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年紀而論,趙丹應當是在場的六位君王之中最年輕的,至少也是最年輕的之一。
但就是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國君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在場的其他五國國君和他們麾下的數萬大軍,卻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羣猴子原本在爲了幾個桃子的歸屬而爭吵,然後突然間出現了一隻獅子,於是猴子們瞬間就被鎮住了,懵逼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最先回過神來的人是秦王稷。
即便其他的幾名國君是猴子,秦王稷也不認爲自己是一隻猴子。
他至少也得是一隻猛虎。
和獅子一樣有着百獸之王稱號的猛虎。
猴子看到獅子或許會膽怯,但是猛虎卻不會。
甚至有很多人認爲,獅子根本就不是老虎的對手。
即便秦王稷已經是一支真正意義上的“老”虎了。
秦王稷盯着趙丹,沉聲開口道:“趙王,汝這一計令齊王和魏王之間大起衝突,可真真是用心險惡也。”
秦王稷這話一說出來,幾乎所有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趙丹的身上,想要聽聽這位趙王究竟對此要如何解釋。
其中又以魏王圉和齊王建的目光最爲不善。
如果目光能吃人,那麼趙丹的體重大概要翻上百倍千倍甚至更多,才能夠滿足這麼多人的胃口。
畢竟無論是誰,在發現自己被人當猴耍了之後,都不會有什麼好心情的。
趙丹面對着秦王稷的詰難,臉上並沒有任何的心虛或者驚慌神色,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多日不見,秦王這潑髒水的水平,還是沒有絲毫進步啊。”
沒等秦王稷回嘴,趙丹就繼續說道:“世人皆知,這魏、齊兩國素有仇怨,其恩怨甚至可以上溯至春秋之時,今日之事不過便是昔年恩怨之映射,又和寡人有何關係?”
秦王稷臉色陰沉,冷聲一聲道:“如此說來,這利用旗杆一事誘使魏王和齊王產生齷齪,也並非汝之所爲了?”
趙丹哈哈一笑,笑得陽光燦爛:“如果秦王覺得把旗幟掛在旗杆上乃是錯誤的話,那麼秦王大可以不必掛上啊。”
說着趙丹就毫不猶豫的一揮手:“來人啊,將秦國的旗幟從旗杆上取下來罷!”
趙丹的這句話一說出來,在場的許多人立刻就驚住了。
他竟然想要直接把秦國的旗幟從旗杆上弄下來?
秦王稷聞言頓時就怒了,喝道:“大膽!”
趙丹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燦爛了:“哎呀呀,秦王呀秦王,汝先前說這旗杆一事乃是寡人的陰謀,那爲何現在又不肯將旗幟從旗杆上解下來呢?”
秦王稷怒喝道:“寡人大秦之旗幟,豈是汝趙王說解下便解下的?”
趙丹的臉色突然一板,整個人說話的神情都變得冰冷了起來:“原來秦王也知道這個道理啊,那麼寡人今天也想在這裡問秦王一句,寡人的聲譽難道是汝秦王想要污衊就能夠隨意污衊的嗎?”
秦王稷面色陰沉。
趙丹哈哈大笑,突然用力了一揮手:“來人啊,給寡人上去將秦國的旗幟解下來,交還秦王!”
頓了一頓之後,趙丹繼續說道:“若是有任何人膽敢阻攔,那便——殺無赦!”
趙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滿是雲淡風輕的神色。
但是每一個聽到趙丹這句話的人,都能從他的嘴裡聽出那毫不掩飾的殺機。
只要有人敢攔路,趙丹是真的會殺人的!
趙丹這一聲令下,高臺之上立刻就出現了一名身材矮小的趙國士兵。
這名趙國士兵身形敏捷,兩三步間便猶如猿猴一般竄上了旗杆之上,朝着旗杆頂端的秦國黑色旗幟攀爬而去。
旗杆很高,足足有十幾丈那麼高。
但是任何一個人都看得出來,以這名趙國士兵攀爬的速度,並不需要太久他就能夠爬到旗杆上,將那面象徵着秦國的黑色旗幟給解下來。
已經有無數的秦國士兵下意識的舉起了手中的勁弩。
只需要一聲令下,那個該死的、看上去矮小而又令人厭憎的趙軍士兵就會成爲一隻身上扎滿了無數箭矢的刺蝟。
但是首先得有命令。
一個能讓這該死的趙軍士兵變爲刺蝟的命令。
秦國可是法家掌權,無論是律法還是制度,其嚴密性都在戰國七雄之中位居第一。
如果沒有命令而擅自發箭,那麼迎來的就不會是功勞,而是殘酷的軍法。
雖然這是一支秦國軍隊,但是此刻能夠發號施令的卻並不是領兵的將軍。
能夠發號施令的人當然就是秦王稷。
秦王稷非常的憤怒,一張老臉在風雪之中漲的通紅,雙目鼓起,死死的盯着不遠處的趙丹。
趙丹這是在公然打臉。
打秦王稷的臉,也是打秦國的臉。
只要這面旗幟被當衆解下來,那麼秦國的臉面也就被徹底的丟掉了。
當這位秦國國君發怒的時候,的確是有着幾分老虎這百獸之王的風範。
秦王稷的話語就和冰雪一樣寒冷:“趙王,汝這般行事,未免也太過分了一些!”
