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納堅伸手從托盤上取下一杯,敬到蕭令姜面前:“爲迎尊客前來,我特意備下了美酒,還請公主能滿飲此酒,以應吾等相迎之心。”
蕭令姜的目光落到杯中滿溢的酒水上,緩緩一笑:“多謝那囊城主了。”
說着,她擡手穩穩接過酒杯,用右手無名指沾了沾酒水,對空輕彈三下,而後才掀起面紗一角,將酒杯送至面紗後,低頭輕啜。她每喝一口便停下等達納堅將酒杯斟滿,如此三次後纔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衆人驚鴻一瞥,只隱約窺其半分形貌,那面紗便又輕輕落下。
然而就是這半分,也足以讓衆人浮想聯翩,不知揭下面紗之後,這大周的永安公主生得該是何等一副好相貌……
達納堅眯了眯雙眼,她對此地的敬酒禮節倒是清楚。他本有意藉機令她出醜,沒想到倒落了空。
他瞥了眼一旁的貢吉,必然是貢吉提前與她說了。呵!他倒是一心要去締結周蕃兩國之親!
察覺他的目光,貢吉亦是心下無奈。
他可沒這般好心,去提前告知蕭令姜邏些之地的習俗。那囊氏要去難爲她,他恨不得拍手稱快,又怎麼幫她避開?
雙方若是相鬥,無論哪方輸贏,對他皆只有好處,他只管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此番,達納堅當真誤會了他。
貢吉若無其事地看着達納堅給裴攸敬完就,而後來到他面前。
他面上含笑,從對方手中接過酒杯,按照禮節飲下酒水。
達納堅望了望他身旁,挑眉問道:“大相,怎地不見國師至此?”
貢吉嘴角一抽,他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如今王上推崇佛教,西蕃上下大興佛法,僧人地位可謂是前所未有之高。陀持作爲佛教密宗傳人,更是高居國師之位,雖不參政,可也當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連帶着不少崇佛的大臣,亦被王上提到了朝廷要職。
相較之下,西蕃本土的苯教勢力卻日漸凋敝,苯教大臣再不負往日輝煌。
如此境況下,佛教與苯教可謂水火不相容。
他這個大相身負陪同蕭令姜與裴攸重任,達納堅請他們入府,他必是避不開的,但陀持國師卻無此煩憂。
達納堅此人並不好打交道,眼下又在對方地盤,陀持雖不懼他,可也無意再額外生枝,是能不見便不見的。
因而,他在莫託相邀之後,便帶人轉去了驛館。畢竟,達納堅邀請的是大周的永安公主與鎮北王世子,可沒說定然要國師一道。
貢吉呵呵笑道:“國師近來修行時心中恰有感悟,便自去驛館觀坐了,此番便不來叨擾了。”
達納堅意味不明地冷哼一聲:“不來叨擾?我瞧怕是國師嫌棄我們這些人擾了他修行吧?到底是王上最爲看重的人物,如今到了邏些城,竟是連面都不曾露!”
貢吉聞言額心猛跳,他說的倒是好,也不瞧瞧,上次他與陀持前往大周途徑此地,他是如何找麻煩的?
也虧得國師大度,不與他計較,若不然佛教與苯教之間又要一番好吵。
他扯了扯麪皮,乾巴巴地笑道:“城主言重了。國師着實是修行所礙,這才未能前來。”說着他示意達納堅別忘記一旁的蕭令姜與裴攸:“公主與世子也站許久了,咱們還是先進去纔是。”
“大相說的是,還是尊客爲先。”達納堅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而後便換上一副笑容,“公主,世子,請!”
蕭令姜微微頷首,擡步向前。
西蕃之地的建築有別於大周,除卻牧民常居的帳篷、木屋外,貴族所居多是便是碉堡式的房屋。
這是一種用石塊壘砌的房屋,每幢高至三四層,一幢幢按不同的功用鋪排開來。房屋的外牆有明顯收分,成上下大小的梯形,因外觀穩重敦實猶如碉堡,故稱爲碉房。
其外牆上的窗洞以窄長形居多,上端挑出小檐,頗具幾分美感。
蕭令姜隨着達納堅進了大廳,便見屋內牆壁上方繪着色彩豐富的吉祥圖案,大廳正中掛着一副巨大的唐卡,色彩明亮,格外引人注目。
其上畫着無數西蕃符紋以及一隻醒目的人面鳥身圖騰,那物嘴如鷹喙、面呈怒狀,頭戴尖頂寶冠,雙翅外展,很是威嚴。
達納堅笑着介紹:“此物喚作‘瓊’,乃是我西蕃之地的祥瑞之鳥……”
蕭令姜微微側耳,聽他將傳說一一講來。
達納堅見她饒有興致地盯着唐卡打量,眼中幽光一閃而過,雙掌輕擊,喚道:“來人,去將我特意爲公主備下的唐卡取來!”
蕭令姜微微擺手:“無需麻煩,我只是觀此卷唐卡色澤鮮豔,璀璨奪目,於是多看幾眼罷了,那囊城主不必另備。”
達納堅哈哈一笑:“公主不必客氣。唐卡乃是我西蕃獨具特色的繪畫形式,傳承着我們天神兒女的信仰和智慧,其上顏料皆是採用自珍珠、瑪瑙、珊瑚、松石等珍貴的礦物寶石和藏紅花、藍靛等植物,以示其神聖。”
“唐卡的豔麗是永不褪色的,只是佳物還需人賞,聽聞公主要來,我一早便命人爲公主準備了一幅,還望公主不嫌棄纔是。”
說話間,奴僕便已捧着一幅卷軸奉了上來。
達納堅擡了擡手,兩名奴僕便一左一右將畫卷緩緩展開,只見其上以西蕃人信奉的天神故事爲始,一筆一筆將雪域高原的風情世俗、山光水色述來。
達納堅上前將畫卷重新捲了起來,親手遞給蕭令姜:“不知公主可願笑納?”
且拋開信仰不論,但從畫技與製作的角度,她不得不承認,這幅唐卡,確然製作精美、筆觸細膩,堪稱佳作。
“那便多謝那囊城主。”畫都遞到她面前了,蕭令姜自不好再拒絕,她伸手接過唐卡,然而方觸及畫卷,便不由皺眉。
擡頭,便見達納堅衝着她幽幽一笑:“公主客氣。如此,這由少女人皮精製而成的唐卡,也不算埋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