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九十八章:人生態(十六)

當遺落鬼將佈道二字說出,便若有一場風暴以這神色平靜得過分的鬼族天驕爲中心擴散而出,這風暴不曾吞噬生命,毀損星辰,卻以玄虛神秘的姿態深深烙印所有所見者心內,緊接着消逝而去,連同那段被驚懾的記憶一齊蕩然無存。

佈道?聽得遺落鬼的意願,即便是至聖們也不由感到驚訝。

傳道受業解惑,本是師者令文明傳承不絕的必要手段,在這世上從不乏天才人物創出種種玄妙手段,不忍斷絕卻意欲令其發揚光大而尋找傳人甚至開宗立派,廣爲傳播,這在整個世界上是從來不乏的傳承常理,漫長歲月,人世巔峰,他們見得實在太多。

但眼前這位,是名之爲遺落鬼,如今肩負死亡宇宙最大希望,並將前所未有遺忘之道開闢出的天驕。

他欲佈道,其意昭然,終究打算令這一條由他創出的大道發揚光大,令整個世界接納遺忘之道的本質,也令他的精神深入無數生靈之心,留下傳奇風範。

這是一個展現實力的絕佳機會,可令太多聖者知曉他的傳奇風範,雖然這會對自己的底牌有所暴露,卻也足以令遺忘之道的影響更加深遠,從而將大道的意義全面提升,這點是很有必要的--倘若這世上失去了浩瀚星空,那麼執掌星辰極道的葉天實力也必然大受影響,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道可超然萬物現象之上,可終究是得到支持方能更強。

此外,他還將在這傳播過程中獲得大量信仰,也將培養出一尊尊研習遺忘的人才,爲修煉提供更多可能,對文明發展亦是大爲有利,對於這樣的要求,期盼文明盛強的人族至聖們當然沒有道理拒絕。

只是,遺落鬼爲何要在此時提出這個要求?欲要佈道雖然只是遺落鬼個人意見,何時出現都不足爲奇,但此次遺落鬼到來卻令諸聖都有一種奇異預感。

其中以葉天感受最爲強烈,他可是在遺落鬼踏入宇宙之時就感知到那維繫宇宙氣運之氣機的,焉會不知關係重大?身爲人族至強的他沒有必要如何試探,注視着遺落鬼他直白地提出問題:“以遺落鬼才智來我人之宇宙佈道,吾亦歡迎至極,只是遺落鬼四百宙來皆低調隱匿,此時卻欲佈道,可否將緣由告知?”

遺落鬼似乎早有預料,對於葉天的問題毫不猶豫作出回答:“只應此時或爲終末,若不佈道,卻有可能再無機會。遺忘之道詭異難測,我本不願將其發揚,卻也不願此道斷絕,故欲佈道,請諸位至聖准許。”

再無機會?葉天微微眯眼,在此時青雲劍眼中卻是厲芒一閃:“你可是欲要前往混沌?”

“正是。”遺落鬼坦然承認,只是渾身鬼霧縈繞間似乎令那神秘感更甚,如同隨時都會從世上消失一般:“成聖四百宙,我一直隱於宙中靜修,不覺中距離玄虛高階也僅有一步之遙,只是我可感知此時繼續悟道已是難以再進,唯有進入混沌至深,尋覓造化方可繼續前進,乃至成就聖道巔峰,只是我亦感到此行兇險,故打算在出行前將遺忘之道精意傳承,爲臨行前鬼人神三宙文明綿薄助力。”

打算前往混沌?聽到這個回答,諸聖眼中都有了明悟。

無盡混沌,自古存在,神與神獸在其中孕育而出,兩場聖戰在其中染出無數血色,六大宇宙、元素世界、幻宙皆爲其包容在內,這詭變的混沌走出太多奇蹟,歷經無數悲歡,也有太多曾經的輝煌在其中遺落,如古神文明,如一尊尊一入混沌不復返的聖者,說要在混沌中尋覓遺忘的啓迪絕非無由。

只是當今時代,以葉天魔薨一役爲起始,混沌卻是轉變得愈發兇險,各大宇宙甚至幻宙文明所譴出的聖者也開始了愈發兇險的爭鋒,幾乎每五百宙都必然會有巔峰聖者隕落,混沌之險已是無法與數千宙前一概而論,即便以遺落鬼玄虛聖者實力欲要前往混沌也是頗爲兇險的,更何況是混沌至深?這一行,着實不容樂觀。

但諸聖都能理解遺落鬼的決定,朝聞道夕死可矣,明知自己的道路就在前方,本就是天驕的遺落鬼又怎會畏縮不前?如今的他沒有全明尊時的英姿傲氣,但他遺忘悲歡之後卻也無所畏懼,當時一尊尊鴻蒙聖者都敢闖蕩混沌,如今他身爲玄虛聖者又如何不能一行?

身爲絕世天驕,他有着傲視世界的勇氣,就算是巔峰聖者也難以殺他,即便是如葉天、幽毒妖王、血閻魔帝這等級數的超級強者前來索命,他都不會畏懼!

“那麼便祝願遺落鬼可尋得遺忘道緣,登臨巔峰,以振鬼族氣運。”葉天看向遺落鬼,眸中滿是誠意,還有同爲絕世天驕對另一尊天驕崛起的期待。

“承君吉言。”遺落鬼抱拳,那一雙深邃的眼眸不知蘊含着自信還是置生死於外的冷漠?

