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物質文明的時候,精神文建設也得跟上,只是怎麼選擇,就比較麻煩了。
就江陰邑現在的行情,李縣長要是說咱們鱷人有力量,要做江陰邑的“人民公僕”,那指不定鱷人偷偷地就得造李縣長的反。
做啥公僕?我們要做主人!
別看李縣長撤出“義”字大旗,但對鱷人和勇夫來說,這視角是有問題的。在這幫剛脫盲剛致富的牲口們看來,這個“義”字,當然只有我們鱷人和勇夫纔有資格喊出口啊。
不明真相的村民哪有資格?沒有歸順的“沙野”哪有資格?國際菜雞哪有資格?
而且跟鱷人、勇夫共進退的,是他們的家人,而他們的家人,往往從事的職業,在江陰邑的體系中,也是相對要“高端”一點的。
以收集澱粉爲例,江陰邑附近的土地,芋頭畝產大概是兩千斤左右,精加工製作而成鱷人配給,大概能出兩百斤不到的精面。
整個生產過程中,從收穫芋頭、清洗、去絲、去皮、研磨、打漿,都是奴工、夷人、野人來操作。
比如研磨,芋頭研磨主要靠擦,在粗糙的河牀石板上手工摩擦,然後用清水沖洗,經過“沉澱-沖洗-沉澱”反覆操作之後,就得到了粗製的芋頭澱粉。
整個過程看似沒問題,但因爲芋頭會麻手,長期從事這樣的工作,會導致皮膚上有一層深褐色的物質,用清水洗,是洗不乾淨的,需要用到鹼性液體浸泡,才能些微地緩解。
而表皮上稍微有一點點傷口,就會導致麻癢無比。
粗加工之後,到了精製緩解,工人主力就是“白沙村”村民爲骨幹,鱷人、勇夫家屬爲輔。
一年多下來,現在“白沙村”的老村民,大多都是班長,優秀一點的,能夠成爲倉管或者車間主任。
精製車間主要就是給粗製芋頭澱粉打漿,然後用網篩來篩漿,反覆幾次,二次靜置脫水,可以選擇曬乾,也可以放在烘焙房進行烘乾。
最後得到的澱粉,精細程度是相當可觀的,再用絲綢製作的網曬去除大顆粒雜質,剩下的芋頭澱粉,就可以壓制包裝,一隻竹筒塞得嚴嚴實實,可以塞兩斤芋頭澱粉。
兩斤芋頭澱粉加入鹹肉、鹹菜之後,用石板烘烤香煎,能夠做成稞條一樣的煎餅。口感介於米粉和麪粉之間,對李解來說這不算什麼美食,但在這個時代,就是補充體力的高能食品。
到這個步驟,普通奴工是不能接觸到的,最少也是勇夫家屬,纔有資格經手。
原因很簡單,要防止投毒,而勇夫家屬除非恨意強到要毒死自己的兒子或者老公,否則不會這麼幹。
同樣又因爲精製的生產環節相對要衛生、輕鬆得多,在大量苦差事面前,這就是一個相對體面的崗位。
即便沒人說,但在江陰邑的內部,這都算是李解給鱷人、勇夫的一個隱性福利。
優越感、高等感,會把核心力量更加凝聚在一起。
凝聚的過程中,再進行精神意識的包裝,那就不會喪失理智,也不會輕易地自爆。當然該自爆的時候,還是得自爆。
只不過李縣長高舉“義”字旗的行徑,也無非給小弟們有點盼頭的同時,還有點追求。
有上升渠道,遠比天下列國強得多。
至少在江陰邑,你只要貫徹了“義”,是真的有機會升上去。
而那些個明明是因爲託關係走後門進來的,只要有了“核心價值觀”,也就是“義”,那就很容易說服自己,騙過了自己,自然也就心安理得。
騙過了自己,再去騙別人,也就輕鬆得多。
“阿東,這次行動,怎地叫這個名?”
一臉傻樣的沙哈湊到正在畫圖紙的沙東跟前,好奇地問道。
誓師大會之後,江陰邑的軍事行動自然有了行動代號,武裝力量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要帶着物資去和巢、舒諸地國家匯合;一份則是先行前往江北,然後組織江北夷人、野人青壯,從邗溝北上,然後再入泗水。
分了兩個部分,自然就有兩個行動代號。
一開始李縣長讓手下們自己想個名字就完事兒了,但因爲之前“江小白”這個事兒讓手下們覺得取名這個事情,還得老大拍板,於是又推了回來。
這讓李縣長很惱火,尋思着你們這幫狗子還學會這招了?
