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凡神情複雜之間,突然,前面傳來幾個孩童的嬉笑聲。
聽到這些聲音,葉凡一掃心中黑暗,朝前面望去。
卻見不遠處,正有三個五六歲的小孩,在路邊戲耍。
三個孩童,都是普通農夫家的。
在這一刻,他們顯得非常的天真與無邪,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熱愛。
他們不知道家中的東西,已經被流寇搬空了,更不知道在今年的冬天,他們很可能餓死,也不知道自己如今生活的地方,是多麼的惡劣。
只是見到田中扎的稻草人,非常可愛,所以他們玩的很開心。
三名孩童不遠處,有一名老者正站在那裡,同樣是農夫打扮,年紀很大了,臉上滿是皺紋,老態盡顯,走起路來,都顯得有些吃力了。
但是這個老者的臉上,卻沒有半點愁雲,他看着遠處玩耍的孩子,竟是滿臉的笑容。
看這個樣子,這名老者,應該是那些孩童的長輩。
葉凡情不自禁走了過去。
柳舉勝等人,則連忙跟上。
“老伯,小子有禮了。”走到老者面前,葉凡稍稍施禮道:“小子初來此地,見匪患氾濫,城中居民,滿臉愁容,獨見老伯面帶笑意,似乎……”
說到這裡,葉凡卻是突然住了口。
因爲他突然發現老者雖然面帶微笑,卻笑得非常勉強,眼底深處,同樣充滿了絕望。
果然,老者轉身看了葉凡一眼,見葉凡氣勢不凡,身後還跟着幾個僕從,微微一愣,卻是想到這人,應該是最近進城的那個倒黴城主了。
老者稍稍上前,向葉凡行了一禮之後,才一臉慘笑道:“前些天一隊流寇進城,不但搶了我們的糧,還搶去我的兒媳婦,我那個兒子憤怒之上,就上前理論。
可那些如狼似虎的流寇,又怎麼會與人理論,只是一腳,就踢死我的兒子,我那媳婦也被他們搶走了,現在家裡就剩下這幾個小傢伙了,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無力養活他們,要不了多久,我們這一家子只怕就能到地下團聚了。”
老者的語氣,非常平淡,好似在說着一件完全與他不相干的事情,他很是複雜的看着前面那幾個正在田間玩稻草人的孩童,神情平淡道:
“老頭子我雖然想過在死前爲他們謀個活路,但這南荒大陸,就是將他們送給別人當奴才,人家也會嫌棄他們太小,家裡現在一沒吃的,二沒穿的,老頭子我年歲大太,又沒能力進山打獵,一家老少只能等死了。
可憐我這幾無辜的孫兒,纔剛剛體會到世間的美好,竟然就要與老頭子我一併下地府,老頭子我恨啦!爲了儘量彌補他們,老頭子我就是再想哭,也得忍的,我只能笑,因爲老頭子的笑,才能讓孩子們心定與快樂,老頭子能爲他們做的,也就這些了。”
老者說完之話,雖然還在笑,但眼中,卻已滿是淚水,如此情形,顯得淒涼無比。
這老者所遭遇的悲劇,顯然不僅僅只是軒轅城的一個特例,這種遭遇,只怕在軒轅城的其它地方,時時都有上演。
“沒吃的,沒穿的,我這個城主,當得還真是稱職呀……”葉凡此刻有着說不出的憤怒。
柳舉勝連忙道:“少主,這不是你的錯,你可千萬不要多想,畢竟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城中的洗劫活動,已經結束了……”
話到一半,葉凡揮手打斷,冷然道:“不用安慰我,我也不想聽,反正事實擺在眼前,如今我纔是軒轅城真正的城主,就有責任庇護自己的子民,不受到傷害,今天的冬年,軒轅城不能餓死一個人,也不能凍死一個人。”
柳舉勝還待勸說與安慰葉凡,葉凡卻已經轉身而去……
剛剛回到府中,葉凡正想着叫守衛城主府的衛士準備出行的馬車,誰知他叫了半天,都沒人理會。
疑惑之間,葉凡走出了臥房,四周掃視了一眼,卻見整個城府主,根本就沒有衛士把守,四處都寂靜無比,一直走到城主府的外院,才發現有四個渾身是血的衛士,很是疲憊的守在這裡。
就在這時。
“城主,巴克尼帶領衛士巡城的時候,突然遭到一股不名盜匪的襲擊,如今巴克尼已經撐不住了,你去看望一下吧……”就在這時,城府主的總管,也就是柳舉勝一臉陰沉的走了過來。
巴尼克是柳舉勝帶來的幾個黑衣甲士之一,同時也是柳舉勝專門爲葉凡挑選的絕對心腹。
這幾個黑衣甲士,無論武道天賦,還是心性方面,都是萬中無一的存在。
這樣的人才,柳舉勝可是耗費了極大精力與時間,才找來的。
