路闖來,如今又有何懼?
迎着秦登元愈發冷冽的目光。
王魃身如青松,站得筆直。
面色從容鎮定,擡手行禮,隨後自顧自道:
“回秦前輩話。”
“晚輩道侶名爲步蟬,與晚輩相識於微末,屈指數來,已五十載……”
秦登元眉頭緩緩皺起。
四周修士們或是冷眼,或是疑惑地看向王魃,有些不明白王魃想要說什麼。
秦凌霄卻不由得捏緊了玉指。
然而王魃的聲音,卻仍舊在殿內迴響:
“……昔日晚輩靠豢養靈雞,勉強於魔修宗門內苟延殘喘,於斯時與晚輩道侶互相結識。”
“自此相依爲命。”
“晚輩在外周旋奔波,晚輩道侶便躬耕靈田,互爲支撐,靈雞富餘之時,我以兜售靈雞養活彼此,彼時靈雞滯銷,也是晚輩的道侶靠這幾畝靈田,養活了晚輩……”
殿內修士,一些人的面色微微有了變化。
秦登元面沉如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凌霄卻不由得怔立在原地,看着下方孤身立在人羣中間處的王魃。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王魃的過往。
哪怕她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麼,可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要聽得更多,更瞭解眼前的人。
王魃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平靜地敘述着:
“……之後晚輩僥倖逃亡燕國,卻恰逢燕國內亂,時局動盪,步步驚心。”
“晚輩不幸招惹到了燕國金丹散修,晚輩道侶幾乎未與人交過手,然而那日,她卻以靈植師之身,築基前期之修爲,擋在金丹散修前,身披數十創,體無完膚,直至力竭昏去……”
聽到這裡。
殿內的修士們,無不動容。
便是方纔閉目養神的天元殿主呂莊眉,亦不由得睜開了雙眸,目露異色。
秦登元的面色,卻越發暗沉,雙眸眯起,讓人越發猜不透他的想法。
而秦凌霄心中震撼,卻也不由得捫心自問起來。
若是換做自己是那位‘步蟬’,又能否做到這些?
王魃依舊平靜地敘述着:
“在她力竭之前,卻還是拼盡全力,爲晚輩施展了一道‘回命術’,她於法術並無天賦,甚至還比不得晚輩豢養的靈獸,可那一道法術,她卻用得出神入化……晚輩也不知道,她到底練習了多少次。”
“而之後,晚輩才知曉,晚輩道侶,在以身阻敵之時,已然有了身孕……”
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了幾聲女修的驚呼。
王魃面色誠懇地看向秦登元:
“是以前輩所問,晚輩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句可以迴應。”
“步蟬無晚輩,或無以存焉,晚輩無步蟬,亦無以至今日。”
“若前輩以身代之,又何自處?”
大殿之中,瞬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這一刻,周圍的元嬰修士們,無不目光復雜地看着王魃。
或笑其迂腐,或憐其坎坷,或感其真誠,卻也有更多人看向王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讚賞和欽佩。
即便是一直對王魃頗爲厭棄的赤烈泉,也不由得面色微怔,彷彿第一次認識了王魃一般。
人不忘本,說來容易,可明知康莊大道就在眼前,卻仍是選擇了自己來時的曲折小路,這樣的勇氣和堅持,又有幾人能做到?
更何況,當衆拒絕了秦氏太上,這可不止是拒絕誘惑這麼簡單。
易地而處,捫心自問,恐怕在座的也沒幾人能做到。
卻在這時,一道氣惱的聲音驟然響起:
“混賬小子,豈敢在這胡言亂語!”
“冒犯了登元道兄,還不速速回萬法峰反省去!”
王魃微有些錯愕地看向距離秦登元不遠的邵陽子。
邵陽子面色微沉:
“怎麼?不願去?少陰山山主何在!”
人羣中,一身玄金大氅的屈神通連忙站了出來。
“還愣着做什麼!”
邵陽子怒喝道。
屈神通連忙便將王魃帶了下去。
邵陽子隨即看向秦登元,氣憤道:
“這個混賬弟子實在沒有規矩!登元道兄,你若是不解氣,稍後咱們便去少陰山……”
秦登元卻面沉如水地冷哼了一聲。
“邵道兄倒是好盤算!”
