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皇之國，華族子裔，慈州所居，安寧祥和。
歲逢乙卯，噩耗驚聞，菊國和虜，登岸偷襲。
屋坍樑折，村鎮蕩平，千鄉聞哭，遍地哀鳴。
刀亡槍殺，不論軍民；燒殺擄掠，喪盡天良。
朗朗書聲，爲之頓絕，哀哀母號，淚有血痕。
夫妻族人，同成魚肉，婦孺老幼，盡爲刀俎。
剜目斬首，剖腹流腸，舉火而焚，掘土以坑。
喪心病狂，直如禽獸，競賽殺人，聞所未聞。
洛北急流，屍壅血染，紫金山下，遍野屍橫。
五萬軍民，魂陷地獄，孝慈之州，慘作屠城。”
由前秦丞相商弘親筆撰寫的《慈州屠城祭》。在一個月時間內，從北國到嶺南，從漠西到東海，貼滿了大街小巷。一時間廣爲傳誦。在洛都，在海州，在介州，在克州，在巫州……無數青年學子、白衣秀士站在街頭，站在酒肆茶坊齊聲誦讀着這篇祭文。
聞者有淚，見者哀泣。大陸數百年，戰國紛擾，戰火頻仍。百姓流離失所，家人分離。大多數人對戰爭的殘酷，在潛意識中存在着深深地恐懼和憎惡。但這一切都是發生在同族之間。曾經越國滅洛之時，因軍紀渙散，將領縱容也曾經出現過一些燒殺搶掠針對平民的惡行。這也是越國亡後，人皆稱報應的原因。即便是洛、越、楚同盟之中，洛國和越國的關係依然不冷不熱的。
如今菊帝國軍對於慈州的屠城惡行，那是外族入侵。在商弘的這篇祭文傳遍各國的同時，殷昊的七殺令也隨之被各國百姓們知悉了。如今東皇帝國軍除了一部分留守之外，正在源源不斷的北上。三國聯盟的治下，更有無數青壯熱血之士自發地跑到東皇轄地報效投軍。他們強烈要求去慈州前線殺和虜。
與民間羣情激憤地情況不同，各國朝廷卻議論紛紛。有些人提出，在此國難族仇之際對於東皇帝國的防線，應該晏兵息武。一是因爲東皇帝國已經宣佈了單方面停戰，若是在東皇帝國遭到異族入侵之時發動進攻，有悖道義。二是東皇帝國的停戰文告中說的明白“有南盟聯軍不顧國難對東皇帝國發動進攻者，一律視爲國賊！”他們怕到時候等東皇帝國緩過來，真的就要以“懲國賊”之名討伐。報復會很激烈。
但另外還有一部分人卻提出，東皇帝國如今自顧不暇。正是收復失地，甚至可以趁此機會滅亡東皇。
洛國朝堂之上，大理寺少卿章公圃正在慷慨激昂地發表意見：“……東皇之賊，本就是篡國小人。以往勢大，我大洛只能拒守。然今日菊帝國與東皇交戰，正是我大洛帝國高舉義幟，奮起討賊的最好時機！菊國本就是我大洛的藩屬，顯德先帝在時菊王曾受冊封。如今菊藩進攻東皇，正是勤王討賊的義舉。臣以爲，應以我主之名下詔褒獎之……”
“放你的狗臭屁！”就在這時一聲斷喝突然打斷了章公圃的話。
所有人朝着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只見武宗洛寧穿着一件白衣外罩麻衫頭上戴孝走進了朝堂大殿。
看到洛寧破天荒的出現，衆朝臣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都愣愣地站在原地。洛誠看到他大哥這副打扮也是嚇了一跳。莫非是皇后……可即便
是皇后亡故，洛寧披麻戴孝也不合禮制的啊！
大將軍納延哲第一個反應過來，朝着洛寧躬身施禮口誦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洛誠聽到納延哲的稱頌，立刻也朝着已經站在御座前的洛寧拜謁施禮。隨後就是朝臣們參差不齊地稱頌見禮。
洛寧也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站在朝堂中央，環視四周的文武兩班。這時洛誠先開口問道：“皇兄，您這是爲誰戴孝……”
“爲慈州五萬軍民！”洛寧的一句話震驚四座。一國之君，竟然爲敵國的軍民戴孝。這事要是傳出去，那將會引起什麼樣的反響。
他們不知道，洛寧爲什麼這麼做。但他們心裡想的更多的是，這件事會給洛國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會給他們自身的利益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朝堂上包括洛誠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說話了。而就在此時，洛寧的目光匯聚到了一個人的身上。他冷冷地看着大理寺少卿章公圃。看了一會兒之後，他大喝一聲：“章公圃！妄言通敵，當以國賊論處！”
他話音未落，隨手一指，一把源能擬形的短劍疾射向章公圃！
洛寧竟然親手殺了章公圃。
在朝臣們的印象裡，洛寧一直是個逍遙皇帝。對於朝政軍務等等全然沒有興趣。可以說整個洛國朝廷的核心是攝政王洛誠。洛寧只是一個最高權力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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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們沒想到，就算是泥塑的菩薩也是神佛。皇帝畢竟是皇帝！以洛誠的權勢他也不敢當朝殺人。但洛寧就這麼做了。而且章公圃死了，竟然沒有一個人敢於站出來指斥洛寧的不是。