“過分?”趙丹眯起了眼睛,好像聽到什麼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般:“秦王啊秦王,汝和秦國向來以霸道而著稱於世,怎麼今天也有說寡人過分的一天了?”
“既然汝覺得寡人這個旗杆是挑撥離間,那麼好啊,寡人拿下來便是了。這番處置想必秦王應當是無話可說,心滿意足了吧?”
不知爲何,在趙丹說出那兩個成語的時候,他特地將這八個字咬得特別的重。
其他的幾名國君一時之間都有些呆住了,包括原本應該是主角的魏王圉和齊王建都是如此。
都知道趙國和秦國合不來,但是他們也萬萬沒有想到,趙丹纔出現不到一刻鐘時間,就已經將這件事情給弄到了如此的地步。
這哪裡是來議和,簡直就是來開戰的啊。
秦王稷的右手緊緊的握了起來,雖然隔着袍子,但是仍然可以想象出裡面那枯瘦的手臂是如何的青筋畢露。
那個該死的趙國猴子已經爬到了旗杆的一半,還在不斷的朝着旗杆頂端的秦國旗幟接近。
只需要一聲令下,秦王稷就能夠讓該死的趙國猴子徹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但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接下來所要面對的必定就是趙丹凌厲無比的反擊。
會死人、死很多人的那一種反擊。
人們通常喜歡將這種反擊叫做戰爭。
秦王稷其實並不害怕和趙丹在這裡開戰。
雖然說趙丹的麾下有兩萬趙國精銳,但是秦王稷的手中也同樣有兩萬老秦人的好男兒。
可問題在於,如今的這個地方,並不是只有秦王稷和趙丹而已。
單單憑藉兩萬老秦人精銳,秦王稷難言必勝。
他需要幫助。
於是年邁的秦國國君目光緩緩的遊移着,最終落到了齊王建的身上。
齊王建立刻就明白了秦王稷的意思。
所以齊王建冷笑一聲,直接開口道:“趙王,汝這般行事,未免有所不妥啊。”
趙丹的目光同樣也移到了齊王建的身上,臉上的笑容看上去頗爲和熙:“哦,究竟有何不妥,還請齊王告知。”
說起來,齊王建和趙丹之間還是表哥表弟的關係,而且是非常近的親戚關係,因爲趙丹的母親趙威後就是齊王建老爹齊襄王的親妹妹。
只可惜在國家利益面前,就連親兄弟這般的血親關係往往都不太好使,更何況是表兄弟這樣的關係呢?
因此齊王建立刻便開口說道:“趙王,那旗幟乃是秦國之旗幟,汝既非秦王,怎可替秦王擅自做主?還是速速命汝之士卒下來纔是。”
很顯然,齊王建這是要站在秦王稷這一邊了。
不過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畢竟現在十萬趙國大軍還在彭城跟二十萬齊國技擊之士對峙呢。
兩萬秦軍加上一萬五千齊軍,這一下子數量上就有了優勢。
但是趙丹的心中一點都不慌,甚至還有點想笑。
在趙丹看來,秦王稷竟然想在這種時候和自己對抗,簡直就是昏了頭了。
他真的以爲如今還是秦國一家獨大,說一不二的時候嗎?
這麼多年來,秦國憑藉着自身的霸主之威在華夏大地上作威作福,早就已經引起了公憤,否則也不會有之前的兩次合縱攻秦。
以前秦國強大的時候也就罷了,畢竟那時候各國誰都打不過,那就只能忍。
可現在不同了,現在有趙國在了。
既然有了趙國的撐腰,那麼自然就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時候了。
趙丹笑吟吟的將目光轉向了楚王元,正好楚王元也在一直看着趙丹。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雖然不發一言,但是卻都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下一刻,楚王元大笑開口。
“齊王之言,徒令寡人發笑爾!天下皆知此次洛邑之會,主盟者乃是趙國,趙王便是盟約長。既然是盟約長,那麼趙王便爲此地之主。既然趙王爲此地之主,那麼別說是解下區區一面旗幟,便是讓此地某些人血濺五步,又何足道哉!”
楚王元的話裡殺氣騰騰。
誰都知道,這位在東西兩線戰場上都同時遭受着極大壓力的楚國國君,嘴裡冒出來的這些話,可絕對是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