邵陽子見被點破,倒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歉然地看了一眼秦登元身旁的秦凌霄。
而此刻的秦凌霄,只覺一切都像是在夢魘中一般。
王魃說出最後一句話的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不知所謂的丑角,承受着所有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她甚至開始怨惱起自己,爲何明知他對自己毫無想法,卻非要恬不知恥地前來。
不光是她受辱,甚至是太爺爺也要顏面掃地。
四周的光線彷彿都混亂起來,眼前的人影也開始重疊、晃動……
私語聲、譏嘲聲……
她強忍着眼淚。
不想讓這最後的體面丟失。
拽了拽身旁的秦登元。
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太爺爺,我、我們走吧……”
秦登元心疼地看了眼秦凌霄,也顧不上太多,冷哼了一聲,旋即便帶着她匆匆離去。
真定王秦火跟在身後,倒是沒有失了禮儀,對邵陽子拱手之後,也隨即離開。
邵陽子微嘆了一口氣,心中暗暗搖頭:
“失策了啊。”
雖然主要是因爲秦火那邊給了他錯誤的信號,但更多也是因爲他急於趁機拉上秦氏,同時安撫宗內中高層的人心,反倒是失了周全。
當然,王魃如此堅決的態度,也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畢竟在他想來,即便是不喜歡,看在對方身後的秦氏份上,正常修士都不會拒絕。
卻沒想到王魃早已有了道侶,且還是一路扶持走過來的那種。
可惜等他意識到這點時,情況已然失控。
“這般倔脾氣,倒是和無敵頗類。”
邵陽子心中想着,面上卻是恍若無事,陸續安排起了衆修士們接下來的任務。
很快,伴隨着大會的結束,宮殿內再度恢復了平靜。
唯有二長老荀服君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皺眉看着邵陽子:
“你就這般縱容姚無敵的弟子?”
“若是方纔你下令讓他娶了秦氏女,他必不敢真的拒絕!”
雖然被指責,邵陽子卻並未動怒,只是平靜道:
“此事並非他之過,爲何要他來承擔結果?”
荀服君冷哼了一聲:
“大洪水亦非三洲修士之過,爲何要三洲修士來承擔?”
“師兄,你才情智略,皆是同輩首屈一指,可唯獨就是太過心善,如今之世,天道衰微,大亂在即,豈能如此優柔!”
“那秦氏萬一若因此而與我宗生出了齟齬,不能同心協力,又如何能應對外敵?”
邵陽子聞言,微嘆了一口氣。
“放心吧,秦登元不是那般意氣用事之人,他現在不過是在氣頭上,要不了多久,便會來找我。”
“你在這等我,就爲了和我說這個?”
“自然不是。”
提到了正事,荀服君也不再多言,微微正色道:
“八重海那邊的‘真實膜眼’,到底是什麼情況,能堵上麼?”
邵陽子輕輕搖頭:“我和任師弟抽空去看了下,此膜眼的確和其他我們見過的那些不同,已經貫通了整個天地胎膜,想要堵上,恐怕便是煉虛修士也未必能做到……”
“那你還要去?”
荀服君忍不住皺眉。
邵陽子嘆息道:“不去試試,焉知可否。”
“況且,雖然咱們早就做了準備,可如今想要將整個萬象宗都動員起來,卻還需要一些時間……天地大災可以有,但決不能在風臨洲,一旦元磁真的在大晉爆發,咱們之前的準備,便都前功盡棄。”
荀服君聞言,頓時沉默。
“那,我能做什麼?”
“其他倒是沒什麼需要擔心,長生宗與咱們雖然想法不同,但終究與咱們關係匪淺,遊仙觀也是如此,唯有燕朝的原始魔宗……那位的心思到底如何,咱們都不太清楚。”
邵陽子沉吟道。
荀服君聞言,沒有再說話。
原始魔宗的那位,心思詭異,修爲亦是深不可測,不管是萬象宗還是長生宗,都沒有能夠壓下對方的人。
這也是大燕能夠與大晉分庭抗禮的原因之一。
他心中極爲忌憚。
思索道:
“中勝洲那邊,倒是有元磁傳承,咱們或許可以前往中勝洲請求援助,他們常年受極南元磁之力困擾,想來會有應對的辦法。”
“這倒也是個路子,這件事,便交由你來安排吧。”
邵陽子頷首道。
荀服君正要離去,這時邵陽子忽然又道: “對了,你剛出關或許不知,須彌如今也渡過了化神劫,只是不知何種原因,始終未能甦醒,你‘煉情脈’最擅感知情志,若有空閒,不妨去看看。”
“哦?須彌渡過了化神劫?”
