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太一山主?!”
青袍修士面目雖然醜陋,身形亦是五短模樣,但無論是鹿師拂還是黎中平,以及趕來的一衆修士,卻都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正是近來在坊市因爲大量兜售靈食而聲名漸起的原始魔山太一山主!
此刻負手而立,竟是誰都沒能看出來他是何時到了鹿師拂的身後!
乃至於鹿師拂自己!
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麼,已然是不言而喻。
顯然單是這一手神出鬼沒的遁法,便已經遠在在場衆人之上!
而更關鍵的是,兩人都注意到,對方離地三寸,竟似乎並不受此地無形規則之約束。
意識到這點,鹿師拂和黎中平無不瞳孔微縮,難掩心中震撼之情。
黎中平隨即便回想起祖問秋稟報來的消息,更是心頭暗惱:
“問秋辦事着實不靠譜!”
“能和鹿師拂鬥了個旗鼓相當……這也能叫煉虛?!”
“幸虧先和鹿師拂鬥了一場,露了點根底……可這界外修士,諸多資源欠缺,元神也遠不及道域增長得快,這太一山主的一身強橫修爲,我都看不到底,又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不像是九天宮和坊市的人……若是以前出現過,我應該能瞧出來。”
眉頭緊鎖,心中極速回憶掠過界亂之海中過往一些衰落的大勢力,卻都沒有想到任何有聯繫的地方。
而鹿師拂飄逸絕塵的面容之上,也不覺多了幾分凝重之色,身形不覺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了對方,聲音低沉,又重複問了一句:
“你是太一山主?”
之前那一句是吃驚多過疑問,而這一句,卻是帶着肯定和確認。
青袍修士面色淡漠,明明面容醜陋不堪,可眉宇間的淡然從容,舉手投足的揮灑自如,卻自有種令人心折的大家氣度,讓人不自覺便忽略了他的外貌。
負手而立,淡然反問道:
“道友對我這靈獸一口一句畜生,卻沒想到,竟然也認識這畜生的主人麼?”
鹿師拂面色一滯,聽出了對方言語中的譏諷,隱有慍怒之色。
但很快又想到了對方單憑一指便點破了他的道域,他卻完全看不出根由,以及對方在此處似乎並不受規則的影響,心中的不快便頓時化作了一抹深深的忌憚,目光掃過周圍的修士和黎中平,心念急轉,方纔還對戊猿王隨意喝罵,此刻竟擠出了些許笑容,和聲擡手道:
“太一道友,其中許是有些誤會……還未謝過道友方纔留手。”
態度之溫和,一改之前的兇蠻霸道,令周圍的界外修士們無不咋舌,萬萬沒想到這鹿師拂竟還有這樣的一面。
而於鹿師拂而言,這倒也不是客氣的話,對方方纔出現在他身後,他並未在第一時間便能察覺,若是對方適才痛下殺手,他哪怕不死,也要吃個大虧。
何況也的確是他出手在先,於情於理,他主動示弱示好也實屬正常。
當然,也並不是誰都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或者說,放眼整個界亂之海,能有這般待遇的,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周圍人也都不是傻子,看到鹿師拂這樣的態度,即便不少修士修爲境界不足,看不出方纔兩人短暫交鋒之玄妙,卻也都明白這位神秘的太一山主,顯然也是一位不遜於鹿師拂的合體後期大修士。
“界亂之海中,竟還有這樣一尊比肩鹿師拂的界外大修士!以前竟是從未聽說過。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這鹿師拂聽說是雙身界中僅遜於應元道主等寥寥兩三位的存在……”
衆人的心中,無不生出了這樣的疑惑。
但界亂之海極大,說不準哪個犄角旮旯裡便會冒出什麼不世出的強人,是以他們也並未多想。
面對鹿師拂的主動示好,王魃面色稍霽,餘光掃過周圍,也並未再揪着不放,平靜道:
“不敢當,道友道域週轉如此靈動,虛實相應,動靜隨心,等閒之下,我也傷不到道友。”
見王魃一口便點出了他駕御自身道域的精髓,鹿師拂心中微凝,卻更無懷疑,臉上笑容愈盛:
“太一道友謙虛了,不過方纔那一指鹿某也實在是沒有看明白,道友若是有暇,待這次……”
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聲音給打斷:
“太一道友,初次見面,在下玉壺界黎中平。”
鹿師拂頓時面色一沉,轉頭看向一旁驀然出聲的華髮老者,雙眸微眯,隱隱迸發出一抹寒芒。
華髮老者卻微微一笑,隨即看向王魃,擡手一禮,客氣道:
“之前只聽聞原始魔山有諸多靈食售賣,卻不知山主竟有如此修爲造詣,着實令人欽佩,我玉壺界向來禮遇有才之人,我師兄長盈道主也頗喜與各界賢德之人交流……此次還望能與道友一起合力探索此處的海市蜃樓之秘,待回去之後,再一起煮酒品茗。”
鹿師拂聞言,面色頓時有些難堪,語氣微冷:
“黎兄這話說的,倒像是我雙身界不好客一樣。”
隨後看向王魃,語氣再度變得柔和起來,帶着幾分坦然和誠懇道:
“太一道友,此次海市蜃樓之秘近在眼前,說不準會有什麼兇險之處,所謂人多力量大,大家互相聯合,一致對外,正是最最妥當的做法,我雙身界雖則霸道,但卻也最是敬重像太一道友這樣的大修士,此次探索,若有收穫,則以出力多少來分,若是有我雙身界志在必得之物,也會做出補償,絕不會讓道友受損失……道友覺得如何?”
