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不停蹄南下岱山的嬀田,其實現在還有點懵圈,他判斷齊侯的確是在陽關吃了癟,但是內情如何,是不是真的只是軍事問題,不好說。
不來齊國,都以爲齊國富庶、底蘊深厚、實力強大,等在齊國混了一年半載,才知道這是個山頭林立的國家。
其五都制度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好處自然是總體的實力非常強悍,論經濟實力,只怕是當世第一,積攢下來的生鐵、鹽、布匹、木材、石材、甲具、舟船、戰車、牲口,在吳國瘋狂搶劫幾個列強之前,他就是事實上的第一。
然而壞處也很明顯,實力轉化的能力極差,遠不如晉國。
晉國長期稱霸的重要原因,就是釋放出來的力量,是當世第一。
在過去的十幾代人中,齊國每次跟大國碰撞,都沒有贏得很漂亮,長期處於劣勢。
齊楚、齊吳、齊晉幾次摩擦,齊國的國君,往往都只能調動駐紮都邑的五鄙師旅,其餘都邑的部隊,用起來非常麻煩,很不順手。
加上國君繼位有嚴重的政治仇殺,也就形成了規模極大的政治家族。
千乘邑高氏,就算他們再怎麼忠君愛國,可已經做大到了這種地步,已經能夠單刷鄋瞞五部,這能讓國君安安心心把國家的北部疆土,交給他們管理?
那到底誰是國君,誰是臣下?
到了齊國,並且深入其中交流、觀察,嬀田這麼一個外出流浪的陳國上士,才覺得齊國就是一個永遠在晉國稱霸前夜的國家。
國君要是再放權,搞不好五都豪族,就要開始瓜分齊國,說不定就是幾個大族直接分裂。
可國君要是收權,五都豪族又開始玩花活,畢竟到手的權力、財富,那是怎麼都不捨得再放手的。
這種微妙的平衡,讓齊國在制度建設上,陷入了怪圈,歷代齊國國君,都沒有太好的辦法,一直都是在兜兜轉。
從儲君變成國君,齊國的公子,是需要千乘邑高氏這樣的政治豪門支持的,而登基上臺之後,又需要幾年的蟄伏期,幾年的爆發期,如此十幾年下來,什麼雄心壯志都磨得一乾二淨。
等國君年紀超過四十歲,差不多就是等着死亡降臨的狀態。
所以,歷代國君,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夠改變這種政治生態的契機。
嬀田在收到委任狀的時候,就迸發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齊侯用他這樣一個外人,前去攻打陽關這樣一個非常重要的關隘,會不會有別樣想法?
外人看來是齊侯的無能狂怒,但嬀田完全不這麼想。
沒辦法,他這幾年的經歷,實在是……一言難盡。
由不得他不多想。
“君子若是有所猶豫,不若使夫人詢問公主?”
嬀田的門客見老闆對齊侯的任命,想得實在是太多,於是勸說老闆,與其在這裡瞎想,不若讓老闆娘去問問看齊侯的老妹兒。
“唔……便如此罷!”
想想也是,自己在這裡各種胡思亂想,想瞎了心,也未必知道齊侯到底是怎麼打算怎麼安排的。
當初不想努力的嬀田,找了鞍邑富婆結婚,生活總算是走了起來,日子也逐漸變得有滋有味。
再加上鞍邑富婆來頭也不算小,乃是工婁氏女,遂國滅亡之後,就是由齊國委託了一部分當地人來共同管理。
如今工婁氏,就是齊國的地方世族。
只是跟五都豪門比起來,就有點不夠看,不過工婁氏開口說話,總算還是有人聽的。
再加上工婁氏富婆很是會做人,花錢又爽快,對老薑家的男女老少,都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喜歡你的人,我還能不喜歡你的錢麼?
而能夠把富婆伺候好的嬀田,自然也就被人多看兩眼。
還是那句話,我可以瞧不起你個吃軟飯的陳國上士田,但不可以瞧不起你陳國上士田背後的錢。
再說了,也沒人覺得嬀田是來吃軟飯的,因爲他的履歷相當輝煌。
經歷過逼陽之戰,給現在的漢子國國君曾經的大吳國王命猛男李解,送過公主,還是兩回。
就衝這個,齊國內部也是覺得,這位陳國帥哥,那必須是爲了改換一下心情,纔來的齊國。
要是幹了什麼壞事才跑路,那陳國和漢國,不得雙重通緝啊。
江湖上沒有追殺令,那就說明太平無事嘛。
所以嬀田在齊國的小圈子裡,上層大佬們,可能沒把他當一回事,可在中下級貴族中,不少人都打算通過他,從陳國和漢國,倒賣一些物資。
有人脈,就有把人脈轉化成錢的機會。
隨後嬀田就派人回臨淄,他那位鞍邑富婆的妻子,這光景正陪着公主挑選衣服呢,都是好料子。
鞍邑富婆自從嫁給了他,也是從鞍邑富婆,變成了濟水富婆。
沒辦法,嬀田的身份,還是能帶來不少便利的。
大小“桃花姬”都沒說他不好,也還奇怪爲什麼中士田要離開陳國前往齊國,所以嬀田偶爾幫現任老婆做一點轉口貿易的時候,大小“桃花姬”都讓手下人稍稍地予以方便。
稍微漏個萬兒八千匹白沙麻布出來,就抵得上鞍邑富婆當初在鞍邑苦幹兩年的。
大概在嬀田過了岱山山道,快要靠近汶水的時候,老婆工婁氏,這纔派人追來,告訴他齊侯這一次會盟的打算,除了要稱霸之外,還有清洗五都豪門的意思。
除了千乘邑高氏不能碰之外,剩下的,都要搞一搞。
這個情報很重要,嬀田大膽判斷,攻魯就是個絞肉機,齊國是打算死人的,不過死誰得看着辦。
國君的直屬部隊,顯然是不能隨便亂死的,那麼,只有讓五都豪門的子弟們,前去陽關叩關,死上一死。
感覺自己抓到精髓的嬀田突然又轉念一想,自己要是認真辦事,那麼是給誰辦?
是給齊侯,還是給五都豪門?
這是個選擇題,要賭一把。
“吾乃陳國君子,當忠心任事也!”
閃過一絲念頭,嬀田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這一次,他給齊侯做刀就做吧。
大家都是賭,何不賭得更大?
嬀田決定在陽光,狠狠地把五都豪族的人都折騰死,不打光不停歇,哪怕五都豪門出來阻撓,除非齊侯鬆口,否則,就是往死裡整。
如果他猜得不錯,爲了平息五都衆怒,總得有人背黑鍋,這個黑鍋,肯定是誰主持戰事,誰來背。
可既然是賭,那肯定還有別的地方可以賭。
嬀田現在賭的,就是齊侯這個老東西,活不了多久。
他對齊軍的戰鬥力,不抱有希望,但是他對漢軍的戰鬥力,無限拔高!
二十三萬大軍在側,嬀田他就不信了,漢子國稍微動動手,齊國能抗衡?
一個魯國就把齊國擋在這裡多久了?
春天都要過去了,春桃都結了好幾個,再有幾天,就是入夏,到那個時侯,還玩個屁!
野戰搞不定漢軍,就是一個死。
而漢軍絕對不會在野戰放過齊國,說不定就是中軍崩盤,而以齊侯七老八十的年紀,這種劇烈的情緒波動,再加上逃竄時候的顛簸。
嬀田要賭一把更大的,這老齊侯,說不得這一戰,就要死在國外!
想到這裡,嬀田立刻派出心腹再度返回臨淄,通知鞍邑富婆,立刻找一個年少公子,好好地拉攏一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