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叔!大事不好!”
“何故慌張?!”
“大、大王命王宮宿衛護持,悄然前往江北!”
“江北?”
姬卯眉頭緊皺,“絕無可能,且不說大王能不能說動王宮宿衛,便是要走,豈能去江北?”
言罷,姬卯便道:“不外是如同往常,在城郊遊戲。”
“大、大常侍亦同往江北!”
“常傑?!”
“正是!”
提到了常傑,姬卯終於神色慌張起來,別人或許不好說,但是常傑,不一樣的。
哪怕這個大常侍非常年輕,但絕對是個狠人。
他是有後之後,再做的常侍,先王在世之時,所有的內豎之中,就他能夠跟李解搭上話。
白沙、陰鄉長期的“貢賦”,就是當初的“小杰”在負責。
姬卯也是聽說過的,常傑當初在陰鄉,便是被稱作“小杰”,偶有逗趣的白沙村少年,便稱呼他一聲“傑哥”。
至先王把一堆的“王命遺詔”派發出去,爲了防止李解這個軍頭憑藉遺詔來搞事,五湖豪族從來沒有說公開侮辱王權。
因爲按照規矩,李解完全可以用“王命遺詔”來姑蘇,來姑蘇的時候,就不是單槍匹馬,而是三五萬大軍。
太叔卯的團隊,之所以對李解如此糾結,根子,就在這個規矩上。
實力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但實力之外,多少讓人覺得李解會講規矩的,無非也就是這點“提攜之恩”。
老妖怪勾陳對李解,非常的開明。
在李解還沒有發達之前,能夠提拔一個野人到貴族序列中,天下間的所有諸侯,有這個魄力胸襟的,少之又少。
即便有人提拔一些在野賢才,這些遺才,大多數時候,也是落魄貴族的後人,自己的出身,並沒有什麼問題。
李解,是真正的野人。
甚至“李”這個姓氏,也是後來追加的解讀,這個解讀,還是吳威王勾陳隨口幫忙補上的。
這份關係,是太叔卯等執政團隊,敢於用李解這個不能輕易動用武器,來恐嚇五湖豪族的最後手段。
對李解的制約力到底有多大用場,姬卯其實心知肚明。
但只要沒到撕破臉皮的那一步,五湖豪族內鬥,也就只能內鬥,不會打成大規模的內戰。
大家頭上都懸着一個叫做“李解”劍刃,那自然就要剋制得多。
可是現在,似乎有人要解決這個威懾力,解決的人,不是五湖豪族,而是自家的大王?
“常傑、江北……”
姬卯臉色有點發白,他把許多訊息串聯起來之後,便發現自己這個大侄子,並不是看上去的那麼單純簡單。
公子寅的兒子,天分再差,遺傳哪怕只有一絲,不會用兵法,還不會用計策嗎?
姬虒一直在隱忍,然後收買了幾個可以用的王宮宿衛,再配合大常侍傑,只要有一次合理的機會,就能順利離開姑蘇城。
等到姑蘇城反應過來的時候,只怕舟船已經到了江陰邑。
到了江陰邑,常傑可以施展出來的人脈關係,顯然就要比在姑蘇大得多。
不管是延陵、芙蓉還是哪裡,常傑在這片地區,要臉熟得多。
姑蘇大家都看太叔卯的臉色,那自然沒什麼好說的。
到了芙蓉,到了江陰邑,要不要過江,什麼時候過江,過江從哪裡登陸,用縴夫還是不用縴夫,常傑都可以自己安排。
“可曾打探大王前往何處?!”
“一路向西,或許,是前往棠邑!”
稟報的人說着又追加了一句,“有個賈氏族人,被屬下一番拷打,已經交代,還有同謀。同謀乃是陰鄉吳氏。”
“陰鄉吳氏?陰鄉何來吳氏?唯有……”
話到嘴邊,姬卯整個人都懵了,他突然想起來,老太宰子起有個兒子,就是跟着陰鄉沙氏混。
離開門庭之後,便以陰鄉吳氏自居,號稱“百沙吳人”。
“子、子起?!”
“正是!”