說罷,充滿了期待地看向王魃。
竟是直接開始了拉攏。
王魃眼底缺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疑惑之色,餘光掃過臺階上方盡頭處的樓閣,隱隱有些恍然和凝重,隨即面露沉吟,似乎隱有意動,但並未立刻開口。
一旁的黎中平眉頭微皺,也沒有想到鹿師拂竟然這麼直接便挑明瞭。
不過想到這海市蜃樓背後可能存在的秘密,又看了眼仍在不斷從下方臺階盡頭匯聚過來的修士。
幾乎全都是界外修士。
心念電轉,驀然笑了起來,似是開玩笑道:
“哈哈哈,太一道友莫要信了他的鬼話,界亂之海中,誰不知道鹿兄向來最是小心眼,道友拂了他的面子,道友後面可要小心了!”
“黎中平!”
鹿師拂終於忍耐不住,怒聲道:
“你莫不是要與鹿某做過一場?”
黎中平打了個哈哈:
“唔,黎某隻是開個玩笑,鹿兄可千萬莫要往心裡去。”
只是這番話,無疑還是影響到了這位‘太一山主’。
他似是終於做出了決定,微微搖頭:
“多謝道友好意。”
卻也並未多說什麼。
鹿師拂也顧不上和黎中平翻臉,聞言不禁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
三界之中,瀆聖界的人遲遲未來,此番探索海市蜃樓秘密的最大競爭對手,無疑便是玉壺界的黎中平。
至於那些界外修士們,的確不乏厲害人物,但雙身界在坊市這邊的人手也在源源不斷地趕來,足以牽制住絕大部分的界外修士。
唯獨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太一山主,實力高深莫測,且似乎隱隱可以無視此處的限制。
若是成爲對手,無疑加大了競爭難度和不確定性,相反,若是能引爲己用,卻又必然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刀。
只可惜,黎中平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立刻開始出聲爭搶,在察覺到搶不過之後,更是乾脆出言挑撥,哪怕聯合不了這太一山主,卻也極力攪亂局勢。
“只能讓後面的人儘快都跟過來了!”
鹿師拂心中微沉。
他和黎中平都一樣,爲了早點到達,直接脫離了大部隊,先行趕到。
不過說話間的功夫,玉壺界和雙身界落在後面的修士們也終於都趕了過來。
“問秋……怎麼回事?”
