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辭晚一刀劈中的那人,便是北斗七星陣中佔據主陣位置的那一個。
按照北斗七星陣的特性,本來是存在有完善的替補循環。
七個陣位中,縱有一人受傷或者身死,只要有備陣之人及時完成替補,陣法也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然而,眼下此刻的問題卻是:
中了宋辭晚一刀的天權位修士,他一時未曾死亡,他也沒有倒下,他只是很明顯中刀受傷了。
可是他整個人卻忽然處在呆滯中,鮮血從他口中不停涌出,他機械地按照北斗七星陣的步法繼續踩踏罡步,卻偏偏,他的速度比照正常速度總是慢人一步。
他佔據着天權位,沒有絲毫要讓開的意思,使得替補者始終不能正位。
天璇位的女修士焦急地喊出一聲:“鄭師兄!你醒醒……”
第二個醒字尚未完全落音,北斗七星陣的運轉就遭到反噬。
天權位的鄭師兄再度張口,吐出鮮血。
他轉頭看向宋辭晚,伸手一指:“你!你不是……”
他想說“你不是”什麼?
他說不出口了,更加強烈的反噬來了,天穹之上投射而下的七道星光,隨着下方北斗七星陣的紊亂而徹底扭曲起來。
一道星光掃過,從鄭師兄的頭頂落下,瞬間便將他的頭顱連帶着上半個身軀一起,都切割成了虛無。
角落裡,路輝與路遠兄弟兩個都驚呆了。
路輝說不出話來,路遠低聲傳音道:“北斗七星陣反噬了,跑,我們快跑!”
兩兄弟手拉着手,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一邊跑,他們間或回頭。
只見那明月坊的西門邊,天空中依舊有混亂的星光不時投下。
但凡星光掃過之處,若有活人,此人便必然是要損身傷命。
這些扭曲的星光具有太過強大的殺傷力,所過之處能將一切活物都掃成虛無。
修士們的身軀就好似是紙糊般,被掃中胳膊,胳膊沒了,被掃中腿腳,腿腳沒了,而若是被掃中頭顱,那就會像是天權位的鄭師兄一般,直接死無全屍。
宋辭晚都不免心驚肉跳,因爲她方纔催動神明睜眼,一瞬間,滿身真氣便消耗掉了將近八成。
她的識海中,睜開眼睛的神明又飛速將眼睛閉上了。
可是消耗掉的真氣卻沒有那麼容易重新補完!
宋辭晚嘴脣微動,便有一顆顆赤陽丹直接出現在她口中,被她快速吞服。
與此同時,亦有數道,甚至數十道星光從她身周縱橫而過。
宋辭晚還見到一個奇景,她看到,明月坊上空,無形之氣搖曳升空,而天空之上,混亂星光投下。
星光過處,那些飄搖的無形之氣亦被衝擊成了虛無!
原來,無形之氣也能被擊滅。
北斗星光之威,竟至於此。
而佈置陣法,引動星光的那些修士們,經過方纔一個瞬間,已有五人身殘,三人身死。剩下的那些,有的向不同的方向逃散,有的試圖拯救同伴,卻又反被星光擊中。
快,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快到宋辭晚也未曾料想到還有這樣的轉折,快到以她的速度也幾乎未能躲過這些星光的侵襲。
她的手臂被掃掉一片血肉,她也沒時間查看,她將極限速度施展開來,甚至都顧不得維持黑衣刀客的武者人設。
草上飛加持御風術,她整個人都化成了一團風中的光影,倏忽之間,她便遁走近百丈。
後方,有人在星光下直接湮滅,甚至都來不及發出一聲痛呼,有人奮力呼喊:“救我,救命!”
這些人,有修爲高的,也有修爲低的,有男修士有女修士,也有成熟的,有青春的……
他們可能是別人的兄弟、姐妹,也可能是別人的兒子、女兒,他們不論如何,年齡總歸在五十歲以下,本該都有大好前途,無限未來。
然而修行之路就是如此,有的時候一着不慎,便是身死魂滅。
還有的時候,甚至你極度的小心了,謹慎了,也有可能逃不過一場忽如其來的無妄之災。
比如路輝與路遠兩兄弟。
紊亂星光的擴散速度快到不可思議,路輝與路遠兩兄弟雖然是最先逃離的,但他們的速度卻不夠快。
眼看後方的星光就要將他們追上,兄弟兩個心膽俱裂。
忽然,有一道暗影從兩人身側飄然拂過,路輝嘶聲大喊:“道友救命!”
這一聲喊,對於路輝而言,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他雖然看不清,但心裡其實明白剛纔從身側越過的那道身影應該就是“黑心魔刀”。
向這位魔頭求救,他會救人嗎?
路輝對此完全不抱希望,卻不料那前方的身影雖未停頓,暗影中卻有一卷繩索倏然射來。
這繩索宛若靈蛇般將路輝與路遠兄弟二人飛速捆住,而後,兩兄弟就像風箏一般被人帶得離地飄飛起來!
路輝大喊:“啊!”
路遠亦是大叫:“啊!啊啊!”
死亡的星光還在後方追逐,路家兄弟二人經歷了此生從未有過之奇異情境。
他們被人當成風箏,捆着放飛了!
偏偏他們還不敢反抗,不能反抗,他們甚至還要對將他們當成風箏放飛的人感激涕零。
他們同時還要努力壓着些身形,不敢飛太高,至少,不能超過兩側屋宇的高度。
平瀾城中,可是有禁空大陣的!
飛太高,那也是找死。
路輝奮力扭頭往後看,只見那後方的世界,幾乎就要變成一片星光的海洋。
星光之下,那麼多飄搖的無形之氣通通亦都成了虛無。
而奇異的是,現世中的建築與生靈卻完全不受這些星光影響。
他們不知道,這彼世界中正有怎樣一場奇絕的星光雨,它落下無聲,卻能收割無限生命。
不知道什麼時候,路輝與路遠兄弟被帶飛着離開了明月坊。
他們還看到,明月坊中有不少的彼世界修士,像是倉皇的蟲豸般,從一個熱鍋中逃竄而出。
哦,他們也在逃命,不止是路輝兄弟在逃命……
路輝還看到有兩個讀書人,一人頭髮散亂了,一人冠帽歪斜了。可那冠帽歪斜之人,即便是亡命奔逃,懷中卻還死死抱着一隻貓,片刻不肯撒手。
貓兒悽聲叫:“喵!喵喵喵——”
這是喜劇?還是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