荀服君微微一怔,臉上隨即難得露出了一抹笑容。
“值此之際,又添一位化神劍修,倒是幸事,宗主放心,我這便去瞧瞧。”
“嗯,去吧。”
邵陽子輕輕揮手。
目送着荀服君離去,他負手立在宮殿前,目光看向遠方,看得很遠很遠。
……
大晉,天京城。
深宮之內。
“小凌霄,你、你真的要這般?不過是一個不識好歹的小修士罷了,太爺爺給你去找更合適的……”
秦登元看着眼前雙眸微紅,目露決絕之色的秦凌霄,眼裡滿是心疼。
秦凌霄看着秦登元,臉上似是平靜:
“太爺爺,我意已決,從此一心修行,追尋大道。”
“請您出手,廢去我所修的《嬌龍法》。”
秦登元卻是遲遲不願,苦口婆心地勸道:
“小凌霄,我秦氏女修先天受限,想要靠自己修行難度極大,你雖然天資極高,可一旦廢去你的嬌龍法,想要修行至金丹都是極難,到時候你的壽數都要受到影響……”
“太爺爺,您就再幫我一次吧!”
秦凌霄看着秦登元的眼睛:“就一次。”
看者秦凌霄眼中的堅決,秦登元頓時怒氣勃發,揮舞着手臂:
“我這就去把那小子給抓來!非得一點一點折磨死他!”
秦凌霄卻只是看着他。
見秦凌霄這般模樣,秦登元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幽嘆了一口氣:
“爲了一個王魃,至於麼……”
“我已經忘記他了,現在,我只想追尋大道,爲我秦氏崛起出一份力。”
秦凌霄靜靜地看着秦登元:“所以,請您再幫我一次。”
秦登元閉上了眼睛,旋即又睜開,眼中閃過一絲沉痛,低沉道:
“好!不愧是我秦氏兒女!”
“待會太爺爺會小心點。”
“嗯……多謝太爺爺了。”
秦凌霄低聲道。
半晌之後。
修煉室內。
秦凌霄緩緩睜開了眼睛,看着面前鏡子中的自己。
面容雖然依舊精緻,卻似乎多了一絲歲月的痕跡。
然而她的眼睛裡,卻越發純淨和冷淡。
她似乎又恢復了曾經屬於她的驕傲。
感受着丹田內的狀態。
以《嬌龍法》所修來的法力已經盡數被化去,僅剩下極少數精純的法力殘餘。
藉着這點殘餘,她輕輕從儲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樣東西。
摩挲着青黑色的令牌,似乎是在感受着曾經沾染的那點體溫。
沉默之後。
按照記憶中的法咒依次施展。
很快,青黑色令牌,在她面前緩緩展開……
……
王魃微有些錯愕地看着面前的萬法峰。
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面前一身玄金大氅的屈神通。
“屈師叔,這……”
“你小子就偷着樂吧,當着人家秦氏太上的面直接回絕了人家曾孫女的婚事,要不是宗主保你,你有十條命都得要沒了,化神修士的顏面,豈能輕犯。”
屈神通搖頭道。
語氣之中,卻是多了一絲親近。
看向王魃的眼裡,也多了一絲感嘆和欣賞。
要說王魃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顯然不太可能。
畢竟能從鄉野小國之中一路行來,若真是莽撞性子,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可今日卻敢在大庭廣衆之下,不惜得罪化神,也不願屈從,只爲不負結髮之妻。
這般行事,或許有些迂腐不智,但在一些人眼中,卻又何嘗不是值得信賴的表現?
畢竟,又有誰不希望自己的親友門人如王魃這般?
反正屈神通自問,自己身邊若有王魃這樣的門人弟子,除非天賦真的是無藥可救,否則必然要將之列爲衣鉢傳人。
“這姚無敵也不知道是踩了什麼狗屎運……”
想到這裡,他看向王魃的眼神卻是越發親近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麼,特意道:
“日後若是閒來無事,也可多去攝魂峰玩玩,我有一弟子,如今剛邁入金丹不久,你們修爲相仿,也可多多親近些。”
王魃卻是有些愕然。
不過旋即也反應過來,連忙道:“弟子省得。”
“嗯,行了,這幾日就不要亂走了,也給人家留點顏面。”
屈神通和善地告誡了一番,旋即便迅速飛走了。
王魃立在半空中,微微思索了一番,最終還是落到了萬法峰中。
今日之事雖然可謂是無妄之災,但彼時彼刻,面臨那般情況,他所能做的也實在不多。
而他其實心中也做過了衡量,雖然得罪了秦氏,看似很危險,但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秦氏即便是對他頗爲惱火,但看在萬象宗的份上,也不會真的把他如何。
況且自己將真實膜眼之事以及瘟魔都彙報給了宗門,立下了大功,宗主即便是生氣,自己實際上也並未違背宗門規矩,明面上,宗主也不會真的懲罰於他。
而暗中……一宗之主若是隻有這點器量,那他也無話可說。
而邵陽子的表現,卻沒有讓他失望。
甚至遠遠超出了他的期望。
當着那位秦氏太上如此作態,簡直是毫不遮掩地在護短。
反正說真的,王魃當時……挺意外的。
“那宗主爲何還會讓我與秦凌霄……”
王魃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一絲疑惑。
隨即他又忍不住想起了秦登元身旁的那道女子的身影。
不禁幽幽一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對這位秦氏女子有過感覺。
即便有,他也絕不會任其滋長。
人生在世,任由慾望氾濫,也許會很快樂。
但那絕不是他的快樂。
“師兄,這麼快便回來了?”
