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大哥您的意思是……。”韓三問道。
這個劉十一的眼中現出一抹狠戾之色。
“如今試探算是徹底失敗了，而孔向東很有可能會因此而產生懷疑，所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算了。”
劉十一對孔向東畏之如虎，也瞭解最深。
他很清楚，經過這一鬧之後，孔向東極有可能已經有所察覺。
而第一懷疑對象肯定就是自己。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拼死一搏，沒準還有一線生機。
在場這些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猶豫和恐懼。
跟隨孔向東多年，他的威望早已深入人心。
之前小打小鬧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如今聽劉十一的意思是要公然反叛了，心中自然極爲忐忑。
劉十一也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因此冷笑道：“怎麼？這是後悔退縮了？我告訴你們，晚了！”
“從當初你們跟隨我一起偷偷藏匿應當上交的魚乾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孔向東的脾氣想必伱們也都很瞭解，他是不會容忍手下有任何的背叛的，說白了，而今你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跟我一起將這孔向東弄死，到時候我成爲大頭領，你們也能跟着一起沾光，否則，咱們就等着一起死吧。”
這並非是劉十一危言聳聽。
以孔向東之前的性格，確實能做出這種事來。
所以在一陣沉默之後，有人率先開口道：“媽的，他孔向東也不是三頭六臂，做了！”
“我也是！”
“算我一個！”
韓三這時候也興奮起來。
剛纔被孔向東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用酒碗丟在了額頭上，雖然受傷不重，但心中的恥辱可想而知。
這些新仇舊恨加起來，韓三自然比誰都擁護劉十一的決定。
“大哥，您發話吧，咱們什麼時候動手？”韓三沉聲道。
劉十一向來性情果斷，一旦決定的事就會立即執行。
尤其這件事還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更是容不得絲毫猶豫。
所以他只是略一沉吟，然後便說道：“事不宜遲，今晚就動手！”
帳篷裡的人神情全都爲之一變。
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劉十一解釋道：“現在孔向東想必已經有所察覺了，再拖下去只會讓他越來越警惕，倒不如趁他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先下手爲強。”
“好，一切都聽大哥的。”
既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個時候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些人立即開始分頭行頭，做動手前的最後準備。
霎時間，看似平靜的營地變得暗潮洶涌，一股無形的殺機，更是直指中間那頂大帳篷。
劉十一強自鎮定着飲下一杯酒，嘴裡喃喃自語道：“孔向東，你也別怪我心狠手辣，這都是跟你學的。”
“你當了多少年的趕海人頭領，我就替你掌管了多少年的內務，可你從來就沒把我當人看過，在你眼中，我不過是替你看家護院的一條狗而已。”
“高興了就給我點賞賜，不高興的時候連理都不理我，所以我不服！憑什麼就是你來做這個大頭領？”
“現在你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導致兄弟們怨聲載道，也是時候該挪一下位置，讓我來做一做這大頭領了！”
開始的時候這個劉十一還只是單純的給自己鼓勁，等到後面他越說越興奮，眼中更是充滿了對權勢和財富的貪婪與嚮往。
很快，衆人便暗中集結完畢，劉十一給每個人都發下去了一個藥囊。
“這是我潛心研究出來的藥囊，專克孔向東的毒素攻擊。”
衆人拿到藥囊之後心中不由大定。
要知道孔向東最讓人顧忌的便是那詭異莫測的毒物攻擊手段了。
而今有了這個藥囊護體，衆人的信心自然大增。