洛誠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他和皇帝之間的那一步之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等等都是虛幻浮雲。章公圃是他的人，而這次朝會，章公圃提出的這個意見，其實就是洛誠授意的。但現在很明顯，洛寧是堅決反對這麼做的。
他只是看了看洛寧並沒說什麼。而就在他看洛寧的時候，洛誠發現洛寧也在看他。而且那眼神中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冷厲。
他知道！
洛誠在這一刻有一種感覺。他授意章公圃奏議聯合菊國向東皇發動進攻的事情，洛寧是知道的！
朝堂上所有人都沒說話。就在這時，大將軍納延哲開口說道：“章公圃是咎由自取！臣請陛下准許，將章公圃的罪行昭告天下！”
“臣附議！”
“章公圃罪當誅三族！”
一時間章公圃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很多建議也越來越激烈。不過洛寧對此卻並不想深究：“章公圃爲和虜張目，此番受誅也就夠了。罪不及妻兒……算了！”
洛寧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議題：“慈州屠城，此乃和虜對我華族犯下的滔天罪行。朕意全力討伐之。有三條你們議一議。第一、以朕之名義，昭告天下，向和虜討還血債。即日起自我以下爲慈州死難者戴孝祭悼。第二、向越楚兩國發出倡議，組建北援軍去慈州前線支援國戰！第三、向天下百姓倡議，與和虜斷絕一切貿易往來。並倡議民衆捐款捐物，支援東皇抗戰！”
他的話一出口，立刻引起了朝臣們的爭議。大多數人都同意以洛寧之名聲討和虜。畢竟這是天下正統皇帝的昭告。也
是和殷昊爭奪民心的大好機會。至於戴孝祭悼之類的朝臣們雖然覺得有些過激。但也沒有太大的異議。
但向越楚兩國提議組織援軍北上與東皇共同禦敵。他們一是覺得不太現實，二是覺得沒有必要。
而對於向百姓倡議斷絕與和虜的貿易往來，這件事主要涉及的是楚越兩國，洛國本身和菊帝國沒有什麼商貿。還有倡議民衆捐款捐物……這中間倒有些手腳可做，他們也不會反對。
朝臣們的議論紛紛，讓洛寧有些無奈。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第二條，組建聯軍北上抗戰，平息紛爭一致對外。可就是這一條，反對的意見比較集中。他雖然一力懲治了章公圃，以皇帝權威扭轉了朝堂上的輿論風向。但羣臣與東皇之間的積怨太深。一時之間要扭轉過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最終羣臣決議一致通過了洛寧的第一和第三條建議。至於第二條，納延哲提議再議，便被擱置了。
朝會結束後，洛寧將納延哲和洛誠留了下來。
“陛下，北上抗戰之議。臣並非不贊同，但此事事關重大，一時之間要付諸實施也有困難。如今雙方還處於敵對狀態。我們要是組建了援軍北上，如果東皇方面誤會了，那也是麻煩。所以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吧！”納延哲的提議的確是老成謀國。他的理由說的也能夠讓洛寧接受。
洛寧和他商量了一下前線停火併嘗試與東皇方面聯絡的事宜。不管怎麼說支援北方抗戰的物資可以先送過去。派遣援兵的事情也要在得到對方的首肯之後才能實施。納延哲所說不要引起東皇方面的誤會，這的確是很明智的。
納延哲走了之後，洛寧將頭轉向了洛誠。看着這個一心想要重整帝國恢復祖上榮光的弟弟，洛寧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了慈州屠城慘案的事之後，就立刻往洛都趕。可他沒想到剛回到宮中，魯賢妃就告了洛誠一狀。無意之中，魯賢妃將洛誠授意章公圃提出要與菊國聯合打擊東皇的事情說了出來。
於是纔有了洛寧當朝殺死章公圃的事。洛誠對這個國家，對他這個大哥從來都是忠心耿耿。這一點洛寧是非常清楚的。但洛誠心中的仇恨以及他的心胸狹窄的毛病，洛寧也是心知肚明。以往的事誰對誰錯，洛寧也不想提了。但這次的事情，洛誠卻是走得太遠了。
“誠弟，我知道你是爲了這個國家。但你別忘了，洛國也好、楚越也罷，加上東皇。我們都是華族子裔，個人之間的仇恨和民族大義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洛寧不點明地話讓洛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剛剛纔朝堂上，洛寧關於民族大義的一番話也的確觸動了洛誠的心。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的確是有些過分了。與和族合作對抗東皇，搞不好要給洛家皇室蒙上國賊族奸的惡名。
而且剛剛洛寧的這一番舉動讓他徹底明白了，洛寧這個逍遙皇帝其實一直都比他強。這讓他有些氣餒了。
“皇兄，既然你回來了。還是請你多關注一下朝政吧……我……臣弟有些累了！臣請告退！”洛誠說完之後也沒等洛寧開口，徑直轉身離開了。
看着弟弟的背影，洛寧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真是個倔脾氣啊！從小到大就沒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