步蟬抱着爬累了呼呼睡着的六斤,有些意外地走了過來。
看到對方的身影,王魃心頭的種種憂慮,頓時便都煙消雲散,笑着迎了過去,看着六斤圓潤的小臉蛋,忍不住下手捏了捏。
六斤感覺到不舒服,頓時便擡手抓住了王魃的食指。
隨後便本能地往嘴巴里塞。
王魃也不收回來,任由小傢伙的兩顆小乳牙在他手指頭上嗦着,啃着。
但王魃雖不是體修,手指的硬度也逾過堅鐵。
小傢伙一口咬下去,頓時被崩醒,哇哇地哭了起來。
王魃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這當爹的,怎麼老是欺負孩子!”
步蟬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王魃一眼。
連忙又抱起來拍了拍,六斤這纔有撇着嘴,腦袋縮進了步蟬的懷裡。
“這小子,來搶我位子了。”
王魃看得有些氣惱。
步蟬聞言,頓時又忍不住紅着臉瞪了一眼。
只是沒過多久,天空中卻是忽然傳來了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
“王魃在否?”
步蟬連忙看向王魃。
王魃只是稍稍辨認,便立刻想了起來。
“是靈植部的馬師叔。”
王魃連忙飛上了天空。
果然便見馬升旭以及其他幾位有些眼熟,但是卻叫不上來的修士,正在萬法峰外面等着他。
王魃見狀,連忙恭敬一禮:“弟子見過馬師叔,見過諸位……”
“他們與我同輩,都是你師叔。”
馬升旭及時提醒。
王魃連忙道:“弟子失禮了,見過諸位師叔。”
讓王魃沒想到的是,這幾人卻都頗爲和善,看向自己的眼神裡,似乎也頗爲欣賞的意思,笑呵呵道:
“無妨無妨,我們幾位不常外出,你不認識我們,也很正常。”
而馬升旭這時也道明瞭來意:
“你方纔在殿內說,你道侶也是靈植師?”
王魃一愣,點點頭:“是,雖然是小國內的殘缺傳承,但走的的確是靈植師方向。”
馬升旭聞言,頓時責怪道:
“你之前也不早點說……”
王魃有些不太好意思:“區區小事,怎好叨擾師叔。”
“哪裡的話,你道侶重情重義,能與你相守若此,當是值得信賴之人……我倒是想收她爲弟子。”
馬升旭的話,卻讓王魃有些錯愕。
“收她爲弟子?”
王魃有些不敢置信。
“怎麼?捨不得讓你道侶跟着我下田吃苦?”
馬升旭調侃道。
“不不不,弟子怎敢有這般想法,實在是、實在是求之不得!”
王魃喜不自禁,簡直比他自己拜師還要開心,他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道:
“諸位師叔,還請入峰內小憩。”
馬升旭擺擺手,誠懇道:
“那就不必了,如今咱們事情太多,你要不回去想想,你道侶要不要拜我爲師。”
“不用想了,我這就去帶步蟬過來。”
王魃連忙道。
若是步蟬能有位師父,即便自己哪天真的有事外出,步蟬也不至於無依無靠。
馬師叔幫助過自己多次,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長者,步蟬若是拜他爲師,想來也不會吃虧。
說罷,他當即便飛身下去。
讓步蟬簡單收拾了下,自己抱着六斤,帶着步蟬飛到了馬升旭等人面前。
步蟬也很有眼力見,一見到馬升旭,頓時便主動行禮:
“步蟬,見過師父。”
馬升旭眼見步蟬雖有些緊張,卻並不忸怩,大大方方,並不是那等登不上臺面的,頓時心中便滿意了三分。
尤其是頂上偶爾一閃即逝的充沛草木靈光,更是讓他頗爲意外。
頓時滿意道:
“不錯不錯!我門下有六位弟子,如今皆已經出師,今後,你便是我第七位弟子……”
看了眼王魃懷裡正酣睡的六斤,馬升旭微微沉吟了下:“孩子如今尚小,我會先將我們黎黍峰的功法傳授給你,你先行修煉,等孩子稍大些,你再專心修行,也不至於都耽誤了。
“多謝師父成全。”
步蟬連忙欣喜道。
身爲人母,自然是擔心自己一旦修行了,孩子無法照顧。
如今卻是要方便了不少。
“行了,我就不多逗留了,步蟬,你過幾日可以去趟靈植部找我,到時候我帶你去人德殿做個備案。”
馬升旭囑咐道。
“是,師父!”