看着這羣站立於黑暗之中的人，劉十一也是激動不已，多年等待就爲今朝。
“出發！”劉十一一揮手，然後人們便在他的率領下直撲營地正中的那頂大帳篷。
沿途並未遇到任何阻攔。
畢竟此時已是午夜時分，雖然今年北境雪原的氣溫偏高，但到了這個時候氣溫還是低的讓人難以承受。
所以誰沒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
劉十一他們甚至連巡邏的守衛都沒遇到一個，很順利的便來到了這頂大帳篷之前。
“大哥，接下來怎麼弄？要不乾脆一把火把這帳篷燒了得了。”有人惡狠狠的提議道。
“不行，這些帳篷都是連在一起的，一旦點火，火勢勢必將難以控制，咱們此行只是爲了對付孔向東，傷及無辜可就沒意思了。”劉十一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
“那您說怎麼弄？”
“先將這帳篷團團包圍起來，然後來幾個身手好的跟我進去。”劉十一沉聲吩咐道。
手下依言照辦，很快便將這偌大的帳篷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後劉十一率領着幾名身手敏捷之人，手握利刃，悄悄靠近了帳篷，打算趁孔向東睡着的時候對其進行偷襲。
可他們剛剛摸到帳篷邊緣，還沒等割開篷布衝入其中呢，劉十一突然感覺呼吸有些急促，緊接着眼前便是一黑，而後整個人便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
一同倒地的還有跟在他身後的這些人。
甚至連遠處負責包圍帳篷的那些手下也未能倖免，悉數倒地不起。
劉十一躺在地上，只覺渾身沒有半點力氣，甚至連動下手指都無比的艱難。
他的心迅速跌到了谷底。
毫無疑問，自己這是敗了，而且還是一敗塗地。
孔向東甚至都沒露面，自己這些人便全都倒在了地上。
直到這時，劉十一才驚覺自己這些人剛剛的謀劃有多麼的可笑。
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自己明明已經佩戴上解毒藥囊了，爲何還會中招呢？
要知道這些年來劉十一一直在暗中留意孔向東的手段，這些藥囊就是他在這種情況下，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弄出來的，基本可以免疫孔向東所有的毒素攻擊。
這也是他敢動手的最大依仗。
結果辛辛苦苦謀劃了這麼多年，最終卻什麼用處都沒起到，這着實讓劉十一有些不甘心。
正在這時，頭頂傳來了腳步聲，孔向東心中一顫，隨即竭盡全力的擡起眼皮往上看去，然後他便看到了一雙腳，但再往上他就看不到了。
而腳的主人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直到片刻之後，此人才慢慢蹲了下來，然後輕嘆一聲道。
“十一，果然是你。”聽到這個聲音，劉十一心頭一震，想說話卻根本說不出來，只能認命般閉上了眼睛。
因爲說話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們這次的行動目標，也是他跟隨多年的大頭領，孔向東。
可劉十一併不知道，孔向東此時正神情平靜的看着他，眼神中並沒有憤怒，反而有一絲悲憫。
而後他輕輕揮了揮手，劉十一隻覺上半身一鬆，居然可以說話了。
“說說吧，到底爲了什麼？”孔向東淡淡道。
劉十一猛地睜開雙眸，嘶啞着聲音喊道：“因爲我不服！”
“憑什麼就要由你來做這個大頭領，我卻只能做你的手下？”
看着面色猙獰的劉十一，孔向東淡淡道：“就因爲這個？”
“沒錯，這難道還不夠嗎？”劉十一冷笑道。
啪！
話音剛落，孔向東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扇得極狠，至少劉十一當時都被打懵了，鮮血混雜着牙齒碎片飆飛出了老遠。
而後就見孔向東淡淡道：“知道爲什麼打你嗎？”
劉十一吐出一口帶血的濃痰，滿臉挑釁的看着孔向東。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老子反正也活夠了！”
“你想錯了，我不會殺你的。”
“嗯？”劉十一聞言一愣，隨即難以置信的看向孔向東。
他本以爲自己這下肯定是必死無疑了，卻沒想到他居然不殺自己。
“怎麼？很奇怪？說真的，你得感謝我現在的脾氣已經改變了很多，否則都不用你們動手，早在那個韓三試探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們全都給殺了。”