如今看到巴尼克遭到那些盜匪的襲擊,身受必死之傷,怎能讓他不急。
儘管知道葉凡可能也無能爲力,但是想起葉凡連天忠蟲這等奇物,都能拿出來,卻是柳舉勝心懷着一絲僥倖,希望葉凡能夠再次震撼自己一下。
“巴尼克?”聽到這個名字,葉凡腦海中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個一直跟在柳舉勝身邊沉默不語的冷酷男子。
一路行來,此人神情雖然冷漠無比,卻是將身上的錢財,都散給了軒轅城的那些貧民。
而且聽說此人在加入皇甫家族之前,曾爲了一袋糧食,好像還對抗過權貴,直接被關進了皇甫家族的大牢。
後來雖然爲柳舉勝所救,但也不怎麼賣柳舉勝的帳。
直到最後柳舉勝以身作則,以真實行動與坦誠的心性,才贏得了此人的追隨。
毫無疑問,不管巴尼克的出身如何低賤,但此人卻是一個真正不畏強權的人。
“走,我去看看!”葉凡想到這裡,沒有在猶豫,直接朝軒轅城的醫所走去。
可是當葉凡走進軒轅城醫所的時候,卻是被這裡的環境嚇了一跳。
森森白骨,四處都是。
更令他觸目驚心的是,在一些圓形的土包上,還有露着一些腐爛屍體的肢體。
這哪裡是醫所,簡直就是亂墳崗。
一股強烈的腐臭,充斥着這個已經荒廢很久的宮殿之中。
連一扇像樣的門,都沒有。
牆上也佈滿的裂縫,似乎隨時都會坍塌。
地上隨便鋪一層厚實的木塊,就當是木牀了。
上面躺着上千個渾身是血的衛士,發出陣陣痛苦的**。
兩三個身穿白衣,看似醫師的人,在木牀之間,穿梭不停。
額頭之上,都佈滿了汗水,很明顯是忙不過來,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
“城主,這裡的傷兵,都是在巡城的時候,遭遇盜匪造成的!”走到前面的柳舉勝,突然沉聲開口。
葉凡的到來,自然驚動這裡的衛士與醫師。
雖然他們對葉凡這個城主沒什麼好感,但起碼的禮儀,還是要做的,一行人正欲上前行禮。
葉凡卻是先一步安住了那些掙扎着要做起來行禮的傷兵……
看到如此悽慘的一幕,葉凡心中也是一陣悸動。
雖然自己是一城之主,但這裡顯然不是一個適宜擺架子的地方。
看到那一張張充滿絕望的面孔,望了望四周的環境,葉凡的心中,似乎是甦醒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
自己是軒轅城的城主,責任兩字,雖然在他的心中浮現了出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衛士,都是爲了守衛軒轅城而受的傷。
有些人,已經被截了肢,更有一些人,已是在這一場遭遇戰中,走過了他們的一生。
作爲一城之主,對於這樣的傷亡,理應做到漠視與淡然,但是葉凡顯然無法以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
如果說之前,他想重頓軒轅城,僅僅是爲了皇甫青冥對自己的考覈,那麼現在,他卻是真正將軒轅城,當成了自己的領地。
竟然是自己的領地,那麼所有生活在他領地之內的居民,都理應受到他的庇護。
這種來自盜匪與傭兵的無止境的血腥殺戮與掠奪,自己必須終止。
“我以一城之主的身份,向你們保證,軒轅城總有一日,全成爲你們最爲理想的家園,就自你們看不到軒轅城以後的繁華,你們的後輩子孫,也一定會看到!”
說完這句話之後,葉凡第一次給出了一個承諾,更是親自動用木系天力,開始爲受傷的衛士療傷。
對於一個等級極度森嚴的世界,一城之主親自對着他們這些地位卑賤的的衛士給予保證,更是不顧他們身上的血污,大耗天力爲他們療傷,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哪怕是一個最落魄的貴族,也會以此爲恥。
可現在,他們的城主,卻是毫不顧忌這等世俗的觀念。
人心有時候很大,它可以無視生命中的許多人或事;有時候,人心也很小,往往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就足以讓它永不褪色。
在這一刻,許多衛士與他們的傢伙,看向葉凡的目光,都有了些變化。
這個城主,似乎與以前的城主真的不一樣,至少這反多年以後,他們還沒從來沒有遇到一個城主會親自進入這裡探查他們這些士兵的傷勢。