“不知遺落可已有合適人選?”葉天詢道。

“有。”遺落鬼頜首:“吾爲遺忘之道創者,於悟道之中亦感冥冥之大世界萬千,知有契者,當得起遺忘傳承。”

“不過吾所求者,欲在三宙之後於死亡宇宙開傳道之會,邀四宙有緣者與諸聖共同參加,屆時我會以秩序之力將有緣者皆邀入道場,還望准許。”

“若是有緣且有意,我等自然不會阻攔。”鬼神賦撫須微笑。

“多謝,待佈道之時遺落恭迎諸位大駕。”遺落鬼點了點頭,接着幾尊至聖如感眼花繚亂,卻覺眼前的遺落鬼直接消失不見。

“好一等遺忘之道,只是融道層次而已便可在我等面前瞞天過海,真不知衍至極道,又將有何等神通!”墨焰大尊發出感慨,他不禁想象自己若是遇上如此同等級對手該如何應對,自然將開天猛攻,只是勝算如何還是未知數!

“自創一道並將其領悟極限者,當世未有之,只是不知這亂世之際他可能走到那個地步。”葉天也是感慨,他希冀着遺落鬼強大,這符合他心意也對人族有利,這混沌一行是遺落鬼的難關與機緣,倘若度過他有九成希望攀登巔峰層次,這個世界將再度崛起一位頂峰雄才!

“此子難見威風,卻有直面世間萬劫的無畏氣度,亦當得上此世英雄,必然不會就此折戟混沌之中。”蒼茫大帝也是作出評價。

“正好,我也欲在宇宙大陣成就後前往混沌,尋覓可助我人族的機緣,說不定還可與這英雄相會,並肩斬妖魔。”鬼神賦笑了,對於如今已是天翻地覆的混沌心馳神往。

“若能斬殺一尊巔峰妖聖,你倒也可稱作英雄。”墨焰大尊笑道,在數千宙前,即便並非亂世,可人族的幾尊至聖卻是全部坐鎮宇宙之內,沒有遨遊混沌者,因爲人族實需這些至聖鎮壓底蘊!可現在人族的實力較過去大大增強,人之宇宙的聖者數千,人族至聖共十尊,連宇宙大陣都將建成,即便面對亂世也無畏,可令至聖離宙,因底蘊之重已不可動搖!

“鬼族因我人族而生,如今鬼族可崛起這英雄之輩,我人族亦是當然。”尹書師聖微笑:“雖在太古、混亂,我們人族甚至失卻人之宇宙,論力量還不及鬼族,可如今,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迴歸,當宇宙大陣建成,我族氣運將澎湃更盛,正將以此超越始源輝煌!”

“正是如此。”聽到這話,正代表着始源輝煌的青雲劍微笑着點頭了,這一頜首卻彷彿化作劍芒將長空斬爲兩段,從此就開闢出全新時代,在這個時代人族將足夠強盛,足以憑自身力量屹立於宇宙之林,而不必再由它這已是失去主人的聖器守護……想到這裡,少年的眼中產生了些許的迷惘,在那之後它將如何?守護人族百萬宙的它在人族足夠強盛後是依舊守護下去,還是功成身退,甚至行走混沌,真正卸下包袱以欣賞這燦爛世界?

未免有一種夢的遙遠,但青雲劍很快飲下一口美酒,在酒劍交融的熾灼中分明尋覓到了一種詩意,少年有些醉意,他的視線掃遍星空,在那裡他見到了耕耘的農人,辛勤的工匠,努力的修士,強大的神靈……萬物有道,卻皆在爲這個宇宙的盛興付出力量,諸聖正在用浩大聖力勾勒着足以守護宇宙的痕跡,這座宇宙的文明迸發出了超越以往任何一個時代的前所未有光芒。

但是,青雲劍的視線又投向了宇宙之外,那生死之橋連通的彼岸亡魂紛紛,以輪迴、地獄、幽冥三者爲中心展現出澎湃而又奇異的鬼族生機,有一尊尊鬼聖圍繞着一處,青雲劍頗費力氣纔看出在那裡正是先前拜會人之宇宙的遺落鬼屹立,他已然成爲鬼族的希望寄託,此時正將自己的驕傲向同族傳遞,能感受到那一名名鬼聖雖然身死卻在此時心潮澎湃,與人族一樣具有改變格局的擊天勇氣。

而在上,則是神界,那個最強大與榮耀的文明,所連通的洪荒威勢昭然,不知幾十尊巔峰聖獸的恐怖底蘊容易化作巨嶽將宇宙都轟然碾碎,更遠處,毀滅與邪惡的漩渦足以撕裂所有探查聖念,那一座宛若蒙着金輝的宇宙則來者不拒,若貪婪大口將萬物吞噬。

這是世界的格局,龐然大物彰顯着恐怖力量屹立,而人之宇宙在其中便彷彿新生的嫩芽,固然有着茁壯的希望,終究太過稚嫩,經不住鐵蹄的踐踏。

它明白,在這一個風起雲涌的亂世,它對人族的守護還將繼續,只是與過去不同的是,希望之光耀眼燦爛,且近在眼前,伸手可握!

不過此時,不必有那麼多擔憂,只需在此盡情地將自己的喜悅輝灑,如此足矣,此時的人族無需走那被安排好的每一步,即便巔峰存在皆酩酊大醉,亦不會有任何困難阻礙這個文明突飛猛進的步伐!

於是觥籌交錯,至聖盛會,開懷暢飲亂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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