這是有情緒?
你們有情緒,老子沒有?
於是北上的部隊,代號“蘇卡不列”,西進的部隊,代號“麻色法克”。
愛咋咋……完事兒!
以江陰邑的印染技術,其實搞個幾千套海魂衫出來,倒也不難,就是成本太高,而且戰鬥力容易爆表,李縣長尋思着還是悠着點。
“我怎麼知道?問首李去!”
沙東瞪了一眼沙哈,“你若無事,不若好好訓練,想甚麼名稱,關你何事?”
“我就問問。”
沙哈撓撓頭,“阿東,我是去巢國好呢,還是直接去逼陽國好?首李讓我自己選。”
正畫圖畫得煩躁,沙東猛地直起身來,將手中的炭筆往桌子上一摜,“出去!”
“……”
“出去!”
“……”
胖大的沙哈抿了抿嘴,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現在沙哈很糾結,去逼陽國的話,一時半會兒未必能打起來,因爲首李說了,晉國人剛剛到徐國,正要吃掉徐國的西北地盤呢。宋國人不敢這時候動手,怎麼地也得等晉軍稍微休整的時候,纔會進攻逼陽。
眼下正在外交場合上斡旋的,是商無忌,他的身份是逼陽國相國佐官,自然可以充當逼陽國使者。
掛印遊說諸國,一靠拳頭二靠錢,商無忌最少也能再拖延宋國十天半個月的。
這時候去逼陽國,大概率就是曬太陽。
沙哈的愛好不多,平日裡訓練也艱苦認真,可是光訓練轉化不成快感。
只有在咫尺之間奮力廝殺的那一刻,沙哈才能找到一種說不上來的興奮,無比的興奮!
“去巢國會不會好一點?”
正念叨着,沙哈突然看到了嬴劍,明後天,嬴劍就要組織船隊先行前往羣舒之地。像六國、宗國這些小國家,因爲公子巴的關係,此次援助逼陽國,他們也是要出兵的。
去年冬天,六國就出兵五百,因爲“質子”公子巴在江陰邑“受苦”。
今年更不一樣了,公子來的更多,還不止一個六國,宗國、英國、羣舒七國都有,不過大多都是被國內排擠的倒黴蛋,做“質子”也就是混口飯吃。
和其他國家的“質子”不同,這些倒黴蛋只想盡起大軍把自己的老家給抄了,然後把國君剁死了喂狗,狗不吃扔長江,總有寬吻鱷不嫌棄的。
“阿劍!”
“仲哈?不知喚我何事?”
“逼陽和羣舒,我去哪裡能立刻廝殺?”
嬴劍眉頭微皺,沉吟了一會兒:“這……若去逼陽,未必能立刻作戰。”
“對吧,我也是這樣的想的!”
雙眼放着光,沙哈眼睛瞪圓了,“去羣舒之地,是不是能殺上一通?你不是很想滅了舒龍國嗎?現在就是個好機會啊,你是舒龍國出來的奴隸,你不恨舒龍國嗎?有仇報仇,這也是‘義’啊。”
“……”
嬴劍是很不願意回憶起在舒龍國的糟糕經歷的,奴隸的身份,不提也罷。提了那真是渾身難受,原本潛伏的仇恨,瞬間就冒了出來。
曾經作爲舒龍國的卿士,他是真的想讓舒龍國振作起來,就算不能統一羣舒之地,至少在吳楚兩國之間,也能保全社稷啊。
結果國內外各種周旋,反而被國君背後捅了一刀,深仇大恨,也就是這樣了。
“呼……”
吐了口氣,嬴劍擡頭看着目光灼灼的沙哈,“首李許你作戰之權?”
“我乃特攻隊長,江陰第一突擊手,首李說我有猛將之才,自是又出戰之權。”
“信物。”
沙哈一愣,旋即從懷裡摸出來一枚令符,“喏。”
“好。”
看到令符,嬴劍眼睛一亮,首李對沙哈的看重,一眼便知。只是沙哈顯然不能隨便卵用,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打什麼時候打,他的作用,主要就是給部隊主官當做攻堅力量或者破局工具來用的。
講白了,沙哈是撕開局面的最優工具人。
而且已經在郯國證明了自己,十步殺一人的沙哈,其勇猛的資質,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仲哈隨我入羣舒,十日至舒龍,一日滅其國!”
“好!”
聽到嬴劍這麼說,沙哈頓時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