劉十一死死盯着孔向東，“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這並不難猜，能在我手下這些趕海人中擁有着僅次於我的威望，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說到這，孔向東衝着一臉錯愕的劉十一一笑。
“知道剛纔我爲什麼打你嗎？因爲你的怯懦。”
“口口聲聲說憑什麼我做頭領，你卻只能做手下，但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只是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握住罷了。”
“而且這麼多年來，你有無數機會可以離開，然後另起爐竈，我都不會阻止，結果你沒有，反而躲在隊伍之中偷偷剋扣魚乾。”
“這些我其實都知道，只是一直懶得理會你罷了，結果沒想到你今年居然膽大到敢對我動手了，這倒是讓我高看了你幾眼。”孔向東淡淡道。
劉十一越聽越絕望。
他本以爲自己掩飾的很好，結果人傢什麼都知道，只是懶得揭穿罷了。
“你還有你手下這幫人應該都是爲了最近我躲至大雪山前，不肯去海邊的事而對我心生怨恨的吧！”孔向東這時說道。
“是！”劉十一老老實實的回答。
“很好，那現在你們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了。”
說完這句話，也不知道孔向東動用了什麼手段，劉十一以及他的這些手下突然恢復了對身體的掌控力。
而後就見他們紛紛從地上爬起，用複雜的目光看向孔向東離去的方向。
尤其是劉十一，他忍不住問道。
“那你爲什麼不殺我？”
“很簡單，因爲犯不上。”孔向東頭也不回的說道。
“犯不上……。”劉十一嘴裡輕聲呢喃着這幾個字，最終深深看了孔向東的背影一眼，而後一揮手。
“走！”
孔向東現在沒殺他們，可不代表着以後不殺。
所謂遲則生變，所以劉十一等人不敢久待，趕緊便逃離了營地。
當他們揹着行囊跌跌撞撞的逃入黑暗中時，楊展則一臉嚴肅的看着孔向東。
“這麼看我幹什麼？不認識了？”孔向東笑道。
“確實有點，你居然連手下的反叛都能容忍，我實在很奇怪那位趙小爺都對你說了些什麼，以至於讓你改變了這麼多。”
孔向東呵呵一笑，“沒你想象的那麼複雜，我其實本來想殺他們的，但劉十一動手前的一句話讓我改變了主意。”
“什麼話？”
“他的手下本來打算火攻的，結果被劉十一給阻止了，說是一旦火勢相連將傷及無辜，這點足以證明他人還沒壞到骨子裡，所以我就給了他一個機會。”
楊展的神情卻彷彿是在聽天方夜譚一樣，一副你在逗我嗎的表情。
因爲就以孔向東的性格，怎麼可能會在乎這些。
果然。
很快孔向東便也樂了。
“當然，這也只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已，這些人都是跟隨我多年的手下，如果我就這樣全部誅殺的話，難免會寒了其他人的心，倒不如放他們走。”
“反正他們是絕不會就此離開的，肯定會重返海邊，這樣等到時候出事之後，不但可以震懾其他人，也能讓所有的質疑之聲自此全部消失。”
楊展這才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情，然後有些奇怪的問道：“你就那麼篤定無妄海會出事？”
“沒錯！”孔向東點了點頭，然後擡頭看了眼棚頂。
雖然有篷布的阻隔，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但孔向東對時間的推斷一向是很準的。
他知道最多再有一刻多鐘的時間，天就該亮了。
而往年到了這個時間後，哪怕是大雪山之前，也休想再見到陽光。
但今年反常的氣候以及天時已經打亂了一切。
這種亂象讓很多趕海人爲之瘋狂，孔向東卻從中嗅到了濃濃的危機感。
所以他纔會那麼大度的放劉十一他們離開。
因爲他想試驗一種全新的模式，不再依靠暴力來震懾手下，而是通過理智跟精準的判斷來折服其他人。
而這個建議，正是趙崖給他的。
時間過的很快，微弱的陽光將營地從睡夢中喚醒過來。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直到發現劉十一等人消失之後，這些人才恍然大悟，然後都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畢竟這可是一次赤裸裸的背叛啊。
天知道孔向東會對此做出什麼舉動來。
但此時的孔向東，卻正在帳篷中閱讀着那隻信鴿剛剛帶回來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