子起這個老陰逼的子孫,分了不同的氏族出來,甚至在渚宮做幫辦的一個兒子,現在就是以“楚氏”自居。
以往這樣幹,可能大大不妥,畢竟沒有功勞恩賜,這樣乾沒人買賬。
可背靠大樹好乘涼,有李解支持,有漢國擁護,再加上子起以往的名聲,他的兒子們如此胡來,也就沒有人敢吐槽。
甚至太叔卯有一段時間,還拿陰鄉吳氏來開涮,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在姑蘇城的各種折騰,落在子起這個老東西的眼中,豈不是玩笑一樣?
“諸君!”
姬卯猛地站了起來,情緒已經有點失控,但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諸君以爲……大王此去江北,所爲……何事?!”
門客們同樣臉色凝重,吳王姬虒突如其來的這個操作,真是秀到了他們。
現在的一切努力,都是無用功,因爲即便太叔卯要賣國,要出賣姑蘇城的中低階層,也來不及。
論賣國的資格,誰還能比得上統治者?論賣國的效率,你一個執政怎麼跟國君爭?
心灰意冷者不知道有多少,但此刻,並沒有人流露出來。
只是凝重的氣氛,讓太叔卯眼睛一黑,他本來就身體有點過度勞累,此刻,更是讓他感覺一切努力都成了夢幻泡影。
那種無力感,讓太叔卯失去了最後的氣力,直接向後一倒。
“公子!”
“主公!”
“太叔!”
突變讓門客們也是懵了,這種情況,不過是雪上加霜啊!
姑蘇城如果沒了太叔卯,那豈不是更加混亂?
冬春交際,正是需要強有力的大人物來維持秩序,防止出現火災、饑荒、凍死。
太叔卯是不二人選。
可是現在,竟然出現了這種狀況?
姬姓吳氏的掌權者,一個跑路,一個昏厥,那……誰來管事?!
姑蘇城的混亂,並不影響棠邑的熱鬧。
很是恭敬的吳王姬虒,的的確確像個懂禮貌的晚輩一樣,老老實實地給子起敬了一杯茶。
茶是姑蘇去年的茶葉,杯子是秋天江陰邑新制的,茶葉由李解的人制作之後,就可以沖泡。
“老夫子,請用茶。”
“若吳國強盛,汝爲君,彼等爲臣,故衆人皆可降,獨汝不可降也。”
呷了一口,子起並沒有擺什麼臭架子,而是非常直接地跟少年吳王解釋了自身處境的問題。
“今時漢國強盛,吳國弱小,漢國一縣之軍,可敵五湖之師,故吳國弗能勝也。”
微微點了點頭,子起眼神也很是欣慰,說起來,這孩子的運氣着實不錯。哪怕吳國的實力稍微在強一點,恢復到老妖怪勾陳集權的末期,這樣的地區強權,也是要被肢解的。
現在的吳國,中央政府真正管事兒的地盤,也就是王畿地區這麼一塊,連延陵人都不聽你姑蘇的命令,可見王命不值錢。
地方家族都是牆頭草,固然都在投機。
但是,當實力發生巨大懸殊對比的時候,他們的感觸也是最深。
漢國之強,超出了吳國的巔峰,而這,才用了多久時間?
李解的壽命,延陵運奄氏根據陰鄉商氏的判斷,想着就算李解不能長命百歲,哪怕只是再活個十年,擺平吳國又有什麼難度?
商無忌可是早就想介入到五湖豪族的內鬥之中。
“那……今時可能抱拳家人性命?”
姬虒內心忐忑,小心翼翼地詢問。
“今吳王禪位,德也。”
老陰逼子起的目光,始終沒有變化,他給出答案,少年吳王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情。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只是形式有點不同。
姬虒內心震動,雖然不甘,但他不蠢,閉目略微思忖了一下,便道:“太叔不願降,五湖大夫不願降,若漢軍南下,彼等又可降。”
嘴上說罷,姬虒心中更是暗忖:彼時諸大夫欲借寡人頭顱一用,寡人又有何辦法?
想通之後,事情就好辦多了,姬虒直接從懷裡摸出了一枚印璽,正是大吳王命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