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臺階從山腳呈“之”字型蜿蜒而上,由山腳至王宮正殿,共有一千零八級。
蕭令姜坐上早已備好的步輦,便由宮人擡着拾級而上,到了正殿之前。
“大周永安公主、鎮北王世子到!”
唱喏聲中,蕭令姜擡腳邁入大殿,迎着衆人或審視或好奇的目光,一步一步行至殿中。
大殿之上,一名頭戴朝霞冠,垂珥璫,着大翻領素色長袍,雲肩左衽的男子正肅然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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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約而立之年,膚色略顯黝黑,五官卻猶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帶着幾分西蕃之地特有的野性粗狂,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即便是端坐在那兒,也令人不由想起雪山之巔的蒼蠅。
這位,便是西蕃的國君木赤贊普了。
蕭令姜緩緩上前,雙手合握於胸前行了個周禮:“大周蕭令姜,參見西蕃王上。”
望着殿中那頭戴冪籬看不清形容的大周公主,木赤贊普不由皺了皺眉,他右掌微擡,沉聲道:“公主無需多禮。只是……如今既然已至王宮,公主又爲何頭頂冪籬,不露真容?”
“是呀。”他身旁一身着紅衣,面容嫵媚明麗的女子也跟着道,“公主何不取了冪籬?早便聽聞,大周的永安公主清雅絕倫、姝色無雙,如今相見,我等更是好奇得緊。王妃姐姐,你說可是?”
說着,她微微側首,含笑瞧向一旁的那囊氏。
看到這以後就要與她平起平坐的大周公主,那囊氏心中定然是忿然不平的吧。那囊氏日日一副高貴模樣,不正是有着這正妃的身份和大王子云丹在?
她已誕下沃鬆,深得王上寵愛,如今還來了個傳說中極爲貌美、位同正妃的永安公主。
她倒要瞧一瞧,那囊氏如何還坐的住。
那囊氏眼角微擡,勉強牽起一抹笑意:“自然。”
殿中諸人皆將目光落在蕭令姜身上,似乎都在等她取下頭頂冪籬。
察覺到衆人目光,蕭令姜忍不住咳了幾聲,那咳聲中還帶着幾分壓抑,叫人聽得不由皺緊眉頭。
貢吉看向她的眼神微深,蕭令姜那風寒瞧着似乎愈發嚴重了……
蕭令姜強自按下咳意,輕喘了兩口氣,方道:“永安近日染了風寒,未免將病氣過給旁人,這才戴了冪籬。王上及兩位王妃身子尊貴,若是不小心被永安過了病氣,那便是永安之過了……”
“小小風寒又有何懼?”蔡邦次妃笑了一聲,“王都有別於大周,地勢較高,恐怕是公主初到此地有所不適,這才感染了風寒。我等久居於此,倒不至於被這風寒嚇到了。”
“再說,咱們離永安公主還有段距離呢,倒也不用擔心。王上,您說是不是?”
“愛妃說的有理。”木赤贊普眼中幽光一閃而過。
他聽貢吉傳信道,這大周的永安公主蕭令姜頗有手段,且不說她曾壞了西蕃在南詔那處的佈局,便說她能躲過貢吉與神宮暗中佈下的種種殺機,安然到了王都,便可見此女不凡。
這樣一個女子,當真就因一個風寒病得不好見人了?
他倒要瞧瞧,這永安公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木赤贊普盯着蕭令姜,如蒼鷹般銳利的眼神似乎要透過冪籬將她看透:“公主還是將冪籬取下吧。”“這……”蕭令姜語氣猶疑,遲遲不願擡手取下冪籬,“王上,永安眼下不好見人,還是等身子康健了,再拜見王上吧。”
木赤贊普聲音微沉,聲音之中已然滿是不快:“怎麼?莫非大周送來的公主竟是見不得人不成?”
貢吉亦滿是疑惑地望向她,依着蕭令姜的性子,不至於因個風寒便如此瞻前顧後,再看一旁的裴攸面上隱帶焦急憂心之色,他不由皺眉。
木赤贊普如此步步緊逼,被這滿殿的人盯着,蕭令姜竟是再也想不出任何推脫之辭,她輕嘆一聲,終是擡手將頭上冪籬摘了下來。
冪籬取下的那一瞬,大殿之中便是一陣輕呼。
眼前之人身着丹色衣袍,亭亭玉立,然而一張臉卻叫驚人驚詫不已。
只見那傳說中姝色無雙的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子,有的甚至已然破裂流膿,哪裡有半分傾國傾城之姿?
蔡邦次妃更是嚇得花容失色,若不是有衆臣在,她恨不得要立時躲進木赤贊普懷中:“王上,這……”
“愛妃勿怕。”木赤贊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撫,而後皺眉看向蕭令姜,“永安公主?”
“確實是我。”蕭令姜頷首,一副無奈模樣。
木赤贊普眉心皺得更緊了,一雙如鷹隼般的眼眸緊緊盯着她:“公主眼下形貌是怎麼回事,不該與本王有個交代?”
“王上與我要個交代?”蕭令姜苦笑一聲,“我自己尚不知該去問何人要這份交代……”
“我不過前幾日覺得身子略有乏力不適,本以爲休息一下便好了,誰曉得一夜之間便生出這般多的紅疹來,用盡法子也難以消退,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永安在大周之時,一切安好。哪成想一朝和親,路途漫漫不說,路上更是殺機重重。快到王都了,竟還被這莫名的紅疹,毀了女子最爲珍視的容貌……”
“王上覺得,永安這等模樣,該如何見人?我這才迫於無奈,戴上冪籬遮掩起來。誰曾想……”說着,她不禁泫然欲泣,擡首直直望向木赤贊普。
只可惜,她眼下尊容實在叫人難以入目。
木赤贊普忍不住從她臉上別開眼,將目光虛虛落在她身上,安撫道:“公主莫要心憂,我西蕃王都醫師能人衆多,定然能爲公主治好此症.。公主……還是先將冪籬戴上吧,免得不小心受了風,反倒病得更加厲害。”
這大周的公主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就這般突然毀了面容,也怪不得她語中難掩難過。
蕭令姜垂下頭,依言將冪籬戴到頭上,隨着她擡手的動作,衣袖滑落時可隱約看見其腕間亦是佈滿了紅疹。
木赤贊普眼中微深,她這紅疹來得蹊蹺,不知到底是何原因?
他看了看貢吉,又瞥了眼一旁的正妃那囊氏,貢吉曾傳信道,他們回城途徑邏些城時,那囊氏一族對這永安公主可是不太友好。
這裡頭,可有那囊一族的手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