黎中平一眼便看到了領頭的祖問秋等幾位問字輩的修士,只是幾人身上都有些狼狽,甚至後面跟着的還有人身上明顯負了傷,下意識詢問,不過問的時候,心中便已經有了些猜測。
“是獵寶人……路上趕得急,遭了獵寶人的埋伏。”
祖問秋面色難看道。
若是在大海市外面,給這些獵寶人十個膽子也不敢襲擊他們,但在大海市中,規則變化之下,以下克上的情況屢屢發生,是以哪怕他們人數不少,卻還是遭到了有心人的針對,損失了一些人手。
黎中平面色微沉,目光掃過周圍似乎有些謹小慎微的界外修士們,並未有被他們看似畏縮的模樣所欺騙,這些界外修士看似對他們畏之如虎,但一旦給了機會,這些人便會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他之所以最終放棄邀請太一山主,也是基於這個原因,雙身界的修士是敵非友,但界外修士同樣也不可信。
鹿師拂那邊面色也不太好看,顯然雙身界的人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而在黎中平、鹿師拂和王魃交談間,界外修士們雖然人數衆多,卻也沒有一個越過他們,登上更高處的臺階。
直到臺階上橫亙着的那座巨大的水銀珠子,砰然碎裂。
餘禺當先撞了出來,這次倒是沒有什麼傷口,剛要把得來的仙髓玉液交給王魃,隨即便看到了臺階下方站滿了修士,頓時嚇了一跳。
餘無恨、陳玄和庖屍鬼王也隨即飛出,同樣被周圍如此衆多的修士所驚住。
而看到餘無恨,周圍的不少修士們眼中,都露出了一抹忌憚之色。
對方不久之前在大海市入口處的示威,已然展現出了七階道域的實力,至少在界外修士們當中,這個實力已經是頂尖的存在。
一座勢力內,竟有兩位這種可以坐鎮一方的大修士,着實讓不少修士心生驚歎。
而鹿師拂和黎中平目光掃過餘無恨,感應到對方的氣息,心中頓時一鬆。
這種速成的七階道域氣息,他們實在是太過熟悉了,元神匹配不上道域,便註定實力遠遠比不上他們這種純靠自己一點一滴磨鍊上去的正統修士,以他們的實力,或許三兩招便能輕鬆鎮壓,是以並不在意。
反倒是道域氣息始終只展露出煉虛部分的太一山主,才讓他們忌憚無比。
因爲即便是方纔短暫的交手中,對方也完全沒有暴露出更多的東西,簡直深不見底!
但沒人會真的覺得對方僅僅是個煉虛修士,哪怕是太一山主自己親口說,也沒人會相信。
誰要說太一山主是煉虛修士,只怕鹿師拂第一個便要跳出來打那個人的嘴巴。
心念微轉,眼見臺階下方來的界外修士越來越多,黎中平和鹿師拂彼此提防卻又極爲默契地互視了一眼,黎中平看向王魃,開口笑道:
“太一道友,這海市蜃樓的秘密應該就在上面,咱們繼續往上走吧?”
餘禺、餘無恨、戊猿王等人無聲落在了王魃的身後。
面對黎中平的出聲,王魃面色淡然,不緊不慢:
“不急,諸位道友先行也無妨。”
黎中平雙眸微眯,卻也並沒有把王魃的話當真。
他可不信真的會有人對這海市蜃樓的秘密不感興趣,否則也不必來此了。
目光掃過仍舊趴在臺階上的白首馬身怪物,黎中平心念微轉,沉聲道:
“諸位可有人想要試試這異獸的能耐?”
話音落下,周圍界外修士卻一個個都是面帶訕笑,目光躲閃畏縮。
卻又隱隱間站在了一起。
“一個個倒是狡猾得很!”
黎中平暗罵了一聲,也不敢強逼。
不得已,只能看了眼一位問字輩的修士。
對方乃是初入合體中期的修士,若是論起戰力,和界外尋常的七階修士相差彷彿。
這問字輩修士也不敢怠慢,手持一書冊般的道寶,迅速登階而上。
未等靠近,便催動道寶,道域加持,那書冊上便頓時飛出了一道道濃墨一般的兇獸虛影,直撲那頭白首馬身的異獸!
然而讓黎中平和鹿師拂驀然一驚的是,靠近這頭異獸的一應兇獸虛影,竟沒有半分感應,便直接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回事?!”
而這位問字輩修士的出手,似乎終於驚擾了這頭沉睡中的異獸。
下一刻,異獸緩緩睜開了幽邃的雙眸,隨即優雅地站起身來。
伴隨着異獸的起身。
四周,風雨雷電齊作,日月乾坤顛倒,彷彿一瞬間所有人便都置身於幽夜之中。
一股天地大災的末世之象,瞬間籠罩在了整個臺階之上!
那問字輩修士察覺到不妙,立刻後退,卻已經是晚了。
一道雷霆劈落而下,立時便將那修士劈了個肉身粉碎!
只餘下一點飄忽無比的元神,裹着道寶倉皇跌落,被祖問秋眼疾手快,收攏了起來。
而察覺到這異獸身上散發的奇異氣息,黎中平和鹿師拂皆是面色微變,異口同聲:
“妙感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