步蟬連忙道。
馬升旭說完,便和其他幾位同輩友人匆匆離去。
看着步蟬如今也有了師父,王魃欣慰之餘,卻忍不住便想起了那道常會裸着上身的身影。
驀然便想起了宗主邵陽子之前所說的話。
“十年之內無恙……可是十年之後呢?”
王魃心中,忍不住便沉重了起來。
他不敢去貿然打擾。
化神之路,乃是一條非生即死的決絕之路,若是因爲自己的打擾而令師父晉升失敗,他恐怕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萬一,萬一師父自行晉升的時候,失敗了呢?
若是自己在,會不會還有其他的希望?
哪怕這個希望很小……可畢竟,連須彌師叔那種情況,至少也沒有發生爆體。
以師父的天資修爲,也許機會更大些。
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往西海國。
只是當他看到懷裡睡得正香的六斤,看到身旁的步蟬,他又忽然動搖了。
西海國如今危機重重,自己,真的要去麼?
自己剛說過不走了,可轉頭就要再次離開步蟬母子倆了麼?
若是一切順利也就罷了,可是……若是自己死在了那裡呢?
六斤這麼小便沒了父親,步蟬雖然有了師父,可是沒有了自己,她又該何等的難過……
他第一次,陷入了難以抉擇的迷茫。
在這樣的迷茫中,他第一次停掉了以往不管多忙多累都會進行的修行。
甚至都沒有進入雞圈一步。
每日都陪在步蟬和六斤的身邊。
讓步蟬都頗有些不適應。
倒是六斤,卻是很快便和王魃熟悉了。
而與此同時。
一些消息,終究還是會一點點擴散開來。
這一日,顧雯來萬法峰找步蟬,兩人竊竊私語之後。
步蟬很快便面色複雜地走了過來。
王魃還未反應過來,步蟬便一下子將其擁住,長長一吻。
爬在地上的六斤擡着頭看着這一幕,雖然看不懂,但卻忍不住皺着腦門,‘啊啊’叫了幾句。
見沒人理他,頓時氣惱地抓了把雜草塞進了嘴巴里。
良久。
王魃抹了把有些發酸的嘴巴,有些回味,又有些疑惑道:
“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那麼主動……”
步蟬頓時紅着臉瞪了王魃一眼,不過眼神中的溫柔,卻是溢於言表,她忍不住道:
“你怎麼也沒和我說,你之前拒絕了人家皇族的一位郡主呢!”
王魃一愣,旋即不在意地笑了起來:“說這些幹嘛,又不是多大的事。”
“還不是多大的事,顧雯說人家的太爺爺可是化神呢!”
步蟬忍不住又瞪了王魃一眼。
隨後遲疑道:“其實……其實多一個人,也沒什麼,何必憑白得罪人呢。”
王魃頓時樂了,看着步蟬:“你是真這麼想的?那我這就去找人家了。”
步蟬白了王魃一眼,氣惱地鼓起了嘴巴:
“誰能這麼大度……反正,我做不到。”
“不過……師兄你心裡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步蟬忽然看着王魃。
王魃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我能有什麼事,和你們在一起,開心得不得了。”
步蟬卻輕輕搖頭:
“你以前從來沒有那麼久不修行……師兄,我和六斤不是你的負擔,若是你想做什麼事,不管如何,我都會支持你,就像是以前任何一次一樣。”
聽到步蟬的話,王魃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他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步蟬輕聲道:“師父去了西海國,我知道你很擔心,我知道你也想去……師兄,我還是那句話,我和六斤不是你的負擔,我永遠都支持你。”
她所言的師父,自然便是姚無敵。
看着步蟬的雙眸,王魃心中略有些嘆息:
“我就知道瞞不過你……只是……再讓我想想吧。”
他看了眼正在地上拔草的六斤,眼底閃過一抹溫柔。
數日後。
王魃收到了席無傷的傳音符。
“趙師兄就要入宗了?”
之前兩章欠的一些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